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我來了
「且不說抗戰能不能勝,什麼時候勝。在這之前,就是國內各股勢力的重新洗牌。你以為他蔣某人會大方的讓我,安安穩穩的當這個戰區司令?」李宗仁走到酒櫃前,拿出一瓶紅酒,倒了兩杯。
一手拿著一杯紅酒,絳紅的佳釀,透過玻璃的柔光,更顯渾厚。
白崇禧接過酒杯,品了一口,搖晃著酒杯看著酒液,在杯中旋轉著:「德公,我明白你心中的顧慮,我會看好我們的這些家底,不會輕易折損的。」
「此戰過後,不管戰果如何,我都會選擇去休養,不在過問軍事,至少在抗戰勝利之前,不在過問。這之後,桂系的重擔就要落到你的肩膀上了。」李宗仁滿意的點了點頭,一口將酒杯中的酒喝掉。
李宗仁在抗戰之際,還想到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這也沒錯。
政客的潛意識,就是將對手的失誤,鼓動之後,上升成為政治事件,而一味的掩蓋自己的過錯。
李宗仁出任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有蔣介石的故而為之,也有他的個人原因。
將地方軍閥部隊一概推到抗戰最前沿,抵擋日軍的進攻,這有中央軍兵力不足的原因,也有蔣介石想削弱對手實力的想法。桂系一共就3個軍的兵力,組建了一個集團軍,將三分之二的兵力送到了華北,是誰都得著急。
李宗仁也是一個政客,自然有政客的圓滑。
他不甘心自己的看家部隊到前線後,成為別人保存實力的磨刀石。所以,蔣介石讓他出任第五戰區司令,他也思索之後,也點頭答應了。
從整個戰局看,第五戰區是組建之後,實力最弱的戰區。
無法和第一、第二戰區相比,這兩個戰區,都是以一支強大的地方軍為主力,配合部分雜牌軍和中央軍精銳,戰鬥力都不差。
第三戰區是整個國民政府的精銳,在和侵華日軍一半以上的實力對抗,超過70萬的大軍,裝備上更是飛機大炮,還有坦克。這樣的實力,是讓所有人都眼熱的。
好在第三戰區代表著整個國家,這也是日軍從只有7萬進攻兵力,不斷的增兵到28萬,也不允許作戰失利的原因之一。
所以,李宗仁面臨的將是一個困局,如果他指揮的部隊在和日軍作戰過程中大勝,那麼等待他的就將是被蔣介石忌憚,將來也不存在指揮部隊作戰的可能。
如果失敗,尤其是大敗。在名望受損的同時,李宗仁卻能一直執掌兵權。
這就是政治,蔣介石可以容忍李宗仁不作為,但絕對不能接受李宗仁上台的呼聲高漲,從而威脅到他的地位。
正像蔣介石忌憚的其他人物一樣,閻錫山、馮玉祥、李宗仁,他們都是蔣介石在軍政兩界的前輩。馮玉祥和閻錫山更不用說,都是同盟會的元老。
即便李宗仁,當年完全掌控廣西一省的時候,蔣介石不過是在孫中山的大總統府當他的高級參謀,一個虛銜少將的名頭,那裡能夠比得上那些軍長師長,來的實在。
還有就是名望,蔣介石的政敵們在推翻滿清,第一次倒袁,護法運動的時候,他不過是上海街頭的一個小混混,流氓不是流氓,軍人不是軍人,就他的底子來說,是很難有所建樹的。
一步步從一個不入流的小角色,走上了權力的巔峰,他也從一個渾渾噩噩的小人物,成為了掌握一國命運的元首,這其中的艱辛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為了獲得江南財團的支持,他只能將原配夫人休掉,然後娶了財閥之女,也就是他總統夫人,宋美齡。
