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朱雀大街盡頭的承天門望將下去。
龍武前右、中五軍,跳蕩營,奇兵隊、左右廂虞候衛,游擊靖難軍、金吾左衛、扶風鐵拔軍……
銀亮如從的槍尖,寒凜如雪的兵刃,黑黝黝的鐵背弓,抗肩跨懷,朱羽銀盔玄袍褐氅,清一色的明光、山紋披掛,整齊劃一的步調和節奏,在通通的鼓號聲中,擎著如林的儀刀槍,橫旗立幡,抖擻蕩動成一片金屬色的海洋。
還有各色琳琅滿目的團練、義勇、民壯……快驛、飛斥、神機、軍匠、中壘,輜車等輔助部隊,穿戴各色行頭,千萬人的大步踏進中,卻幾乎只有一個落地的聲音,轟然震地塵揚,經過城樓前的那一剎那,千萬人齊刷刷轉,同一個調子突然山呼海嘯的敬禮,光無數兵器抖蕩擊拄地面的喧然,頓人生出一種地動山搖的錯感。
「動千軍……而如一人,好個雄武威行之師啊」玄冕朱冠戴,一身玄地金龍大幅的太子小白,小白臉上微紅中泛出欣然的神采,刻抑著還算不錯的情緒,對我矜然讚道。
我淡然一笑,也沒說什麼。其實,這種大方陣列隊正步行進的東西,不過是最基本的花架子的工夫,在我那個時代用來給學生軍訓必備項目,肯花點時間就能搞的象模像樣的,對冷兵器戰爭來說,嚴整的隊形戰鬥力也不是不錯的補益,對這些沒見過底細的古人,就不免就頗為震撼了,環顧左右之下。
下一階上的那些西北路過來的武將還好,無論是那位滿面虯髯,相貌威猛的神武將軍中軍統護管崇嗣,或是相貌森嚴冷峻的右武衛將軍楊預、還是文質中透著剛健的右散騎常侍、護軍檢校郭等,不過雙手抱懷或是拄劍肅立,或訝然,或凝容,或沉色,卻沒太多的異樣。
而那位讓我神往已久,資格最老霜駁兩鬢,滿臉褶皺如歲月雕削的李嗣業老元帥,卻只是輕輕擼了擼修剪得當霜如白煉的鬍子,露出饒有趣味的神采,不愧是西北軍橫刀立馬第一人。
比較另類的是,高大魁梧而面容敦實,須多而密自有一種豪雄剛健男人味,的回紇大王子葉護,則乾脆和他的幾名裘衣裹甲腰臂雄健的回紇將一起,都是一副不可置否的表情,
那些外行一些的文官、內臣就不那麼有底氣,斗煞沖宵震梁未之下,左右相顧而有驚色。還有膽氣不足的已經被唬的面色白,腿腳軟,幾乎要扭頭避之。
「梁總府果然有奇能大才,據說其中一些不過是練兵三月之效而已」
「朝廷已經刊准,舉成都武學列編諸兵科綱目,新撰兵志、武書入六門館選,為來年武舉制目校樣」
「將來供奉武廟,亦在不遠呼」
那是恢復了血色與從容,紛紛湊趣上的隨屬臣下們的聲音。
我卻再次把眼神瞄下那位那位觀軍容使魚朝恩,他生的十分的普通,鷹目薄唇,眸光深沉,卻是珉著嘴兒,瞇著眼打量著這一切,不一聲,只有被目及那一刻,才低頭恭身謙笑釋釋。
不由再次歎了口氣,就是這個傢伙在安史之亂中製造了唐朝三大敗之最後一敗,導致九節度使幾十萬大軍飲恨城的罪魁禍,就這麼整好以暇的站我面前,這個禍害居然跑我這裡來了,以後還有長期相處的時日。
卻見遠處一騎揚塵飛奔而來,竭聲高喊著,擎一桿小旗,越過一重重的軍陣隊列,就如激石破浪,捲起如潮推華的喧聲。
「大捷」
「大捷」
一直弛到承天門下,才被金吾衛士攔下。
左右飛快的呈遞上來,我接封一看,頓時喜顏表,轉對一干人等大聲道
「恭喜殿下,承天鴻運,潼關天險……韋中郎拿下了」
左右轟然嘩聲,表情競不相同……
好」
太子小白俊面漲紅,深深吸氣後,一連道數個好字,卻是真心自心地的高興
「真是喜上加喜了」
「恭喜殿下」
「真乃朝廷之幸也」
至於其他人,無論真心假意於否,在底下軍士們一片「萬勝」的歡呼聲中,也都是一副歡欣之狀。
校閱交接之後,以宣旨之名,移駕到城樓中。
「期間情形,快給孤細細說來」,
屏退了左右多餘人等,根本無視大驚失色的左右,拚命使的幾乎要抽筋的眼色,心中早不耐的小白,一把抓住我的衣襟,倒顧不上什麼君臣儀態了,眼中透出熱切的神情。
頓時激起一片。
「殿下且自重啊」
「這不是君臣互處之道」
「都給我閉嘴」
小白很不耐的喝止後,
「到底誰是主子」
「老大,別來無樣」
這才轉頭對我無奈一笑,微有幾分舊日緬言的痕跡
微微一笑,這位入了東宮,還是保留了一些讓人懷念啊,。
「當然好的很,吃的好睡的香,晚上還不寂寞,做國家的米蟲也不過如此把」
