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從王到鱉
「這是……」彭總心驚膽戰的看著木桶裡,耀武揚威,如同一個個鐵甲大將軍的有黑色爬蟲。
「蠍子,沒想到,洛川的地方種糧食不行,可這玩意長勢可好的很。彭總您看,這個頭,這體魄,各個都二十多公分長,可不多見……剛來的時候,發現這裡的老鄉都說這什麼?鞋底子,還不知道就是蠍子,這下可能一飽口福了……」曾一陽喋喋不休的讚美他和周炎忙活了幾個晚上的成果。
「這東西能吃?」彭總其實有些想回去了,自己吃的是軍委食堂,黃澄澄的小米飯,加上一小碟油潑辣子,這季節,說不定還能吃上苦瓜炒肉片,顯然要比吃毒物強很多。
「什麼東西這麼香?」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肉香味,彭總顯然是餓了,至少找到了曾一陽有點招待他的意思,準備了一大鍋肉也不錯。
「周炎,砂鍋裡的湯有沒有把骨頭挑出來,不然這湯可有些欠講究。」曾一陽頓時期待了起來,運氣好,擋也擋不住。
曾一陽小的時候,就喜歡吃些不長腿的葷菜。比方說泥鰍、鱔魚、還有長蟲,也就是蛇。
可這些都是上不得席面的物件,除了鱔魚還好一點,有些江南的館子裡,夏天還有的賣,也不多見,因為這個吃食賣不上價格,也沒人願意去抓。倒是貧苦百姓家吃的比較多。
因為一到夏天,下一次水田拔草,都能踩著。可蛇只有在廣東等地吃的比較多,江南也不多見。更不用說北方人了,也沒有喜歡吃這個東西的。
都好多年沒有吃過了,心裡面更是想的不行。
昨天夜裡,正好有一條不開眼的,被周炎給發現了,還是一個不毒的菜花蛇,體長近兩米,足好幾斤。
今天早上就殺了,放砂鍋裡用文火燉,早就將肉都燉爛了。為了這一鍋蛇肉,曾一陽還去了軍委食堂,要了不少作料,用小瓶子裝著,都有四五個。
放足了香料的蛇羹,沒有一點腥味,反而是濃厚的香料,將蛇肉的鮮美全部調了出來。曾一陽陶醉的聞著空氣中的香味,閉著眼睛,靜靜的矗立在了院子中。
「軍長,蛇羹真香,原先我也不吃這東西,嫌它長得難看,也不知道好不好吃,總之心裡看著滲得慌。可一聞這味道,等會兒我也要多吃幾碗。」周炎眼中冒著崇拜的目光,蛇肉他當然吃過,窮人家,在青黃不解的時節,逮什麼吃什麼。
趕上災荒年月,連觀音土都吃,可以前每次吃蛇,總是帶著腥臭味。照著曾一陽的步驟,就放了幾樣香料和一點白酒,就變了個樣似的。
彭總心裡犯嘀咕,長征路上,他也吃過,但腥臭異常,算不得什麼好吃食,可曾一陽完全當個寶一樣,就讓人有些尋味。曾一陽常年在國外生活,在部隊中也沒有聽過說他搞過特殊。但是從體魄上,像是根本就沒有受苦一樣,加上臉上也白淨。
都是一樣帶兵打仗的,難道就有秘訣?
周炎也不言語,將那個木桶放到了水盆邊上,用清水洗刷起蠍子來,蠍子尾部的毒針早就用刀挑掉了,根本就不怕它不老實。有一個戰士將一盆燒紅的木炭放到了他邊上,他就洗好一個,放一個在鐵架子上,下面放著木炭,用木板壓著蠍子的身體,不一會兒,就冒出吱吱的響聲。
塗抹上了曾氏秘製醬料的蠍子,也帶著獨有的香味,在院子裡飄動起來。
一個警衛班的戰士,端著一盆看上去像青菜模樣的菜放到了院子裡的桌子上,另外一個醒目的砂鍋早就佔據了桌子的中央位置。
彭總接過曾一陽陶碗,像和烈酒一樣,小口抿了一口。一股濃郁的鮮味衝擊著他的味蕾,這種味道竟是如此的美味
消失了狐疑,彭總心裡頓時對曾一陽佩服不已,當然不是打仗上的。
要是有曾一陽四十軍那樣的裝備,彭總自認小日本的第六師團也就是他眼中的一盤菜,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
他奇怪的是,曾一陽已經是黨內的高級幹部,但是總能夠想到一些獨特的辦法來犒勞自己,日子過的異常瀟灑。簡直就不像一個軍人,以艱苦來淬煉自己的意志,而是在艱苦環境中,還能『享樂』的浪子,這就讓他佩服不已。
他怎麼就沒有想到,蛇肉還能做成這樣呢?