隨著實力的增長,蔣介石的敵人越來越少,在國民黨內,只剩下了聊聊數人。
李宗仁就是其中之一。
幾番權衡之後,李宗仁只能寄希望與**,他知道,只要**還在中國,蔣介石就不會對他們這些人下手,甚至還會拉攏。
**是他李宗仁的敵人,更是蔣介石的敵人。
為了在夾縫中活下去,他也不顧的許多了,在李宗仁眼裡,不管今後如何,**必須要存在下去。只有**還在,桂系重整旗鼓的希望就不會破滅,反之,他就應該找一個養老的地方了。
白崇禧走後,李宗仁顯得很寥落,依靠在酒家上,搖頭苦笑。他捫心自問,自己幹的到底是些什麼事情啊
為了讓敵人容忍自己,不得不將希望寄托給更強大的敵人。
「這等邏輯,也只有此時之中國才有。」李宗仁自嘲了一句,記得吃中飯都沒有多久,天就漸漸的黑了下來。
抬頭看了一眼黑壓壓的雲層,暗自罵了一句,這鬼天氣。
一月的北方,雪說來就來,這是窮人最大的災難,富人地主最愜意的時光。
醉眼賞瑞雪,冰霧是仙境。這等富有詩意的想法,也只有酒足飯飽,渾身滾燙的富人才有的心境。
李宗仁看了看懷表,才剛剛四點鐘,吃晚飯的時間尚早。這個時候,是作戰處最忙碌的時節,並不說大戰將至,參謀處的軍官們就廢寢忘食,不知時間為何物的瘋狂工作。
而是,趁著時間還早,很多參謀處的軍官,都會在這個時候匯聚在作戰處的大沙盤前爭論。
爭論的問題很多,也很雜。有時候是三民主義中的某一個問題,比方說民生。
自從民國建國以來,執政的高層,都在為了權力,而大打出手。這其中以30年的中原大戰,最為激烈。
上百萬大軍,在中原腹地開戰,硝煙瀰漫,戰火紛飛,這絕對不是孫中山先生理想中的民國,也不是各方大佬心中的民國。但沒有得到絕對權力之前,誰也不想鬆手。
於是,打仗,就變成了政客們最直接的實力比拚。
李宗仁懶得去和那些年輕人爭論,也不全文字整}理想去束縛他們的想法。因為他也是從年輕人走來的,知道年輕人心裡想的是些什麼。
這些想法,他的內心曾經也有過。不過,久在權力鬥爭漩渦的中心,他的那些稜角,早就被磨平了。
李宗仁打開房門,倏然一個人影匆匆忙忙的跑過,李宗仁低聲訓斥道:「這裡是戰區司令部,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來人很快就認出了是戰區司令長官,**一級上將李宗仁,戰戰兢兢的站在一邊,想到見到長官要敬禮,立刻雙腿併攏,下意識的敬了個軍禮:「報告長官,作戰廳來了一位將軍,出了個題目,讓作戰處和作訓處的參謀辯論,而那位將軍卻給他們當裁判。贏的一隊,將獲得一把日軍的佐官刀,卑職想去看看,日軍的指揮刀是怎麼樣的。」
李宗仁低頭想了想,難道是一軍團的司令,孫連仲?
五戰區的部隊中,在前線和日軍作戰過的,也就只有孫連仲的一軍團了。剛晉陞軍團司令不久的孫連仲,還是和上流高層有些格格不入,反而能夠在販夫走卒之間,自由自在。在晉南更是配合八路軍和晉綏軍,一舉將日軍108師團留在了太行山上。
分戰利品的時候,留下幾把日軍的指揮刀也不算稀奇。
李宗仁低頭走了兩步,自言自語的說:「孫仿魯什麼時候也開始如此張揚了,這可不像自己認識的那個孫連仲。沉默,不苟言笑,似乎對於認準的事情又特別的軸。」
當年中原大戰之後,馮玉祥的部下紛紛自謀出路,孫連仲也就跟上了蔣介石。
蔣介石、閻錫山、張學良都有過招攬其之心。要不是桂系偏安一隅,又是地處西南,網羅不來人才,他李宗仁何嘗沒有愛才之心?
