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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遼之間的談判本已中斷了幾個月,大宋實際控制了雁門關外的武州,雙方幾個月來大戰沒有,小戰不斷,宋軍依托武州北面的長城,建起了一道新的防線,牢牢守住了武州之地。
朝中有很多大臣上書,希望結束與遼國的這種敵對狀態,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呼聲越來越高;尚書右丞蔡汴、知樞密院副使潘銳等人都表達了這種意願。
就在這時,遼國再度派遣使者前來東京,遞交遼國國書,傳達遼國希望和大宋再次開啟和談的願望。
國書上耶律洪基的語氣很真誠,可見遼國對這次議和是非常重視的。
大宋對耶律洪基的國書也非常重視,第二天的朝會上著重討論了此事;
因為楊逸出使過遼國,而且出使非常成功,他再次被舉薦為正使前往河北和遼使議和;而作為談判助理的副使便是秘書郎覃子桂。
楊逸沒有拒絕的理由,只得接下與遼國和談的差使,對覃子桂戲言自己這是再作馮婦。
天章閣裡,覃子桂正在用心地閱讀著一疊厚厚的文牘,為了這次和談,楊逸從樞密院和尚書省得到了不少資料,除了遼使耶律儼個人資料外,大部分是細作傳回的遼政民生近況。
正月初十,阻卜部人馬與前來圍剿的四萬遼軍戰於臚朐河,大敗遼軍;
遼國烏古敵烈統軍司節度使烏蘭不花被俘,一萬多降卒加入長轄底的阻卜軍。使阻卜部的兵力增加到了三萬多人,牢牢控制住了杭愛山以東、烏孤山以西,也就是後世的烏蘭巴托一帶。
兩年多來,遼國對阻卜部叛軍大力圍剿。屢屢失利,反而讓阻卜部不斷壯大,這其中有大宋在背後支持阻卜部的原因,同時宋遼開戰,也牽制了遼國大部分精力,使得阻卜部有了壯大的時機。
遼主耶律洪基已經在位四十多年,他老了,處理政務力不從心。為人更加昏庸,忠奸莫辨;
如今更傳出極為荒謬之事,遼主用人不知如何選擇,竟令擲骰子勝者為官。致使遼國內部傾軋進一步加劇。
而且他篤信佛教,廣印佛經,大肆修築寺塔,勞民傷財;剛好遼國這幾年又是災荒頻發,民生困苦。這些都對遼國國力造成了致命的損害。
如今阻卜部已經成為遼國的心腹大患。再不全力應對,便將危及國祚了。或許,這才是遼國再度前來求和真正原因。
覃子桂花一半天時間,好不容易把一大推資料看完。面帶喜色地說道:「任之兄,照這般看來。咱們大宋倒也不必懼怕遼國了!」
楊逸給他斟了一杯茶,一挑眉頭答道:「廢話。自紹聖以來,咱們大宋何時懼怕過遼國了?」
這次讓覃子桂擔任和談副使,不是楊逸的意思,而是由蘇頌舉薦,秘書省掌管四部圖籍典章,談判中常會涉及到這些東西,由他這個秘書郎任副使,倒是恰得其所。
覃子桂訕訕然道:「我的意思是,咱們大宋此次和議不必多作讓步,遼國如今內患日重,根本無力再與我大宋為敵,遼主顯然是急於與我大宋達成和議,好全力平息國內叛亂。如今看來,當初任之兄主動聯絡阻卜部,實乃高屋建瓴,有阻卜部牽制遼國,談判時咱們就能迫使遼國作出更多的讓步了。」
楊逸手上把玩著一塊潤滑的溫玉,搖了搖頭說道:「子桂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們大宋此次不但不應過於為難遼國,反而還應該適當的作些讓步,以緩和兩國之間的敵對關係。」
覃子桂大為詫異,若不是親耳所聞,他根本無法相信,這翻話是一向強硬的楊逸說出來的。
他不解地問道:「這是為何?遼夏趁我大宋國喪期間大舉來犯,本就不仁不義,咱們大宋最凶險的時候都撐過來了,為何卻要在形勢大好之際對遼國讓步?」
對這位好兄弟,楊逸不厭其煩地解釋道:「子桂啊,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當初大宋支持阻卜部,確實是為了牽制遼國,但遼國的腐朽程度超出的咱們的判斷,致使阻卜部迅速壯大。
短期內,這對大宋還是非常有利的;但從長遠看來,一個新興的遊牧部族對大宋而言,其危險程度超過腐朽的遼國百倍,遼國立國兩百年,肌體已經僵化;
同時各種利益團體糾葛不清,爭權奪利,內耗其為嚴重,弊端重重,早已積重難返,這樣一個遼國,事實上對大宋已經沒有太大的威脅。
只要咱們大宋不斷革新自強,面對逐漸腐朽的遼國,收回燕雲之地將為期不遠,甚至讓遼國徹底淪為大宋北面的屏蕃也不是不可能。
但阻卜部不同,一但讓它毫無節制的壯大起來,遲早會取代遼國成為一個新興的大國,真到那時,阻卜部便如初升的太陽,光芒四射,咄咄逼人,對大宋來說更為不利;
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現在大宋與阻卜部是盟友,到那時極有可能變成生死大敵。
因此,絕不能讓阻卜部真正崛起,它只應該是棋盤上的一枚「卒子「,絕對不能讓它為「將」為「帥」。」
說到這,楊逸臉色已經有些森然,後世的女真人、蒙古人,起初也都是極為弱小的部落,然而其崛起的速度無不讓人堂皇結舌,一個把宋朝打成了半殘,一個直接把宋朝給滅了。
阻卜部這樣一個草原部族,有了適合的土壤,現在的崛起速度已經不下於後世的女真和蒙古,誰能保證長轄底不會成為另一個完顏阿骨打、另一個鐵木真呢?
