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韓碧兒一翻話,讓楊逸不得不驚,若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保不住,什麼理想都是笑話!
為此,楊逸下定決心加快佈局,主動出擊。
什麼是君子?勝利者就是君子。
歷史上每個玩政治的人,都不可能像表面上那麼光鮮,他們成為世人心目中的君子,大多數是因為他們是勝利者。還有一部人他們當時失敗了,他們的理念卻在後來佔據了主流。
這種想法或許有些偏激,但楊逸沒有退路了,他的處境迫使他必須有這樣的認知。
第二天的朝會上,御使劉海向朝廷舉薦了兩個人,一個是叫沈清直,另一個是南陽郡王的次孫趙偌;趙偌經舉薦為大理事評,由於建安郡王趙宗綽病重,大宗正一職由南陽郡王趙宗楚接任,大家都以為這是對趙宗楚的變相賞賜,而且一個大理事評的小官職,也引不起大家的興趣。
前些天南郊大祀,恩蔭了不少高官子弟,現在多一個趙偌不多,少一個趙偌不少,此事連個水花都不泛就通過了。
但對趙偌本人來說,這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標緻著他可以自立了,可以揚眉吐氣了!不用受家裡人的白眼,無須忍受長輩的打罵,無須吃家裡的嗟來之食了。
楊逸這麼快便兌現了他的承諾,趙偌對他可謂是感激萬分,當天黃昏便硬將楊逸拉到擷芳樓,請上屆行首之一的楚楚姑娘相陪。
楊逸不禁暗暗苦笑,這個愣頭青,今天剛得舉薦為官,立即便拉自己來擷芳樓,若是此事傳出去,不等於告訴人家,此事背後的推手是自己嘛!
但又不好不去,以免挫傷了趙偌的顏面,這種叛逆少年,往往最在乎顏面。
為此楊逸還真煞費了一翻苦心,仔細給自己化了妝,換了一身極具異域特色的著裝,走的還是擷芳樓的後門。
趙偌見到他時,不禁咕咕直笑:「大哥,你怎麼這付模樣?幸好小弟我眼神還行,換了別人怕是認不出您來了。」
楊逸沒好氣地答道:「你要是也認不出來那也妨,大不了我再揍你一頓,以加深你對我的印象。」
趙偌訕訕地笑道:「楊大哥,瞧您說的,上次小弟有眼不識泰山,今兒要是再認不出來,我還算是個人嘛!」
倆人說話間進了一個雅間,後窗外有一個大池塘,塘邊柳色如煙,春光正好,室內裝飾古色古香,翠簾朱幔,屏風小几皆鏤刻鳥獸圖紋,十分精緻美觀。
楊逸在一個几案後盤腿落坐,趁著侍酒的姑娘未到,對趙偌諄諄告誡道:「二郎,你叫我一聲大哥,我也不得不說你兩句,但願你能聽得進去。」
「大哥有話請講,大哥所言,小弟豈敢違背。」
趙偌平時好勇鬥狠,骨子裡多少有些英雄情緒,楊逸戰功郝郝,名滿天下,加上言而有信,這麼快便舉薦他為官,對楊逸他是非常佩服的,打算好今後就跟著楊逸混了。
楊逸點點頭說道:「二郎你以前的事我也聽過一些,打架鬥毆、眠花宿柳……」
趙偌聽楊逸對自己以往的「英雄事跡」如數家珍,臉上不覺露出尷尬之色;只聽楊逸繼續說道:「人嘛,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你以往紈褲一些沒什麼,但從今天起,你也是朝廷官員了,可得注意一下自身的形象,收收往日的性子,好好做事,有了成績將來才有陞遷之途,除非你還想依靠你南陽郡王府博得封賞,若真是那樣,那就算為兄看錯人了。」
