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私生子 第266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
    ***惠民河從西南方向,平緩的流入東京城,每日舟楫往來不息,帆影如雲,沿河兩岸飛簷斗拱,碧瓦高閣鱗次櫛比,說不盡的京華風物,繁華景象。

    莫愁庵也擠身惠民河邊,佔地五、六畝,三進的大殿掩映在古木蔭中,顯得幽靜而淡泊。

    東京城裡的佛寺有相國寺、上方寺等50餘處,道觀有朝元萬壽宮、佑聖觀等20餘處,其他祠、廟、庵、院等60餘處。

    和相國寺那種大寺廟比起來,莫愁庵小得根本不值一提,只不過東京城人口百萬,只要你能擠身城中,再不起眼的小廟也不愁沒有香火。

    三月的莫愁庵,紅花照水,綠影婆娑,加上隱隱的木魚梵唱,別有一翻鬧中取靜的意態。

    慶國長公主坐著馬車來到庵前,在宮女的攙扶下得車來,她正值豆蔻年華,如一枝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此刻一雙娥眉卻輕蹙著,似有無限心事。

    她望了望門眉上的苔痕,便提著裙裾輕步往裡走去,院裡灑掃的小尼姑見她進來,連忙退到旁邊合什為禮。

    慶國長公主來到後院,只見自家姐姐戴著灰色的僧帽,穿著灰色的僧衣,正在露水沾濕的井台上汲水;晨風吹過她那寬大的僧袍,顯得空空蕩蕩,從側面看過去,她那蒼白的臉頰又清瘦了幾分。

    慶國長公主連忙吩咐身邊的宮女上去幫忙,自己心兒一酸,上去從背後抱往自家姐姐,含淚說道:「四姐……你這是何苦?六哥他本就染病在身,不關你的事啊……」

    慶國長公主說到這,失聲哭了起來,康國長公主身子僵了一會兒,最後幽幽一歎,回身抱著妹妹問道:「十姐兒你又來做甚?不是說過讓你莫往這兒跑了嗎?」

    慶國長公主輕泣著,一雙淚汪汪的眼睛望著她啜道:「四姐,你快隨我回宮去吧,宋娘娘她病了,一直念著你,四姐你快隨我回宮去吧!」

    「我娘病了?真的嗎?」康國長公主神色一變,舉步就要往庵外走,卻又突然頓住了,雙手一合什,低聲誦起佛號來。

    慶國長公主拉著她的袖子哀求道:「四姐,你快隨我回宮吧,娘娘她幽思成疾,藥石難愈,太醫說了心病還須心藥治,四姐,娘娘她朝也念著你,晚也念著你,你若是不回宮去,娘娘的病怕是好不起來!」

    「十姐兒,你回去吧!幫我好好照顧我娘,我這就到殿中去為她誦經祈福。」

    康國長公主眼中雖然也是薄霧濛濛,卻忍住了,轉身就往佛堂行去,那纖弱的身體彷彿不勝晨風的吹拂,搖搖欲墜。

    慶國長公主再次撲上去從後面抱住她,哭成了個淚人兒:「四姐,這回我沒騙你,真的沒騙你,娘娘她真的病了,你快隨我回宮去吧!」

    最終無論她如何相勸,康國長公主仍是一付心如止水的模樣,回到佛堂盤坐在蒲團上,輕敲著木魚低誦佛經,眼簾垂著,兩耳對外界所有聲音似乎都隔絕了,任由慶國長公主哭也好,求也好,都無濟於事。

    慶國長公主等了半個時辰,無奈只得黯然離去,走到大門外,身邊的宮女燕兒擔心地問道:「長公主,咱們怎麼辦?」

    慶國長公主回頭看了看大門上幾個大字,莫愁莫愁,怎能不愁?

    什麼方法都用盡了,就是難以勸得自家姐姐回心轉意,她愁眉不展,對燕兒輕聲說道:「走,咱們去楊家。」

    「楊家?」

    「宋娘娘說了,心病還須心藥治,或許只有那個人,才勸得她回心轉意。」

    慶國長公主說完,帶著兩個宮女上車,向景明坊駛去。

    佛堂之中,等腳步聲漸漸遠去,康國長公主突然像虛脫了一般,撲倒在蒲團上哀聲哭了起來,那削瘦的雙肩輕輕聳動著,淚水一滴滴的濺在紫色的木魚上。

    自己娘親是真病還假病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為了自己,娘親已經蒼老了許多,憔悴之極。

    但自己能回去嗎?回不去了,回不去了,當初她隱隱聽說自己六哥是因她一氣之下才病倒的,心中的負罪感讓她幾度尋死,怎麼也原諒不了自己。

    如今只有在佛前為自家哥哥誦經祈福,才能求得片刻心安,那個皇宮,她根本不敢回去,看到那熟悉的一切,就不由得想起自家哥哥的音容笑貌……康國長公主哭得肝腸寸斷,癱倒在地上,這時門邊傳來一聲輕歎,莫愁庵的住持慧清師太緩步走了起來;她輕誦一聲佛號說道:「我佛慈悲為懷,這慈悲不只針對他人,對自己也是一般,長公主連自己也寬恕不了,如何能學會去寬恕他人?」

