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攻擊後。沙洲上的南沼人開始潰退,而遠處的外圍,船上放下小股成群的騎兵,已經衝擊南沼人的相互擁踏的後隊,各種馬槊長刀踢撞踐踏,像水果削皮一樣每一次掠過,都在最外圍的南沼人中收割走一大片生命,那些明明擎著竹槍吳鉤的南沼兵,竟然沒有一點辦法。只能相互推擁做一團,任由騎兵呼嘯肆虐而去。
南沼人漸漸散去後,
河岸土團軍的營地裡來人聯絡,居然遇到了老熟人,這位卓縣令該是卓太守了,他的侄子就是我帳下五驍之一的卓弈,也是他當初送進軍隊的。當年河池縣在他的治下給那位太上老爺子,留下了相當的印象,本來在那裡當團練使當滿三年,擬升任梁州的司馬、別駕、長史三上座之一,但因為蜀中三亂後,地方可靠得力的人實在不多,因此平定南充土豪何滔造反後,他從山南道被升調來劍南道收拾整頓那些盤根錯節的地方豪強。因為南充夷民混雜,素來豪強林立,當官的為任不易。
來成都述職的時候,還順道借了一百兵去上任。現在看樣子混的不錯,南沼人一來,他就最快時間派人燒掉尚未收割的糧食,填埋了水井,然後組織民壯聯保閉城據守,算是地方清野堅壁做的比較好的。南沼人也沒有功夫去打他的州城。成都地消息一出,他也召集了附近幾個縣的民壯,直接破壞了道路橋樑,收走了境內所有的車馬牲畜渡船,在青江支流的幾個渡口上建立工事,攔截南沼人的敗軍。
相比其他地方多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甚至不相信官軍已經擊敗南沼軍的類型而龜縮起來當縮頭烏龜的存在。以及多數及時證實了消息後,也只敢在南沼人滾滾過境後,對著其尾塵,派出少量人馬象徵性地追擊一下。甚至不乏有的剛剛回任,看見海水一樣倒捲回來的南沼敗兵,嚇的再次棄任而走。把儲備的糧食和牛馬白白便宜了敵人的傢伙。
他算是反映比較快。又頗有膽識地。由於南充剛剛經過土豪作亂。又靠近邊境,還有一個流民屯墾團建立地大型礦場——松山場。所以境內保持了相當地兵備,所以敢去攔截這些南沼的敗兵。
「這些南沼兵在這裡已經第三天了,最初只有千餘人,後聚集地越來越多,裝具和穿戴也越來越好,似乎是有人在指揮其中他們,伐木為排」
這位很有精神的老太守摸著鬍子介紹情況道
「還好你們來了……
「難道都沒有其他去路麼」
我疑問道。這些南沼人也太死心眼了。幾天都呆在這裡。
過只能過一些零星的人馬。前天還有渡過來的,反被鄉民被拿了幾個……這是青衣江上最南一條支流。水急且深可沒那麼容易繞過去的……畢竟這是這條河上最窄的一處渡口了……
是南沼的制式軍器,鄉兵才有配地」
他還將收集地武器指給我看。
「南詔槍、箭多用斑竹製造,斑竹產於蒙捨詔白崖山谷之中,實心,圓而緊密、柔細,彈性好,具有輕便結實的特點。特別適合在山林作戰」。
「這是裝備府軍地南蠻甲,用油浸山籐編成的,還可以往上鑲掛鐵片,堅實輕便,只是不經火而已……」
「州下的守捉,在西邊劫了幾十車,現在民壯們都穿這個,淋些水就無妨了……
我和他還沒寒暄多久,就聽新的警號,然後軍士來報說,河岸上的南沼人生了變故。
只見塵煙和血色,那些留下一地屍體,倉皇退出船隊射程外,又在遠處重新聚集在一起的南沼人,忽然人聲沸騰自相殘殺起來,不到片刻大量的屍體被拋堆起來,只有一小部分人從中奮力突圍而去,卻又被守侯在外的小股游騎兵,像蜂群一樣的兜上,刀槊齊戳轉眼斬殺奔逃四散乾淨,然後剩下的南沼人中,才排眾而出幾個不穿甲也不帶兵器的代表,這才撐開一隻小排向河中的船隊靠過來,
