幻之盛唐 四百九十章 積蓄
    別宴回來的時候。我心中還在存想。

    此時的摩尼教還只是一個外來色彩濃重,的夷教,像佛門一樣,有所謂的三印十誡的教條。

    口印即不妄語等戒律,手印即不殺生等戒律,胸印即不奸yin等戒律。十戒為不拜偶像,不妄語,不貪慾,不殺生,不奸yin,不偷盜,不欺詐,不行巫術,不二見(懷疑宗教),不怠惰等。

    在回紇也只有一些耨沙,也稱為「一切淨信聽者」(俗信者),乃是最底層的信徒。大部分教義,也主張節欲,安於清貧,忍耐痛苦,守望互助等。帶有窮人互助組織的色彩。與佛門的節欲戒忍,有共通之處。

    要說真正開始走上歧路,還是三武一宗的法難,武宗滅佛之後,以傳統士大夫為背景的道門得勢後,雖然沒能把夷教在中國根深蒂固的佛門給滅絕掉,但是卻殃及池魚,把景教、沃教、摩尼教這些外來的新生宗教,給掃蕩掉。

    摩尼教也是由此轉入地下,為了生存與本土神話合流,吸收鄉野愚民巫祀yin祝的手段,變成一個漫天神佛無所不包的泛信教門。

    不過大凡邪教橫行之世,基本都是社會矛盾激烈,人心動盪,精神缺失的特殊年代,殘酷的現實,讓普通百姓,沒有可以寄托的心靈家園,於是才有這些邪門歪道乘虛而入,形成大勢的機會。如東漢末年的太平道,南北朝的五斗米道,北宋末年的明教方臘,元末清初的白蓮教、天理教,清末的太平天國拜上帝會。

    如果是太平盛世,這些邪教的能量也相當有限,不過是騙財騙色,糊弄愚民的勾當。只要暴力機器一聲令下,頓時煙消雲散。只有在百姓生活在生身火熱中,對官府徹底失望,才是邪教自生做大的最合適土壤。流毒與世的邪教並不可怕,通過統治者的缺失,扎根人心的邪教,才是最可怕的破壞者。

    就如隋唐盛世,很難形成像樣規模的邪教,因為相對富足的生活,安定的環境,以及開放的精神,乃至身為漢人的民族自豪感,自然而然成為抵禦歪理邪說的屏障。

    不過對我來說,這些東西還是很遙遠的事情。

    讓我舉棋不定的,最後僕固可敦給我透露的一個消息,這些年隨著大量栗末人進入回紇,一直有人試圖在回紇的部落中傳播大食教,在烏古斯人中已經長生了一些影響……這就足夠了,雖然不知道她是從什麼渠道得知我對大食教的態度。但是有些東西的立場,基本沒有什麼好妥協的。

    回紇早年信的是草原薩滿教,一種認為萬物有靈的原始自然崇拜。不過撒滿叫本身並不是一個成熟的宗教體系,也沒有具體的教義,只有一個大致共同的崇拜對象,各部落根據居住環境的軌儀和風俗也不盡相同,基本是各自為政,因此隨著回紇勢力的擴大,逐漸被其他宗教所滲透,像靠近西域的一些部落,近水樓台的接受佛教信仰,拜火教教東傳,成為突厥上層的信仰後,又有接受拜火教的,也有隨著弗林(東羅馬)學者和商人的常駐,而接受景教的……

    而留在回紇王庭裡供奉長生天的那些祭祀和長老,與其說是宗教人士,不如說是部落軌儀和風俗的傳承者。

    相比沃教、景教、佛教那些動輒成百上千年,積累下來的基礎、資源和理論體系的古老宗教,摩尼教無意要根基淺薄的多,比它更年輕的,只有兩百多年前穆罕默德創造的伊斯蘭教。但是相比伊斯蘭教,摩尼教在中國歷史上的種種惡名,就簡直純潔的像個嬰兒。

    至少在伊斯蘭教之前,沒有這一種宗教會把殺戮和征服直接寫在教義裡,多少還要假惺惺的披上一層拯救、贖罪之類的遮羞布。這是一種誕生在沙漠的極端惡劣環境中,提倡殺掠來維持自己生存展的宗教。因此在他們名為生存的教義面前,各種古老宗教都不得不紛紛敗退。