曾一陽見彭總喜歡,頓時高興了,說起了他『吃經』,其中他推崇的當然不是粵菜,而是一直以來有保健功能的藥膳。
做菜的主料也五花八門。
尤其是蛇,全身是寶,蛇膽可以清心明目,用溫酒送服,有奇效。蛇皮放熱油這麼一淋,點上香油,比蘿蔔都香脆,而且不膩。蛇肉的做法更是多,油炸、清燉……
讓彭總也聽得一愣一愣的,心中頓時有一個疑惑,曾一陽不會是混在軍隊裡的廚子吧對吃的研究,可真的深了去了,彭總心說,自己在湘軍中當團長的時候,也只知道大魚大肉就是美食,沒想到,這吃的東西就如此講究。
說到蠍子,這也是寶貝。
行軍打仗,風餐夜宿的,身體容易受寒,幾乎每個職業軍人都會有關節炎,風濕的毛病,蠍子就可以專門預防和治療這種病。
本來就有些遲疑的彭總,見有如此功效,試著吃了一隻蠍螯,食物一到嘴裡,腦子裡就一個問題,曾一陽哪裡學來的這些東西。這可不像是莫斯科那些老毛子會的?
曾一陽也不矯情,說起了他的童年,自然是曾讓最落魄的時候。至少在學校裡,他還能拿上獎學金,當時曾讓就讀的北洋大學,也有北洋政府的資助,又沒有養家的重任,雖然過的清苦一點,但一日三餐都不愁。
回到家鄉的曾讓,在婚後第二年,就有了曾一陽。小傢伙才一歲多,就對吃的特別挑剔。而且別說一個二三歲的小孩子,食量也比其他的孩子要大一些。
把曾讓給愁的,整天都耳根子沒清淨的時候,好在後來他發現,曾一陽並不喜歡吃那些價格不菲的牛羊肉,對豬肉的熱情也不是很大。反而對那些田間地頭,不值錢的的蛇鱉等東西情有獨鍾。
曾讓頓時感慨:「到底是窮人家的孩子,好養活。」
最後,一道菜是水煮魚片,上面漂著一層厚厚的辣椒,和提香的白芝麻,卻是最符合的彭總的心意。
就著鮮美的魚湯,吃了一大碗小米飯……
雖然,之後在其他戰友問起,曾一陽用什麼好東西招待了他的時候,彭總總是笑著閉口不談,但他也喜歡上了曾一陽的家宴。
稀奇古怪的材料,匪夷所思的做法,總能讓他大快朵頤。可讓曾一陽苦不堪言,頓時明白了彭總不告訴其他戰友,曾一陽美食家般的挑剔,是為了吃獨食,這也是後話。
坐在院子裡,天上已經星斗轉移,月牙也漸漸地掛在半開。
四處的蟲鳴聲,清徐的涼風。在西北的夏天,晚上並不熱,反而有些涼意。就像形容吐魯番氣候特徵的一句俗語說的那樣,抱著火爐吃西瓜,形容的就是乾燥地區晝夜溫差很大。
兩人也談起了一些工作的事情,彭總也是困擾不已,曾一陽發現還真的幫不了彭總,一軍團,三軍團,五軍團,都是紅軍中一等一的主力。四方面軍在四川損失慘重後,又有一部分人叛變,實力頓時大不如前。
加上中央也並沒有擴編四方面軍的意思,於是在接受整編的時候,才會讓一個方面軍整編成了一個軍。這不同於賀老總的二方面軍,二方面軍本來人就少,三萬軍隊中,一半以上都是從西北補充的兵源。