「這是……」
雖然躺在甲板上,被塞口五花大綁掙挺,但對方一身鎦金獸紋的銀甲,流光一樣白色皮毛的裡子,看起來氣度不凡。
「這是獻給貴軍的誠意。
來人為這是一個鬍鬚半白的老者,恭恭敬敬半伏在地上頭也不抬的對我說道,
「是穿白波羅袍的,我們抓住大魚了,這廝至少是個王親」
卓太守突然,湊到我耳邊說。
波羅,就是南沼語中的老虎,白波羅就是白虎。
南沼立國起於蠻荒,崇尚勇武,各部多拜猛獸為圖騰,就如唐朝的服色職官制度一樣,以朱紫為貴,飾以錦繡區分身份,對衣裳上使用做裝飾的獸皮也有嚴格的等級,只有有軍功的人才允許用虎皮裝飾,從前胸一小片到全身,功勞越大,裝飾的虎皮面積越大,其中最稀有的白虎皮,是最為尊貴的近支王族,才允許穿戴的。
這英朗的傢伙一身奢侈的白虎皮從頭包到靴子,顯然是個軍功顯赫的王族中人。
果然。
「這位就是南沼國主的二子,元王鳳迦異,此次南路大軍主帥,……」
對方很謙卑的解釋道。
「為了拿下他,費了好些工夫……」
事實上龍武軍乘勢才追擊了百多里,南沼敗軍就崩解離析。分成數個較大的團體四下逃竄了,而那些番外蠻、野人蠻,還有部族兵,則被完全拋棄了,路邊經常可以看到這些衣裳藍縷而裝備簡陋,因為被爭道被砍死的蠻兵象葡萄籐一樣糾結著死了一堆堆,這個變化也讓我聚而殲之。一舉競功的目標大打折扣。
因此我也不得不決定分兵,以郎將一級為單位分頭追擊,當然,追擊地目標也是有講究的,重點是殺傷黑蠻多抓白蠻,那些什麼野人蠻暫時就不管他了。
由於百蠻的族類太多。語言不通的因素。許多蠻族遇到圍堵就拚死抵抗。也不知道什麼叫投降,讓人很頭痛。不必要的傷亡往往也在這時候出現了。所以他們要跑進山林去做野人。就讓地方官去頭痛了。
這位鳳迦異王子也是個了得的人物,居然能在這亂軍中,試圖重新將這些各族的亂軍,聚集起來自保,只是他運氣實在不好,碰到一群絕望而且疲憊地部下,直接給他們賣了。
不過。
「你說這是王子就是王子了。隨便抓個人來穿白虎袍,……?」
得到我的暗示。程十力上前一步故做凶狠的惡聲道
「大人,讓我將這廝斬成幾快……?」
「不敢,當年這位王子曾經赴大唐為質,侍衛過宮禁,還取了大唐的宗女,應該貴朝有人認得他的……」
他有些緊張的趕忙說道
居然是留唐過地王子,還與皇家有親戚,這個籌碼有重要了一分。我捏著下巴想了想,看了岑參一眼。
他開口道說。
「那你又想要什麼……
「乃是代表河原十部及八萬漢裳蠻地……願內附天朝。
他突然一拜而倒,把頭重重地錐在甲板上震震有聲。
「你這是說笑麼,
岑參臉色一變,喝道
「河原川深在南沼國內,其去唐境至少四百里,山險重重,雜夷眾多,怎麼投附大唐……你在欺我朝無人麼」
那老者卻把碰破的頭抬起來,望向我大聲道。
「如此大好時機……難道大人不想乘勢謀取南沼麼。
「什麼……」
甲板上地眾人頓時愕然。
我看他青巾布衣,一副醇厚老者的形象。很難想像就是這老好人一樣的傢伙,煽動串聯了南沼軍諸蠻各部,將少量烏蠻和王軍殺掉,而縛送主將於軍前的。
「你意思是說,讓我軍還武器,放你們全數完好歸國……去做內應,這也太兒戲了……」
「大人是武侯在世,這些南荒之眾,居然妄想螳臂當車,萬死不得贖其過……痛定思痛之下,只有冀附天朝,才是我等的活路……
「廢話少說,有什麼實質的東西麼,「我搖搖頭「我的礦山裡正缺少勞力,或者你和你地族人可以算上……」
左右聞聲頓時上來,要拖他下去。
「某願以天地人三官起誓……,若所言得虛假,當萬蟲穿食而亡……「
顯然龍武軍地黑礦洞,即使在域外也是聲明遠揚的,他地老臉愈的憂急,急急切聲道。