大宋的爵位是一代一代往下降,不像明朝那樣王位可以世代往下傳;象南陽郡王的爵位,傳給長子時便是國公了,等傳到孫輩爵位會更低,而且趙偌不是長孫,家裡的爵位跟他基本沒啥關係。
如今經楊逸周旋,給他弄了一個大理事評的官職,雖然官階很低,卻是實職,不是虛銜,這就給讓他有了施展的空間,趙偌非常珍惜這次機會;他連忙拍胸脯保證道:「大哥放心,小弟發誓今後一定好好做事,絕不辜負大哥今日息心教導。若違此誓,大哥儘管將小弟這條性命取去。」
楊逸聽了他這翻誓言,真是哭笑不得,果然是愣頭青,說他傻吧,他一點不傻,但言行之中有時又表現得一根筋,楊逸都不知怎麼說他好,總之這傢伙在皇族成員中就是個異類。
等那千嬌百媚的楚楚姑娘進來獻舞侍酒,楊逸便再不提正事,與趙偌開懷暢飲,縱情宴樂,到初更乃罷。
沈括死了,死於紹聖二年,沈括博學善文,於天文、方志、律歷、音樂、醫藥、卜算無所不能;熙寧八年(1075年)遼國向大宋提出無理的領土要求,沈括以翰林侍讀學士的身份,出使契丹交涉劃界事宜;在談判時,沈括提出以《澶淵之盟》為基礎,以《天下郡守圖》為依據,有理有節,寸步不讓,而遼國宰相楊益戒找不到重劃邊界的理由。沈括終於使得遼國放棄了對宋朝的領土要求。
沈括對大宋的貢獻、以及學術上對中國的貢獻無須贅述,但他死得卻有些淒涼,沒人給他建碑,沒人給他寫墓誌銘,連前往弔唁的人都少得可憐。
他曾經為大宋所做的一切,似乎都被人遺忘了。
他的品格也倍受世人詬病,原因是他在參與攻擊過蘇東坡。
沈括不知道,像蘇東坡這種千年難得一見的大文豪,是不容許別人攻擊的,他必須是星光閃爍,完美無缺,受世人頂禮膜拜的,誰攻擊他,誰就是與世人為敵,終將被打上小人的烙印。
沈清直進京後的第一天,不是去吏部領取差使,而是直奔景明坊楊家。他是沈括次子,今年三十三歲,個子瘦小,五官平凡,是那種走入人堆就認不出來的人。
楊逸將他迎進前廳,沈清直一正衣冠,就地跪倒給楊逸行起大禮,他這一禮,不是因為楊逸舉薦他做官,而是因為楊逸親自提筆為他父親撰寫了墓誌銘。
墓誌銘往往代表著對死者一生功過的定論,楊逸如今是天下名士,他在墓誌銘中,客觀敘述了沈括一生的事跡及成就,多有褒揚之語,在沈清直看來,這無異於是替自己的父親昭雪了冤屈。
「沈兄不必如此,這讓我如何當得起。」楊逸連忙上前扶起他。
沈清直哽咽地說道:「先父晚年被貶,鬱鬱而終,世人對先父多有誹語,唯楊學士直言為先父正名,使先父在天之靈得以瞑目,楊學士大恩,沈某將銘記五內。」
「令先尊學究天人,為大宋殫精竭慮,即便沒有我這篇銘文,一生功跡將來也必有公論,沈兄大可不必對我言謝。來,沈兄快快請坐。」
楊逸熱情地招呼著沈清直,家中丫環端上茶來,沈清直又連忙對楊逸道謝,執禮甚恭。
楊逸見他如此,便笑道:「沈兄請隨意,你我同鄉,我對令先尊更是萬分佩服,在杭州時,就聽說沈兄盡承令先尊一身所學,此次舉薦沈兄入司天監,既是表達對令先尊的敬佩之情,也是希望沈兄一身所學能為朝廷所用。」
楊逸這話倒不假,他之所以舉薦沈清直,而不是沈括的長子沈博毅,就是因為聽說沈清直所學遠勝其兄;特別是天文曆法方面,沈清直盡得沈括真傳,是以才選擇舉薦他,司天監掌觀測天象,推算歷書,正好可以讓沈清直一展所長。