寧都起義,26路軍一萬七千將士全部起義,讓孫連仲率領的第26路軍,就成了一個空架子,蔣介石震怒,按理說,這個時候,孫連仲要是聰明,就應該找其他的下家,再在蔣介石這裡混,似乎有些木訥。
可孫連仲想都沒想,從早到晚,就在當時的國防部門房裡呆著,那兒也不去。
其決心之堅定,其意志之可敬。讓不少人都大為詫異。
有好事者還專門研究了,為什麼西北軍悍將孫連仲,對其他的幾個軍界諸侯連正眼都沒有看一下,反而一門心思的就要跟著蔣介石干。
結論不難得出。
就是蔣介石腦門子上,貼著兩個大字『政府』。沒錯,蔣介石是政府之代表,已經成為了國家的正統,孫連仲就是冒著被槍斃的危險,也要呆在南京,為政府效力,而不恥低三下四的跟南京軍界的那些高官的門房們往來。
「不對啊孫坊魯不應該是這樣的人啊」李宗仁覺得事情蹊蹺,反而冒出了莫大的好奇心。
不行,自己得去看看。
李宗仁原來也不大看得起孫連仲,一是孫連仲從來不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二來,他們的交往也不多。但一個高級將軍,卻對連自己的身份都不顧,結交原來同僚的僕從,這也太有**份了,李宗仁甚至認為『氣節』二字,已經在孫連仲身上丟失的乾乾淨淨了。
國人,對於『氣節』的看重,不亞於性命。
因為這兩個普通的字,代表的是一個人的信仰,是讓普通人活的有意義,讓人才更加耀眼的大道天途。
李宗仁對孫連仲改變看法,還是在半年之前,抗戰之初,當時劉峙這個蔣介石班底中的元老大將,剛剛行軍到保定,奉命率領第二集團軍進駐涿州。這支部隊,也是當時在河北編製最大的中央軍部隊。
正準備趕往前線涿州,聞聽日軍將南下,劉峙甚至連涿州城的城樓都沒有看到,就命令部隊一日之間退兵百里,被稱為一段曠世奇聞。
而時任第二集團軍副司令長官的孫連仲,帶著一個殘破不堪的,新組建的26路軍,不到2萬人弱旅,毅然留在了前線。
26路軍,轉戰冀北、晉中,從一個中央軍中可有可無的雜牌軍,到如今的一軍團,可謂戰功卓著,都是一步步用軍功堆積起來的。
昔陽大戰,更是讓他一舉成名。
當然,昔陽戰役,最出名的應該是八路軍的彭司令,可惜,彭老總那個火爆脾氣,蔣介石要是敢將嘉獎勳章別到他老人家胸口,第二天一准讓**將軍們羨慕不已的青天白日勳章,能在八路軍司令部的茅坑裡找到。
所以,孫連仲就成了最大的受益者,部隊一下子從三個預備旅,變成了三個甲等師。
李宗仁當然不會被中央社的報紙蒙蔽雙眼,他一眼就看到了孫連仲身上的優點。為國家大義,義不容辭的決然。試想,他的長官劉峙都逃到洛陽了,他這個下屬卻堅決要留在河北抗戰之最前線。其中的三味,所有人看了,都不由的給他捏一把冷汗。
可他就是留下來了,而且還打了勝仗。給國人增添了希望,也給自己掙得了榮譽。
這才讓李宗仁對孫連仲不由的高看幾眼,這次組建第五戰區,李宗仁也是一排眾議,將孫連仲從二戰區要到了五戰區。
越是走近作戰廳,氣氛越是熱鬧。
聽著喧囂的叫喊聲,踴躍的暢言,李宗仁甚至有種感慨,當年,北伐宣誓的時候,也是如此一般哪
在走廊上,遠遠的看到白崇禧正托著胳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屋內。不由的加快了腳步,走到白崇禧身邊,低聲說:「健生,你怎麼也在這裡?」
白崇禧一努嘴,對著李宗仁說:「屋內的小傢伙不得了啊」
一句感歎,道出了他心中頗為不平靜的內心。
「哦……」李宗仁詫異的回了一句,忍不住看向了大廳內。就見一個二十出頭的軍人,最大也不會超過三十歲,穿著和他年紀極為不相符的中將呢子制服,正在人群中談笑風生。
這種氣度,李宗仁自認也有,不多這是他上位多年後練成的一種威信,時間,地位,缺一不可。
但二十多歲?他那時候還在上陸軍速成班,耳邊只有教官的口令,因為稍微不注意,就要挨鞭子。
人的神精一天到晚都繃的緊緊的,生怕出點錯。
那時候,別說中將了,就是中校,都要他仰望的存在。所以,他腦子裡第一印象就是,這個人是裝的,應該是哪裡來的一個演員。戲子嘛裝什麼像什麼,要是沒有這點本事,哪裡能吃得了這碗飯。
李宗仁轉身湊到白崇禧耳邊低聲問道:「這個人是誰?中央社的演員怎麼敢到我的司令部來放肆,也太沒規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