    歷史上摩尼教雖然很早就傳入中土,但是正式建立寺院公開活動卻很晚,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在長安、洛陽建立寺院的要求。還是由入唐作戰的回紇人提出來的,只要我放任不管,按照往常的慣例,為了籠絡回紇,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也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情……

    第二天,我換了裝束在前呼後擁的簇擁下,在普通回紇人自組成的臨時市場裡瞎逛。

    人很多,範圍也很大,不過簡而概之就是,髒亂差三個字,骯髒的泥地上鋪塊皮子就算是一個攤位,立個四面通風的小帳就算是店舖,所謂的酒肆,就是兩三根槓子支起的涼棚下,一群人坐在髒兮兮的氈毯上,直接用皮囊喝酒,喝的醉醺醺,把啃得狼藉的骨頭,到處亂丟……

    時不時還有人一言不合打起架,然後圍上一群吆喝叫喊的醬油眾,然後很容易因為看的過於投入而被波及,如入過程空中飛人。砸倒若干攤位,被攤主飽以老拳,很快演變成一場混戰,然後在維持秩序的士兵驅趕下,一哄而散。

    「他們是蘇夷部的族人……據說祖上是北海牧羊的漢家天子使蘇武的後裔……」

    今天陪同我的人,已經換成了來自王帳的僕固達干,他指著一疊雪白的絨毯介紹道

    我嘿然,無獨有偶啊,遊牧民族也有喜歡攀附祖宗的,還傍的是漢朝的名人。前有李陵,後有是蘇武。這算不算是漢朝價值觀,文化輸出的一種成果。

    「……最擅長的是織絨,蘇夷絨柔至綿密,可是享譽一方的珍品……」

    草原雖然貧瘠,物產不豐,但相對回紇這麼大個國家,除了傳統的羊馬牲畜外,還是有一些玉料、金沙、皮草什麼的特色產出。很快那些隨從的手中,就抱上一堆淘來的貨物,其中水青油亮的老狼皮,也有青白皮的仔玉原礦,大大小的瑪瑙卵石,火紅的狐尾圍脖什麼的。

    在這裡最常見是滿地叫賣的牛馬牲畜和皮貨毛氈,最受歡迎的是各式金屬器皿夾雜著部分來自西域風格的金銀器,最熱鬧的是酒肆和叮叮噹噹忙個不停鐵器作坊,還有一串串用繩子套住手腳,供人評頭論足的奴隸。

    草原上也有人市,大都是部落戰爭中的失敗者,也有過不下去自己賣身的牧人,只要草原上的紛爭和災害不止,這些東西就永遠沒法絕跡,當然最好賣的還是女人和工匠。前者可以生育人口,後者可以創造財富。不過質量好的就很稀少了。

    作為可汗的駐地就更不缺少這東西了,甚至還有少量罕見的西域奴,

    「他們是什麼人……」

    我指著一些,正在牛羊的糞堆勞作,看起來相當精壯的人。

    「這些賤奴是不賣的……」

    「為什麼……」

    「他們都是當日老汗的帳中當值鶻衛,按理應該殉死的,但是新汗開恩,讓他們和他們的家人,在這裡勞役致死。,以贖其國……」

    迎接酒宴上,老汗身體不適,提前退席,隨後被王子葉護的貼身衛士所刺殺,兇手數人當場被擒,另一位王子以復仇為名。策動左護軍,當場攻殺宴席上的葉護等人,大索親貴,拷問凌逼,死者纍纍。