這樣一來,彭總擔任總指揮的十八路軍,是中央控制的編制最大,兵種最全的部隊。
而朱老總現在成了兩路軍和兩個新編軍的總司令,並沒有兼軍隊中的職務。
彭總肩頭上的擔子本就不輕,加上和蘇共的關係逐漸轉變,各種猜測也紛紛冒出來。作為軍人,自然不會去聽那些小道消息,但是作為一個軍人,一個軍隊的高級指揮人員,必然需要對將來可能發生的不利情況做出應對的措施。
彭總從平江起義後,帶出了三軍團這樣一支鐵軍,但一直擔任戰役級別的指揮,和戰術上的考慮。從來沒喲像今天這樣,需要在戰略層面審視全局。
而這些,曾一陽確實也沒有好的建議,他也帶兵不久,站在歷史的高度,對歷史的大方向有一個很清晰的思路。但這些,不足以讓曾一陽成為一個出色的戰略家,很多東西他都在摸索當中。
反而,有著很多疑惑的彭總,給了曾一陽不少在帶兵中的啟發。
告別的日子總是來得那麼突然,七天後,紅軍的黃河縱隊剛剛見到嘉峪關,蘇聯紅軍就撤出了隸屬於高加索方面軍的第七集團軍的三萬多軍隊。
有著明顯優勢裝備的蘇軍,在付出了一萬傷亡後,終於第一次忍氣吞聲,也不聲明,也不通知,就將軍隊先撤到喀什,稍作休整後,第二天就向阿拉木圖退去。
自此,盛世才已經徹底失去了和尕司令——馬仲英爭鋒的能力,灰溜溜的逃到了莫斯科。
開始了他的流亡生涯。
從一省的政府軍督辦,悍然發動政變,成為一省的省主席。又在短短三年時間內,成為了一個流亡在外的逃犯。盛世才這幾年,幾乎像是過了幾輩子一樣,從日本陸軍大學畢業後,意氣風發的到南京,不久之後,就成了上校參謀官。
但這些並不能滿足他,相反增長了他的野心,用聯姻,上供等手段,幾年後成了新疆督辦,正準備大展手腳,發展勢力的時候。馬仲英來了,尕司令不尕,反而是勇猛異常,迪化的白俄軍根本就不是對手。
盛世才在無奈之下,只能依靠蘇聯,請求援軍。
回想往事,盛世才在離開新疆的時候,潸然淚下,權力沒有爭到,而且還背了個賣國賊的名聲,今後或許連魂歸故里這個願望都辦不到了。
孑然一人到達莫斯科的盛世才,出人意料的獲得了斯大林的接見,這次接見讓他頓時血氣殷張,心思活絡了起來。
盛世才當著斯大林的面,就毛遂自薦起來,希望能夠成為蘇共的黨員,並能夠派遣到蒙古去,為蘇聯服務。從一個眼高於頂的新疆省政府主席,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漢奸嘴臉。
盛世才的轉變,讓斯大林也有些不解,放這樣的人在遠東,對蘇聯是否是一件好事,這很難說。能夠屈服於蘇聯的中國人,難道就會對日本採取強硬態度嗎?能夠以蘇聯的利益而考慮問題嗎?