「只是你,好像變的老氣了一些,難道是夜夜的為國操勞的」
我又肆無忌憚的打量了他一眼。
「這也是沒法的事情把,做了太子,人前人後都要垂范天下,怕是憋悶死人了」
聽得著話小白面上一暖,顯然相當的受用。
「那可不是,那些師保傅們別提多煩人了……」似乎是憋滿肚子的話找到宣洩的閘口,頓時湊上來,滔滔不絕的訴苦出來……
說起這潼關攻略,其實從收復長安那一刻就開始準備。
潼關的位置太緊要了,特別是觀眾集團覆滅後,洛陽的叛軍更捨不得放棄這個關要,一時在混戰河北又抽不出手來,沒法派出多餘的兵馬來,但輸糧的供應,還是盡可能的極力保障的。
於是游擊軍化整為零,繞道山南滲透到河北後,開始有計劃通過組織動民軍襲擊糧道,逐漸讓潼關陷入糧荒的緊缺中,然後再適當的放過一些小魚,最後是宇文和尚可孤的胡陌營登場了,他們成功的殺破道道重圍和阻擊,由於圍攻和襲擾的民軍可不知情,期間的代價是真實而血腥的,足足給潼關送了三次糧草後,終於獲得信任和機會,接近內關城要。所謂的雄關堅城,堡壘歷來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
但這麼做的代價是,為了把住關口半個時辰,一千二百員的胡陌營和配合滲透的五百游擊軍,幾乎傷亡盡,活下來的人,包括重傷者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為了避人耳目,以大張旗鼓的迎接太子為掩護,刻意放鬆了城關前的攻勢,陸續將民夫全換成了精銳……這幾個月來的一切付出,總算沒有白費。我欣慰的歎了口氣。
不過我最關心的那位崔佑乾的下落,卻是出人意料。崔佑乾居然死了,而且就在一個月前就已經死了。
「怎麼死的,誰做的,鬼營還是死間的人,我要給他敘功」
「回軍上,根據俘獲的消息,數月前,賊崔佑乾出潼關,夜宿青馬驛,是時軍中感疫,士伍瀉吐者眾,四搜醫者不尋,乃有郡人獻清疫湯,梢解其症,乃厚賜之攜歸。至月前崔佑乾巡夜軍中生寒症,其人又獻青苗方,悉令依法取用,是夜中軍舉帳嘔血而撲,急索其人而斃於廚,當夜飲食自崔佑乾以下將47員藥死過半,余皆倒病不……
顯然古代人對生物武器的概念還很原始,所謂的疫病的根源,來自清野堅壁時,對水源填進的排泄物,雖然肉眼不可見,但是標的大腸桿菌,就足夠生群體性腹瀉了,顯然那個死間是利用了這個機會。
「屬下不敢居功」作為眾多探子眼線總頭目的老貓面無表情的回答到
「嚴格說,下手那位並非我們的人,只是個外線的志願者」
心中驚訝愈濃。
「那人本地的老醫師,只是潼關破時,崔部過境,全家十七口盡沒於亂軍死狀不堪,我們找上他的時候只是希望他做個眼線,他卻說了生無怨了……
該死的戰爭,與帳內眾將沉默良久,我才道
「那給他編個英烈傳把,讓天下傳誦把」
只是。
歷史上大小百戰出身素來少敗,擊敗過封常清、哥舒翰、讓郭子儀、李嗣業都吃過苦頭,唯一一次交手,就把我追的沒命奔逃的叛軍名將「崔無破」,就這麼死了,死於藥石之手,同樣也讓我久久不語,頓然生出,自古名將如美人,見不得白頭的感慨。
不過死了就死了,總算去一個大患,不過是英雄對手未決當場勝負之類情結下的一點點小小的遺憾。
崔佑乾剩餘的部將,李廷讓、高久任等因此一度陷入混亂中,後來他們封鎖消息密而不宣,一面各擁部屬爭權不決,一面各自向洛陽告書求援,希望能接受對方的勢力。若不是如此內情,崔部也算是安軍中善戰著稱的勁旅,就因為諸將相持觀望,延誤了反應的時機,潼關堅城天險,才那麼容易讓人得手。
不過在追擊逃亡中,卻抓住一條大魚,前偽北平郡王、武平大將軍李歸仁,本以為他已經死了,沒想到卻在潼關裡養傷。潼關破後,他在一干忠心耿耿的親軍護衛下硬是乘亂殺出來,卻讓一個劫道的義勇給揀了便宜
因為重傷在身,所以抓捕的過程很容易,因為是重點關注名單上的人,為了防止他自殺,適當的治療後已經用藥物進行的麻醉。能夠擒獲這位歷史曾一馬當先,將郭子儀、李嗣業率領的聯軍,殺退上百里的安軍一等一悍將,也算是意外所獲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