    以至於逃出來的各部領,在很短的時間內召集部眾,公推另立老汗次子移地健,重新殺入王庭,才有了現在這位牟羽可汗。

    我輕輕搖搖頭,隨即又看見大餅臉塌鼻子的矮個子,穿了一身袍子混雜在叫賣的人群中很顯眼。

    「他是新羅人……叫鄭大世,出身拱衛新羅王家的黃獅子隊」

    僕固達干撇了一眼道

    「當年的渤海龍泉京馬球賽,輸給了宿敵倭國,而新羅王金成慶顏面無光,那些球手全部被流放全羅道去挖礦……他逃了出來,跑到草原來避禍,最終投奔了回紇」

    「難道來回紇就不挖礦麼……」

    「如果他輸了,我們可沒有礦給他挖,我們會把他拖到馬後朝著太陽的方向,一路拖著暴曬到死……」

    我嘿然。

    其中夾雜著幾個衣不蔽體的白皮膚胡姬,在此起彼伏的哄笑聲中,麻木的扭動著身體,不由我停下腳步,多看了幾眼。

    「尊貴的唐使大人,她們是剛剛從西邊拔那汗那兒,給販過來的,據說那兒來了個不得了的豪商……」

    正在拍賣的商人,似乎認出我的身份,突然屈身小跑著湊了過來。

    「唐使大人……」

    聽到這個字眼,原本圍著轟然吼叫,衣袍華美的人群,頓時散了開來。

    他們看我的表情有些奇怪,熟悉,親切,敬畏,還有難以察覺的提防和抗拒什麼的,一些人還有些類似聞風色變,一下子退得遠遠的舉動。

    「他們這麼表情是什麼意思……我有那麼而可怕麼」

    我摸摸臉轉頭問隨行的杜佑。

    「人生最大的快樂在於到處追殺你的敵人,侵略他們的土地,掠奪他們的財富,然後聽他們妻子兒女匍匐在你面前的痛哭聲……」

    他低聲道。

    「麼……」

    「這是大人你前天喝醉時,對他們說的……人生極大最得意的事情啊」

    我暴汗、瀑布汗、成吉思汗,果然是莫裝13啊,一裝就被雷劈啊。

    「你是栗末人……」

    我皺著眉頭打斷拍賣商人的喋喋不休。

    回紇汗國雖然是由遊牧部落聯盟組成的國家,但是因為某些緣故,其中還是混雜著形形色色的其他地域的人種。

    其中最常見的,就是被稱為東方猶太人的,來自中亞的栗末人,算是一個比較特殊的群體,他們主要從事商業,某些商人乾脆和部落一起遷徙,沿途進行貿易,為各大草原勢力互通有無,各取所需,經年累月,積累下來的關係和資源,也相當可觀,某些實力強大的栗末人,可以作為中間人,調停部落間的紛爭,或是成為連接數十個部落貿易的經濟紐帶,乃至依靠自己的貢獻,直接在王庭中任官,具有相當的影響力。某些人,作為可汗的稅官已經是好幾代了,據說摩尼教,就是他們從河中帶回來的,

    因為這些年,他們與全力開拓商路的唐人商團既有競爭也有合作,關係相當微妙。安史之亂後,大唐很多地方掀起了排胡的風潮,而與安祿山為同族的栗末人正是當其衝,因此許多栗末人為了自保,紛紛找門路托庇於權貴,或是改姓改籍努力改頭換面變成漢人,還有一些,則通過草原上同族的關係,獲得回紇人的身份。

    但是他們的骨子裡,還是天生的商業民族,無論受到何種打擊,無論變幻何多種身份,追逐利益的本質,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就像我手下就有不少出自康、何、安三姓的栗末人,作為我龐大家業的分支,天南地北的到處奔走。無論是戈壁大漠草原凍土雪山高原,都有他們的行跡。

    但是他們各自有代表不同部落背景的利益,唐人重視開拓商路,對他們亦是各有利弊,多了許多競爭對手,同時市場和商路規模也增加了。但既然他們無法與唐朝官府主導的國家貿易這個龐然大物對抗,那就有目的的合作,利用自身優勢,稍稍分一杯羹,也是一種選擇。

    因此,雖然按照最短距離的商路,需要從回紇借道過境,但是具體從哪個部落的領地上通行,並且如何保證這跳線路上的利益,不受那些流動性很大的部落遷徙所影響……就值得詳細的講究和商榷的。