    「師太!可是我就是放不下,是我害死了我六哥,是我害死了他呀……」康國長公主抱著木魚,依舊淚流不止,清瘦的臉上那淒切之色看得人心痛。

    慧清師太平靜地走到佛前上了一柱香,才回身坐在康國長公主對面,和聲說道:「這世間之事,因果循環,一切皆有定數,往日之非未必就是長公主之錯,長公主只有忘卻往日的種種,才能還自己以大自在,有了一顆自在之心,你才能分辨身邊的善與惡,珍惜你所應該珍惜的,捨棄你所應該捨棄的。」

    「不,師太,我不能原諒我自己,不能……」

    慶國長公主找到楊家,楊逸正在家裡逗兒子玩,小傢伙才兩個多月大,已經知道認人了,十三娘她們抱就咯咯直笑,一到他手上就張口大哭,氣得他差點就要宣佈與這不孝兒斷絕父子關係。

    聽到家人並報說慶國長公主來找,楊逸連忙扔下兒子,出門來迎,慶國長公主並不進家,只在車邊和楊逸說了一會兒話,便回宮去了。

    楊逸回家換了身衣裳,便獨自騎馬前往莫愁庵。

    午後的春陽靜靜地照在莫愁庵的台階上,一陣風來,院角的桃花隨風瓣瓣飄落,飄過院牆,過落到外面的惠民河上;楊逸牽著馬走進前院,心裡百感交集,恍惚間又想起了那年風池上,荷葉連天,畫舫劃過平滑如鏡的湖面,船上那個充滿了青春,帶著刁蠻任性的身影。

    她在畫舫上拉著釣竿,得意地嬉笑著:「好啊楊逸,既然你自己撞到本公主的鉤上來,就怪不得我了!快來看啊!快來看啊!本公主釣到了好大一條魚哩!」

    「別別別!長公主饒命啊……」

    「快快快!這魚太大了,大夥一起來幫我拉上來。」

    ……一串串青春明快的笑聲飄過湖面,那時蓮葉正碧,荷花正紅,日子是那樣的敞亮。

    而如今,看著這香煙繚繞下靜寂的小庵,看著片片零落的花瓣,忍不住讓人幽幽長歎: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楊逸讓小尼姑進去通報,自己在前院耐心等著,等來的結果卻是:施主請回!

    楊逸一言不發,將馬拴好,舉步就往後堂行去,小尼姑連忙來攔:「施主請留步,後堂是我等出家人靜修之地,恕不接待男客,施主請回!」

    楊逸大袖一拂,加快腳步往後堂行去,那小尼姑一路勸阻,楊逸怒目一瞪,那凜然之氣嚇得小尼姑倒退了一大步。

    「阿彌陀佛!明心不必阻攔,退下吧!」慧清師太從堂內行出來,合什向楊逸施了一禮,帶著那小尼姑退了下去。

    楊逸走進佛堂,見康國長公主獨自坐於佛像前,閉目誦著佛經,僧衣僧帽,人如黃花般清瘦,對楊逸的到來彷彿毫無所覺。

    楊逸上前一下子奪過她手上的木棒,在木魚上重重一敲,啪的一聲木棒斷成兩截!

    這還不解氣,又順手拍飛她手上的佛經,沉聲吼道:「你鬧夠沒有?你瞧瞧你現在是什麼鬼樣子?先帝為什麼氣倒?為什麼?你說啊!」

    康國長公主身體輕輕顫抖起來,兩滴淚珠從緊閉的雙眼中滑落,楊逸接著吼道:「先帝還不是不願看到你這鬼樣子!你倒好,變本加厲起來了,出家!這是誰教你的,出家就能解決問題嗎?先帝在天之靈看到這到這樣子,你讓他如何安息?」

    康國長公主再也忍不住,撲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歇斯底里地喊道:「你走!你走!我不要看到你,我不要看到你!你走啊…….」

    「你立即給我回宮去!」

    「我不!你是誰?你憑什麼管我?你滾!你快滾!」

    「長公主,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管什麼事,咱們都可以慢慢解決,你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先帝之事,也不能全怪你,況且誰都有犯錯的時候,錯而能改就好……」

    「我不要聽!我不要要聽,你滾……」康國公主哭喊著來推他;楊逸一下子抓住她的雙臂,再次吼道:「好吧,你儘管鬧,氣倒先帝還不夠,再把你娘也氣倒了你才甘心是不是?趙倩,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當初你就算再刁蠻任性,至少還有一顆善良的心,你知道你現在有多殘忍嗎?

    可憐天下父母心!你娘親為了你抑鬱成疾,你竟然能夠不聞不問,在這兒裝腔作勢的念什麼佛,生者不去孝順,你念再多的佛也沒用!你這般贖罪,你的罪只會越來越重!」

    「我的事不要你管,你憑什麼管我?你這混蛋!都是因為你,全都是因為你……」

    康國長公主哭得死去活來,楊逸的話深深地刺痛了她;而她的話,也讓楊逸悵然若失;她說得沒錯,今天這一切,自己要負很大的責任,又豈能把責任推到她一個人頭上呢?若不是因為自己,她或許依然是那個刁蠻而快樂的康國長公主。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啊。

    楊逸慨然一歎道:「長公主,是我不好……」

    「本來就是你不好!我不想見到你,你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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