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真是瘋了瘋了,這些叛兵了什麼賊囚瘋了」
劉昌周撩著光膀子,咬著牙任由親兵把半截箭頭挑出來,恨恨吐了口帶血的沫子。這已經是第三岔換上的護兵了,顯然手法還有些生疏,看著血流如注地方,不由手忙腳亂起來,被他用空手狠狠扇了一頭盔「痛個老子都不緊張,你手抖個甚」
「死兔崽子,斬起人來不見你手抖,這麼這點小傷過不去了」
就聽見那些橫七豎八蹲伏趴跪,在土壕車圍後暫事歇氣的軍卒們,突然像滾水一般嘩然騷動,不禁皺起眉頭,大人補充給自己的這些新卒還是經驗尚缺,太容意被外物所影響,要知道戰場被來就充斥的各種意外,哪有那麼多餘精神大驚小怪。
「是撞車」有眼尖的人大呼起來。
漫山遍野鋪卷而的兵海中,夾雜著一些巨大的黑點緩緩而行,顯然是繳獲自西軍的攻城車具,這種東西上覆鐵皮下走滾輪,除非巨石命中,刀箭槍斧落在上面叮噹做響,幾乎不留印子。
他心中一驚,叛軍居然想用這種東西衝開車陣,這些天叛軍為了啃開這個烏龜陣,極盡手段,甚至驅使長安中殘留的百姓來踩陣,也算費盡心思了。現在居然還用上了攻城的器械,真把被這車陣當堅城了。
淹在人海中地。還有那緩緩推進的巨大的敵樓,站滿了箭手和擋板,居高大老遠與龍武軍的射生手相互壓制起來的同時,居然還有餘力,從斜角把車陣後粗心大意起來,沒藏好腦袋手腳的人,給射死射傷一片。
僅僅這幾刻間,那些撞車轟隆有聲。一鼓作氣撞在最外的車圍上,只見車陣土壘殘片四飛,哪怕裝配最堅實的鐵板,但車上地木構件卻經不得這幾下,幾番就崩裂出一個大口來,那些叛軍頓是歡呼雀躍起來。如嗅血的螞蝗撲進缺口,飛拔拖撬,將那些那些趴在地上尚不及起身官兵,踐踏斬死戳殺……
「鋒翼隊」大喝一聲,劉昌周當先撲擊向缺口處,抄起盾牌砸倒一名賊兵,又錯身用刀柄搗進撲纏在身上另一名賊兵的眼窩子,第二陣車圍裂開一口,衝出一列手挺丈長尖槊的甲士,散做扇翼形。根本無視飛落斬刺在身上的飛矢刀劍,只是身偏了偏去向不變。怒喝著狠狠戳刺在那些短兵突擊的賊軍中,大隊賊軍爭擁而如根本無從閃避。每支至少捅穿了數人,大喝而拔倒閃身梢退復刺,卻是一排陌刀手揮頭斬來,頓時積下大片屍堆,兩翼地士卒也頂盾撲殺過來,營屬射生手也冒矢站上了車頂,對著黑壓壓的人頭,跟本不用瞄那裡密集那裡放。被射倒又接連補上。
擁斬之間,劉昌周余眼望做中軍的方向。為什麼那些石炮車弩,還未投射。
這一耽擱,前方變化又出來了,那些撞車似乎得好處,越不饒,再次緩緩動起來稍退又進,準備再衝第二陣將破口擴大,卻忽然突的一聲栽倒不動,卻是陷入一條被血水撲滿的暗溝中,隨後第二陣背後冒出一些沒有執刃的輕裝兵卒,飛手一些黑油油的事物砸濺在那些鐵皮撞車上,剎轟然升騰的火焰,將這些撞車連同裡面的人,點成一具燃燒的棺材。
而那些樓車也很快出了意外,最前地一具碾過一個土坑後,突然歪斜傾倒下來,將避閃不及的數十名叛軍砸成肉餅,隨著倒下來地摟車越來越多……
劉昌周扔下沾滿紅白之物變坑坑窪窪的手盾,望著來也快,去也更快賊軍地方向,冷冷哧笑起來「這群笨蛋不知道,西軍會白便宜你們這些家什麼」
又殺退一陣衝擊,即使是初上戰場的人馬,已經變習慣性的麻木起來,已經可以用排盾和大車迅組成一個車陣,用車圍車一個個小方陣,小方陣又為成一個大方陣,像滾動的刺蝟陣一般,消抵著叛軍的攻擊。雖然多處危急,卻總能游刃有餘的頂下來。