    有些部落打得到好處,肯定有另外一些得不到好處的部落會眼紅,遊牧民族又是定期遷徙的……

    他們就相當與回紇王庭內部權貴關係密切的利益遊說團,既能夠拉近關係,反之也能夠推波助瀾。

    歷史上的安史之亂後,這些栗末人就為了更大的利益,多次鼓動過回紇南下,搶劫腹地空虛的唐朝州縣,而長期對唐朝強買強賣,一匹馬換四十絹的暴利貿易,也大都操持在他們手中。

    但在這個時空,我手中的籌碼無疑要多的多。大唐的實力並沒有象歷史上那樣損耗的,回紇也沒有因為屢屢入唐作戰的機會,收穫了更多的利益,而逐漸掌握交往的主動權。

    別說在大唐朝廷有意識的主動國家貿易之前,什麼商人集團的能量和手段就是一堆渣。

    再說雖然大唐目前的狀態,還沒做好和大食之類,全面對抗的準備,但是對付他們家起源的昭武諸國,只要一次邊軍調動,或是僅僅一隻詔書那麼簡單。

    作為東西方大陸貿易,最大的商品生產地和消費市場雙重身份的大唐國內,只要一條針對性的政策,就可以讓這些游離在草原上的商業勢力焦頭爛額,只要肯多繞點遠路,那些草原部族短期還影響不是很大,但是那些活躍在草原上的栗末商人就要崩潰了,他們本身沒沒有生產能力,做的本來就是層層接力性質的中轉貿易。

    而他們的競爭對手除了傳統的安息人、大食人、唐人之外,還多了商業遊牧民族出身的可薩人。所以他的選擇似乎變得相當有限……

    郭卓底裡的議事帳篷中,那些牙帳頭領們已經四散,但是還是有一些身份高貴的留了下來,卻聚集到另一個小帳中,將親信左右趕的遠遠去警戒。

    「我早說了南邊那些人靠不住,誰知道奴刺人的事件中,唐人知道多少內情……」

    「你這是什麼話……難道你依仗的那些高地下來的人,就可靠麼」

    「說這些,又有什麼用,趕快給我把那些麻煩送出去……」

    「不行,現在我們的部帳,已經出現不明的窺探者,……更不能輕舉妄動了……」

    「我們雖然擁立了可汗,但是可汗那裡,可未必和我們一樣的想法啊……」

    「誰叫那些拜火眾,簡直是豬,居然想通過扶持磨延啜動變亂,來興盛教門……結果現在倒便宜了那些摩尼眾……」

    「那些唐人怎麼辦……他們帶來的人也不少,可是不容小覷的,我們至今都沒摸透他們的底子……」

    「出使的這位唐國大人,可不同尋常,據說他是個西域通,雖然號稱從來沒有來過草原,但是對草原的一切事物,似乎瞭若指掌,他的軍隊,還在西南山地裡的時候,就在訓練士兵學習遊牧人一樣作戰和飲食,……」

    「回到長安後,又派他的軍隊千里迢迢的進入草原和沙漠,輪流進行殘酷的鍛煉……他的軍隊裡充斥了來自北方各族的勇士,戰鬥的時候用他們做眼睛和耳朵,沒有戰鬥的時候,就用他們扮演敵人,來考驗自己的軍隊……」

    「這位大人的野心,可不僅僅是那些河流邊肥美草地和潛藏礦坑啊……他想把這大地上所有騎馬的人,都變成唐人的奴役,想把草地上所有四條腿的生靈,都變成他的牲畜啊……」

    「他還在自己的家裡供養白狼、白鹿和白熊……其心昭然啊……」……

    長安皇城百司,剛剛敲過退朝的登聞鼓,從丹鳳門湧出來青藍緋綠朱紫服色的人流,像被海綿吸水一樣,消失在各種衙署的建築群落中。

    某坐官署的靜室中。

    「現在正是良機啊,衛伯玉在河西北路整理邊防未歸,梁瘋子去了回紇,為了策應他高達夫也去了三受降城,只有一個韋韜,是要隨扈去洛陽,……」

    「你以為河北挪糧賑災案,主事者暴死御史行台,就那麼輕易了結了麼……天子之怒,不動而已,動若雷霆,伏屍百萬,流血千里……少不得我們要爭一爭出路,不爭可什麼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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