但斯大林有著無比的自信,他相信,在蘇聯第二個五年計劃後,蘇軍將全面成建設成為機械化先進陸軍,成為世界第一強的陸軍。到時候,對付日本人的關東軍就不成為題了。盲目的自信,讓斯大林放鬆了警惕,將盛世才的迪化軍,和從新疆跟著他逃到哈薩克斯坦的7000省政府軍,和一些罪犯組建成了一個軍,放到了中蒙邊境。
此時的蒙古還沒有徹底的脫離中國的版圖,但是由於蘇聯的干預,讓再蒙古當權那些王公貴族們,一直叫囂著要獨立。
除了蘇聯承認蒙古的獨立之外,其他國家沒有一個國家認為蒙古是一個國家。反而是作為一個行政地區,被英法認為是高度自治的區域。
在綏遠,傅作義跟駐守在蒙古的蘇聯軍隊不止發生過糾紛,也有過軍事對抗。要不是蘇軍每次都在他手下弄得灰頭土臉,說不定,在蒙古的三個蘇聯騎兵師,和一個機械化步兵軍,就不會老實的在中蒙邊境當巡邏兵了。
在中國北方,蘇聯並不是一個受歡迎的國家,至少在晉綏軍,東北軍中正是這樣。
奉系軍閥張作霖,對於蘇聯的中東鐵路經過東北早就不滿,不但無償使用了蘇聯的遠東鐵路東北段,還不止一次的將蘇軍往海參崴送去的軍事物資攔截。
為此,蘇軍和東北軍可打了不少打仗。規模組建變大,到張作霖兒子,張學良當政的時候,更是發動了中東鐵路事件。
東北軍僅僅是為了拿回中東鐵路的周邊權力,因為整個東北三省都被中東鐵路橫穿而過,其中很多都是軍事要地,如果蘇聯人想要侵略東北的話,鐵路的控制權,將是至關重要的一點。
而從1918年就揚言要放棄沙俄和中國簽訂過所有不平等條約的蘇聯,不但反悔,而且還變本加厲,想要控制鐵路沿線周邊的權力。
這下張學良火了,整個東北軍中東鐵路的沿線軍隊,和八千多蘇軍開戰。但是讓張學良大為失望的是,裝備了t-18的蘇軍,就像是開著一個移動的碉堡,對陣只有步兵的東北軍。
由於東北軍後勤和士氣的原因,張學良飲恨滿洲裡,只能接受一個事實,蘇聯繼承沙俄和滿清和簽訂的所有條約,《中俄伊犁條約》、《中俄璦琿條約》、《中俄天津條約》等賣國條約之下,東北軍的戰略動脈已經被蘇聯僅僅的遏制在手心裡了。
在北方,駐守在邊境的中國將領,沒有一個不恨蘇聯的。因為他們中很多人都跟蘇聯人打過仗。
而蘇聯在扶持西北軍將領馮玉祥的失敗後,漸漸的也在中國北方失去了大片勢力範圍。加上蔣介石的『、反蘇』的宣傳攻勢下,蘇聯並不受到中國北方的歡迎。
盛世才悍然投靠蘇聯的消息,在南京政府激起了軒然大,而的言行,不但獲得了剛剛佔據新疆的馬家兄弟的諒解,也開始和西北紅軍之間開始了一些小範圍的接觸。
可正是這個時候,蔣介石卻閉門裝謝客,不但沒有出席任何的會議,就好像憑空消失在了南京似的。
其實,他坐著他的專列,從浦口出發,已經去了徐州……
火車上蔣介石一言不發,看不出他心裡是喜是悲。盛世才的事件,必然對他的聲譽有著很大的影響。他的本意是讓盛世才呆在南京,成為一個無關緊要部門的科長,處長。
在他的心裡,不得不承認,對盛世才有著很深的戒心。
因為從盛世才的一貫行為上來看,蔣介石看到了他年輕時的影子。光腳不怕穿鞋的,做事不擇手段,只為成功所有手段都可以用。
沒想到的是,盛世才跟著新疆省政府秘書長魯效祖去了新疆,才短短的五年時間,就控制了整個新疆。
這也罷了,在33年的蔣介石眼中,新疆不過是一個不毛之地,有人當寶,可蔣介石並沒將新疆當回事。
可僅僅三年,成了新疆省政府主席的盛世才,不但兵敗石河,而且還將蘇軍引了進來。前些年,他一直鼓吹,蘇聯侵略民國,沒想到促成這個事情的,還是他手下的新疆省政府主席,這無疑是打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但是,蔣介石怎麼也想不到,盛世才和蘇軍竟然敗在了的強烈態度下,而盛世才成了整個博弈中唯一的——『祭品』。
但一轉眼,盛世才走馬燈似的到了蒙古,組建了『蒙古自由軍』,拉著大旗和國民政府打起了擂台。
蔣介石也不能多說什麼,整件事情中,他也獲得了一些好處,他的兒子要回來了。蘇聯在審視了的態度後,終於準備和國民政府破冰,而破冰的關鍵,就是將扣留了蔣介石整整十年的兒子——蔣經國,從莫斯科送到了北平。
蔣介石這次出行,有被南京的那些政客們筆伐的鬱悶,也有見兒子的喜悅,百味沉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