與信仰原始鬼神崇拜的巫教的黑蠻不同,南沼國的白蠻受到漢化影響的比較多,多信仰的是天師道展來的五斗米教,以天地人三官為神主。神君誓
「南沼國主此次出兵是應吐蕃之協,本來就倉促而成,內部思慮也並不統一,雖然兵百部,但相互之間也多有嫌隙,經此一敗後,各部都損兵折將,元氣大傷,王家更是聲威大挫,怕今後要多事了……眼下已經無力制約各部,卻是我輩復起的良機……
他滔滔不絕的解釋道
「長久以來南沼蠻王,不許穿漢姓衣冠的人,在國內仕官成軍,連百人以上相聚,必報准有司,只能攀附各族而活……
南沼其國奴隸佔有制經濟佔著主導的地位。主要生產資料——土地和勞動力——奴隸歸南詔王所有,即屬於南詔奴隸主統治集團佔有。南詔統治者在其統一六詔及其以後的擴張中,採取了殘酷的以武力奪取各部落土地地手段,強迫各部族人民離開原來的居住地,使之完全喪失土地,爾後將土地收歸南詔政權所有,再將這些土地劃分為若干區域。即許多莊園,每一區(莊園)直徑大約15公里,「疆畛連延或三十里」。
歸所在地的城、鎮政權官吏經營,地方官吏再派田官管理,田官又派「監守」催促強迫佃人(奴隸)進行勞動生產。佃人們在「監守」嚴密的監督下進行生產,產品「收刈已畢。蠻官(田官)據佃人家口數目。支給禾稻。其餘悉輸官」。農戶(佃人)的勞動產品,生產者(佃人)只能得到僅夠維持最低生活的糧食。餘者全部巋奴隸主集團所有。這種生產關係稱之為南詔佃人制——奴隸生產關係。
以烏蠻部落和烏蠻領為代表的奴隸主階級,佔有全部生產資料地土地和勞動者——奴隸,統治平民和部落百姓。而百蠻之中按照於王族的親疏遠近,地位也大不相同,像與蒙捨王家同出一脈的勞哀蠻以及有世代姻親關係蒙攜蠻,不但在太和城裡當人要職,其部眾還擁有豐饒的領地和相當規模的族軍。而新被征服的部落百姓。地位則只比普通奴隸好一些。
按照他地說法。
這些漢裳蠻其實也相當於部落為名。被圈養起來地高級一些地生產奴隸,因為他們有先進的農技和工藝。只有成分主要為白蠻或者河蠻地南沼平民和自由人,才是國家軍隊和官吏的主要成分。但他們的地位也並不高,關鍵的權勢都在烏蠻貴族手中,因此作為被統治者的矛盾,就一直沒有停止過,只是由於南沼的強大,對外的擴張接連地勝利而被掩蓋。
當然就我看來,這些所謂地漢裳蠻,都是當年躲避戰火,或者乾脆是逃避徭役重稅,而逃如南荒的百姓。最近地至少也有百多年了。為南荒各族帶去先進的生產工藝和文化同時,也與各族建立密切的關係,所謂安居日久,對中原的歸屬感早就淡忘了許多,大唐開國也有百多年,未嘗聽說過他們有奮起抵抗過,當年梁建方平定烏蠻七姓時,也不見他們積極響應。倒是南沼建國後,擔心他們相對優勢的經濟文化展的太快,尾大不掉,兼對統治者出身的烏蠻的傳統造成衝擊,而進行限制的確不假,但所謂實在不堪其盤剝,未必是真的,只是他們希望能夠獲得更高的地位和更多政治上的權利,卻是有這個可能。
這可是意外的信息,
據我所知的南沼再過數十年,才會因為族群之爭,陷入綿延不絕的內亂中,最終為波及全國奴隸暴動所滅亡,直到五代十國,由當地的酋,通海軍節度使段思昭率二十幾州舉事,才建立新的段氏大理王朝
「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們的委曲求全的緩兵之計呢,」
我冷硒下臉道。
「盟誓這東西,可以欺鬼神的,卻束縛不了人心的,大不了你一個應誓而亡,還成了拯救部眾的英雄……」
「我們還聯繫上了軍中的爨人……」
「爨人?」
他手向沙洲的方向一指
「他們都是爨人,在大唐境內至少還有兩萬之眾,都是被南沼王舉族征的青壯,希望能夠借道大唐回歸祖地」