沈清直不敢托大,謙虛地答道:「清直所學,不及先父萬一,多謝楊學士錯愛,加以舉薦,清直雖才疏學淺,敢不盡忠職守。」
楊逸點點頭笑道:「沈兄剛剛入京,若有何難處,可徑直尋我來說,還是那句話,親不親故鄉人,沈兄千萬莫要見外。」
沈清直又連忙起身拱手道:「楊學士關照之情,沈某感激不盡,若有何難處,到時一定求助於楊學士。」
「呵呵,這就好,對了,沈兄自江南而來,那邊新政施行情況如何?」
這確實是楊逸最為關心的,江南對大宋來說太重要,糧、布、鹽等物資多賴江南供給,新政在江南的施行情況,直接關係到新政的成敗,更關係到他個人的前程命運。
沈清直欣然答道:「楊學士放心,據我瞭解,新政在江南施行甚好,比其它地方都為順暢,江南商貿、手工作坊都比較發達,官紳富戶對土地的依賴程度較小,因此新政遇到的阻力相對小一些……」
沈清直滔滔不絕,對時政作了一通深入的分析,所言甚有見地,倒讓楊逸對他刮目相看起來。
這下楊逸放心不少,新政在江南運行良好,不光是沈清直所說的這些原因,更重的一點是朝廷對江南的重視,更換了許多官員,派遣了最多御使巡察。
還有一點,江南開風氣之先,思想比較開放,有宋一代,推動革新的大臣多數是南方人,范仲淹、王安石、章惇、沈括、蔡確、蔡京、包括曾布、呂惠卿等人,都是出自南方。
在整個北宋後期,南方幾乎就代表著改革,北方代表著保守。因此新政在南方受到的阻力小些,就不足為奇了。
當夜,楊逸留沈清直於府上用晚飯,盛情款待;用過飯後沈清直堅持辭去,楊逸又親自送他出府,殷殷囑咐,沈清直才滿懷感激而去。
在楊逸的佈局中,沈清直將是極為重要的一環,因此他在沈清直身上下足了功夫,示之以恩,動之以情,只望有一天他能投桃報李。
對於急需保命的楊逸來說,什麼施恩不圖報都是笑話,一切都等我能保住性命再說吧!
沈括當初雖然是新黨重要成員,曾幫王安石打理過錢袋子,但他最後被貶卻不是因為新舊之爭。
元豐三年(1080年),為抵禦西夏,沈括兼任鄜延路經略安撫使。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升龍圖閣直學士。但是不久又因為與給事中徐禧、鄜延道總管種諤、鄜延道副總管曲珍等人貪功冒進,不聽隨行內侍李舜舉勸告,在米脂與銀州之間築永樂城,釀成永樂城慘敗,損失軍人2萬,民夫近18萬;高永亨、李舜舉等都壯烈犧牲。此戰是大宋歷史上最大的慘敗之一。
此事沈括雖非首罪,但他畢竟負有領導責任,加之在戰役中救援不力,因此被貶為均州(今湖北省均縣)團練副使,隨州安置,從此形同流放,政治生命宣告完結。
元祐二年(1087年),他完成了在熙寧九年即已奉命編繪的「天下郡縣圖」,定名為《守令圖》,被特許親自到汴京進呈。
元祐三年,沈括移居到潤州(今江蘇鎮江市東面),將他以前購置的園地,加以經營,名為「夢溪園」,在此隱居,八年後即哲宗紹聖二年(公元1095年)去世。
因為他被貶不是新舊黨爭,因此即便是新黨重新執政,他也沒重新得到啟用,沈清直作為他的兒子,就更別提了;但總的來說,沈括曾經畢竟是新黨重要成員,永樂城大敗也不能全怪他;楊逸此時舉薦他的兒子出仕,等同是對沈括作一些補償,章惇等新黨成員是沒什麼異議,更不會有人想到楊逸這是在為今後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