有這些活生生的事例在,楊逸對阻卜部一直懷著強烈的戒心。扶起它只是想讓它牽制遼國,而絕不希望它取代遼國。
因此這次和談,或許應該作出一些讓步,好讓遼國抽出更多的精力去應付阻卜部。
聽了楊逸這翻話後。覃子桂久久不語,這個結果和他的預判反差太大,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
楊逸笑了笑說道:「 子桂無須過於驚訝,每一項政策的實施都應該首先考慮國家利益,而每一項政策都不是可保萬年的,因此需要根據時勢不斷調整;
以前扶持阻卜部,給大宋帶來了極大的好處,現在給遼國一些讓步。制約阻卜部,也是為了大宋的長遠利益著想,兩者並不衝突。」
覃子桂起身躬身施了一禮道:「任之兄金玉良言,小弟受教了!」
「行了。在為兄面前少來這些虛禮,這次雖然會適當對遼國作一些退讓,但照章相公和許樞密他們的意思,也不打算過於便宜了契丹人。所謂打虎親兄弟,這次你我兄弟二人作為談判使節。可得好好敲契丹人幾棒子,能給大宋敲回多少好處,就看咱們兄弟的了!」
楊逸嘿嘿直笑,看得覃子桂心裡一陣發寒。楊逸私下裡常把章惇叫做章扒皮,現在看來。善於扒皮的可不止章惇一人啊!
楊逸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打趣道:「子桂心裡在罵我吧!我要聲明一下。我還沒到章扒皮那境界,我最多只能算是善解人衣,這層次上可差了不少,哈哈哈……」
覃子桂笑得腸子直抽抽,一臉扭曲,整個大宋,大概也只有楊逸敢開這樣的玩笑了。
倆人重新把資料整理好,也到了散班時間,出了宣德門,楊逸一個人便打馬往舊曹門街,到了宜露坊,逕直往裡闖;
宜露坊裡那些門子雜役哪裡敢攔他,等來到後院琴操所住的房間,房裡的擺設沒有多大變化,卻不見玉人身在何處,楊逸一雙劍眉緊緊鎖了起來。
鳴佩得了丫環的並報,連忙趕過來相見,她今天梳了個宮危髻,身著墨綠色對襟羅衫,前襟只是繫了一根飄帶,鵝黃色抹胸裡怒聳的雙峰隱隱約約,模樣依舊極為艷治動人。
楊逸卻沒有心思多看,沉聲問道:「琴操呢?讓她不必躲了,趕緊出來見我。」
鳴佩長睫撲閃兩下,楊逸今天果然再度來尋,鳴佩為琴操高興的同時,心裡卻暗暗有些失落,她斂衽盈盈一福道:「奴家鳴佩見過楊學士,請楊學士上坐,奴家這就吩咐人端些茶水過來。」
「不必了,就請鳴佩姑娘告訴琴操一聲,我來了,讓她出來見一見我,我有話要跟她說。」
鳴佩猶豫了一下,輕聲答道:「請大人恕罪,姊姊她於今早坐船回杭州了,姊姊去意甚決,奴家勸也勸不住。」
「回杭州?真的回杭州了?」
「奴家豈敢欺瞞楊學士,這是姊姊留給大人的一封書信。」鳴佩說著從房中書架上翻出一封信來。
楊逸接過,卻沒有立即打開看,嘴裡喃喃地說道:「她真的回杭州?她為何要躲著我?」
鳴佩有些為難地答道:「這……姊姊或許別有苦衷,大人看完信便明白了。」
楊逸情緒有些低落,點點頭說道:「不打擾鳴佩姑娘了,就此告辭。」
「大人,大人,您不坐一會嗎?奴家已讓人備好香茶,大人既然來了,何不歇息一翻再走?」鳴佩倒不是敷衍,她是真希望楊逸能多留一會兒,美目之中掩飾不住流露出一抹期盼之色。
可惜楊逸聽說琴操回江南後,心情大壞,客氣兩句還是走了。
回到家,楊逸打開琴操的信,看到紅箋上只有一首七絕:
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
半緣修道半緣君。
看完這首詩,楊逸面沉似水,一下子將紅箋撕成碎片,掉落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