這一陣看的張思儉,心潮澎湃熱血沸騰難以自己,傷處漲的幾要迸出血來,在這場戰事層面上,已經沒有什麼機巧可言,純是攻守兩方地競力角逐,攻者用兵犀利無匹,如水銀洩地,將幾支明顯不統屬的人馬,揮使地配合無間,幾度抓住稍閃即勢的機會機會,破陣而入就可以見之。而守者綿密細緻,蓄力綿長而後勁十足,幾乎不犯什麼錯誤,又有地利相持,每況危急,總有出其不意的遏止手段。
其中龍武軍的兵甲之利,軍器精良,運用有方,甚至可以壓制對方馬軍步戰協同嫻熟,悍死善戰的優勢。只是運用的時機和節奏的把握,還欠火候,未能在最合適的地方,達到最大效用。細微處仍有點猶疑不決,兵勢運用銜接上,有些生疏,而缺乏足夠強力的馬軍為突擊,讓處於守勢的龍武軍即便佔到上風,卻也無法一鼓作氣乘勢掩殺,繼續擴大戰果。
所謂五兵之法,由易到難,槊隊第一,刀牌第二,步射第三,槍騎第四,騎射第五。這些叛軍兵種齊全,旗號分明、進退有據,至少有五六個偽節度的旗號,數個軍的規模,空中還有梟鷹盤旋為耳目,實在不好相與。
實在說不明白龍武軍有這麼好的條件和便利,偏偏卻要大費周折,在這種四戰之野的大勢下,受叛軍的圍攻……
「我們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插滿將主大旗的高台之上,我與高達夫錯位而坐,正用一隻長筒咫尺鏡,看著前方激烈撕殺攻戰,圍繞著破堵缺口,敵我慷慨的揮灑著生命和血肉。光看著輪番出現的那幾隻旗號,就夠讓人觸目心驚了。
「安忠直、李歸仁、安神威、張通儒、田乾真、田仁恕……除了行蹤不
佑乾,關內已經探明的叛軍主力的旗號,基本都到齊
作為龍武軍唯一的資深老將,高達夫輕有自得的擄了擄一縷長鬚,
「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賊軍已經糧盡,他們方才戰敗了西軍,卻沒有太大的收穫,關內也掠無可掠」
那位李元帥的困敵戰略相當成功,據說在西北大軍圍困下長安城中叛軍為了爭食,已經爆過多次小規模的內訌和火並,再堅持下去這些人大概就不戰自亂了,可惜功虧一簣。
「軍上卻帶了這成千上萬石的糧草送到他們面前,就算其中有什麼手段陷阱,也要撲上來的,這是光明正大的陽謀」
「既然早先的各自輪番進擊無果,讓他們明白沒有獨力吞下的能力,乾脆聯手討取也在意料中的事情,若讓龍武軍繼續下去,只會越勢大,所以迫不及待的動手,也在常裡中,而大人以身為餌,聚敵而破,亦是膽識過人」
他說的微容正色剎有其實的樣子。
聽的我心中腹誹不已,什麼陽謀、什麼一身為餌,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是來做關中以收破爛為由,一邊收攏潰軍,一邊吸引遊蕩的叛軍來攻擊,揀點便宜兼練兵,混上幾月帶兵的資歷就見好就收,沒有奢求什麼巨大的戰果,如能到長安城下做一遊,回去對成都君臣也算好交代了。
但我似乎估算錯了部下那些人。憋了許多久關於建功立業地期許和求戰意志,把誘敵、襲破之類的任務做的太出色了,自的把佯攻變成強攻,試探成了突襲等等,等我現並著手遏制這種變本加厲的趨勢,全關中的叛軍都已經被這支突然出現的大軍吸引過來,結果就造成這種走不得困攏戰的膠著局面。