南地的蠻夷部族,主要畔水而居沿河流水系附近分佈,在滇西的洱海流域附近的六沼相繼崛起前,滇東靠近滇池流域的白蠻爨氏部落一直是南荒的霸主,並形成為兩股強大的地方勢力,稱為「兩爨蠻」爨爨」,到了本代滇東的西爨白蠻和東爨烏蠻各部的經濟已很繁盛,部落人口眾多,「邑落相望」,「牛馬被野」,對這片肥沃豐饒之地無論是大唐還是南詔早有奪取之意。
開元年間,唐朝為鞏固在兩爨地區的統治,加強影響,便加緊在滇東開闢「步頭路」,修築安寧城,企圖在滇東爨區建立起統治據點。但是唐朝的這一行動激怒了滇東諸爨領主,引起了爨氏各部領聯合反唐。唐朝即派中使孫希莊、都督李宓等率兵前往鎮壓,同時唐朝又決定徵調南詔兵配合行動,窺伺滇東爨區已久的南詔王皮羅閣便立即率兵東進。在唐、詔大兵壓境之下,滇東諸爨恐懼,內部開始分裂成親唐和反唐的陣營相互攻殺。
皮羅閣便利用諸爨內部的矛盾,進一步挑起諸爨內部的紛爭,南寧州大鬼主爨崇道殺爨歸王,爨歸王妻阿奼母家是烏蠻酋長。阿奼回母家請父率部眾報仇。大唐冊封爨歸王之子爨守隅為南寧州(雲南曲靖縣西)都督。皮邏閣就以一女妻爨守隅,又以一女妻爨崇道子爨輔朝,鼓動雙方仍相攻戰。
進而阿奼請皮邏閣相助,皮邏閣出兵先攻殺爨輔朝,又殺爨崇道。閣邏鳳反唐後,乾脆廢爨人末王爨守隅,西爨地為南詔所有。閣邏鳳遣軍將楊牟利率兵脅迫西爨遷徙到太和城西南的永昌城(保山縣),凡徙二十餘萬戶。河蠻與西爨同為白蠻,徙居永昌,以增加南詔的實力。被西爨征服的本地烏蠻(東爨),在南沼的扶持下得自立,南詔國王世世與之通婚和好,助南詔防禦來自劍南攻擊的屏障……自此將唐朝的勢力也擠出滇東,西爨之地由烏蠻填編為軍府,從而完全控制了滇東爨區。
失去了土地和財產的爨人部落,和河蠻一起被打散混居,實際已經失去了回歸故地的希望。
「現在盤踞其地的都是親善南沼的烏蠻,他們怎麼回去。
「自然還請天朝兵襄助一二了……「成都一役,大人召來雷火,還能役使妖魔鬼神,這些烏蠻之眾,都已經沒有與天朝對抗的勇氣了……
原來是打的這主義。
龍武軍的火器厲害,已經不是新聞了,但是這種單兵投擲爆炸物,本來是準備對付吐蕃人的,取其出其不意,沒想到陰錯陽差,先讓南沼人給享受了,下次再用就失去了神秘感和突然性,效果恐怕也要大打折扣,但是不用,也就沒有這樣的轉機。為了延遲,我特意讓人製造了許多聳人聽聞的謠傳,以混淆事實。
雖然我還沒準備好深入南沼,事實為了輕裝,各路追兵也只帶了十天的口糧,但這沒有必要告訴他們,畢竟來而不往非禮也,能夠給南沼添點亂的機會,還是不願意放過的。
越是如此,越要拿住姿態。
「大唐之地企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再說南沼人燒了我的產業,總道要付出些代價。」
「不知道大人想要什麼代價,我們都是敗軍之將,已經身無長物了,
「劍南境內不是還有許多逃散的蠻兵麼,你替我將他們引出來,按照抓到的人頭計算,我將同樣的比例釋放你的族人。
「那他們怎麼辦……
他總算沒忘記自己的使命,微微向那些其他蠻部方向偏了偏頭。
「既然眼下對我沒有用處,就按照人頭和身份等秩,拿錢來贖好了,沒有錢用東西也可以,牛羊奴隸、糧食金銀什麼都可以……不過再這之前,先在我國做客好了,相信在我的礦場裡,他們會很歡迎的……河蠻貌似是南沼國內最富的地方把……
「你既然想為天朝效力,就先拿一個投命狀……
「替我拿下清溪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