我固然是固守待援,大量牽制叛軍主力。可是叛軍何嘗不是用我部做餌,一網打盡觀眾所有地官軍力量。
「難道真是人品問題」我心中暗揣,當然我不會把這種明顯影響部下士氣的結論說出來的。
本來按既定計劃,成都龍武軍的大部分主力,都通過偷梁換柱暗度陳倉的手段,置換到前線去練兵。兼囤積充實幾個要點的力量了,期待在關鍵時刻給賊軍意想不到地驚喜。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集結尚未完全到位,西北朝廷倒是按乃不住大軍齊出,一鼓作氣將賊軍打的一敗塗地縮進長安,以絕對優勢掌握戰事的主動權,於是原來的部署也派不上用場了。
但多數人沒有想到峰迴路轉,已經敗局已定的賊軍會得到意想不到的外援,突然翻盤。結果,從扶風到藍田。從樓觀山到商州武關,額外多出來的軍力和十幾萬武裝還鄉團。還那些佈置,反成了遏止叛軍擴散肆虐的最後一道保險栓。
同時也將錯就錯的。為我贏得了相當的聲譽和讚歎,關於我料敵勝算、謀事在先地傳聞和信心,使的那些初陣地傢伙,即便在這種困局中,也維持了相當長的士氣。
「不過這些賊軍倒是利害分明,其中必然有強力地人物居中協調」
高達夫顯然沒注意到我的表情變化,為我繼續分析道,率領一隻孤軍。在關中當釘子的這些日子,對這些叛軍的作戰風格和手段。這位高老將算是最有言權的人。
「長安城中的那位偽相嚴莊,雖然號稱安賊的文膽,但這位精於謀算而疏於武事,此次同羅南下,恐怕就是他的手筆,但是同樣也是這位佈局戰略地手段,把十幾萬叛軍指揮的最後只能困守長安孤城,此次大敗西軍,那些驕兵捍將好容易脫地重圍,再怎麼輕易肯聽他的」
「所謂沙場領軍的手段,還是真正的武人才行」
「既然崔佑乾不在這裡,那陣前主事的,應該是安忠直把,這廝乃是安逆親侄,號稱安門五子良將,六大親直之,在三十二路番將中也是屈指可數的人物,還是指定的西京鎮帥,要說能力壓眾議者,非他莫數了」
說到這裡,我憶起關於西路叛軍諸將的資料,安忠直是最少的一個,他出戰的記錄幾乎沒有,雖然駐守禁苑但一直過軍營式的刻板生活,並不像其他將領那麼好接近滲透,這種人往往也最麻煩。
安祿山的三十六部番將,除了四大衛將之外,按照親淑遠近,資歷和功績,還有三六九等的差別,其中最接近核心權力和最得信任的,就屬由安祿山的假子、養子們組成五子良將,以及親信族人構成的六大親直。
安忠直為六大親直之,其軍中排名,尚在那位胡人敬畏的「神威將軍」安神威之上,更兼他為長安鎮帥,經過歷次戰事下來的相互侵扎和吞併,在關中的叛軍將領們中,形成了那幾個武人集團中,以安忠直所部因為長期留駐內苑,反而受到的損失最小,實力獨大最強。
安祿山雖然殘暴好殺粗鄙不文,但的確稱得上是知人善用眼光獨到,手下諸將品性不一,但不是戰功赫赫宿將,就是獨當一面的一時的傑人雄,即便在他身死後很長一段時間,這些人還在興風作浪,僅僅一個史思明就讓明明中興在望的大唐政府雪上加霜,再度讓無數將士流盡了血,而殘留河北三鎮的張忠志、李懷仙、田承嗣幾個降將,更是滋生出藩鎮之亂這個畸形的慢性毒瘤,並將影響持續了上百年,導致唐朝在虛弱中走向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