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ri同只是嘿嘿一笑,說道:「鄭相,若你不敢,就算啦。()」
不聽他炸人胸膛的話,單看他的外表,一臉的諂媚,還以為他在巴結鄭朗。
鄭朗想抽他的嘴巴。
很快冷靜下來,嚴格說北越一直是中國的領土,比大理管理還要嚴格,在漢唐大一統時代,大理也許是羈縻之地,然而交趾卻是直屬地盤。宋朝發起的白籐江之戰也是一次正義戰爭,至今越李朝用中國制度,有許多中國漢人,一些少數民族也多是從四川兩廣等地遷移過去的,漢語漢字都是官方的語言與文字,就是在朝中一些大臣眼中,會認為越李朝血統遠比西夏與吐蕃與中國更親近。
鄭朗卻知道後來歷史的演變。
也是他對殖民地不產興趣,讓它zi you發展、自生自滅原因之一,難道這個民族真的缺少凝聚力?肯定不是的,不知道在那一個環節上出現錯誤。
但鄭朗對這群猴子真的不感興趣,也沒有當作什麼威脅,難道猴子還能危害到中國的安全不成?永遠不可能。倒是北方那群虎狼才是未來最大的對手。
是自己的想法,但猴子們不會這樣想,白籐江戰役宋朝沒有派主力軍隊,又中瘧疾,敗了,猴子認為他們成了老虎,於是多次入侵兩廣。僅是李德政時代就發生數次嚴重入侵事件,到兩廣燒殺搶掠。宋朝以前對兩廣又不重視,因此交趾越加認為宋朝十分軟弱。
至少現在他們還是這種想法。
不過自己整合蠻漢和睦,發展兩廣,傳到交趾,隱隱讓他們感到威脅,至少讓自己得逞,他們難以向北擴張。因此才有了這次蹩腳的計劃,老百姓認為神奇,多有傳言。但作為上層人士。卻會知道謀劃的作用,軍事上個人武力算什麼?於是他們藉著慰問的名義,從國內挑出最優秀的兵士,來與自己手下比拚。
這是比試。非是作戰,論單體個人武力,他們是一國的佼佼者,肯定勝過自己部下,那怕是女真人都不行。上戰場後,為什麼女真人厲害,那是凶悍不要命的jīng神。當真個個是虎豹。只要自己手下輸掉,循虔道戰役所帶來的威信會嚴重下降,若再使幾個計策,一些不識好歹的蠻人便會動盪不安。不比,自己主動慫了,大肆宣揚,對自己更不利。
不難解決,倒是後續的事。自己jīng力有限。國家財力有限,包括此次開發兩廣,海南島都不在計劃之內。多次想到交趾。多次放棄,財政也。
交趾一旦產生這種想法,這一戰大約是避免不了的。
將思路理清楚,眼中寒光收起,平靜地說道:「李ri同,那你說怎麼比?」
「就按照貴國的制度,比試弓箭之術如何?」
一些蠻人也走出來,好奇地站在邊上聽,鄭朗掃視了這些蠻人,說道:「錯。你敢讓他們與我的部下比試,他們大約也是貴國的勇士、戰士。戰士是用來做什麼的?非是花拳繡腿,非是弓箭賣藝,乃是戰場上的廝殺。這樣,我部下雖不是我朝最強壯的戰士,而你部下有可能是你們交趾舉國挑選過來的。但我就與你比試一場。」
李ri同瘦削的老臉一紅,讓鄭朗揭開了他的老底。但此人是李德政刻意挑選出來為使,臉皮很厚,乾笑一聲,又恢復正常。
鄭朗又說道:「這樣,你能派出多少人,我也派出多少人,絕對不會在人數上欺負你,我們來一次實戰。」
「實戰?」
「就是象戰場上那樣真刀實槍的砍殺。」
「這……」
「不會你們交趾刻意挑出來的勇士,居然害怕我手下一群普通的兵士?若是那樣,我不要從我們宋朝一國挑,只從兩廣軍隊裡挑,你們交趾更不會是我們宋軍的對手了。」
李ri同猶豫不決,可是鄭朗身後的幾個蠻首全部大笑起來。
「弓箭可不是花拳繡腿,」李ri同有些急了。
「兵士練習弓箭最終目標是為了什麼?李ri同,你不要告訴我兵士練習弓箭最終目的是用來狩獵的。」
「……」
「答不出來是麼?某替你回答,最終目的是為了殺人。()」
「鄭相公,我僅是想讓他們的比試比試。」
「比試什麼?既分高低,既想褻瀆我們大宋的尊嚴,這不是比試,而是戰爭!國與國之間的小型戰爭,多說無益,請你準備。」
李ri用傻眼了,當初余靖讓梁珠為使,前去交趾搬救兵,與以前那些宋文臣一樣,一個個軟弱無能,苟且偷安,怎麼到了這個宰相手中,什麼都變了呢?
鄭朗又逼道:「怎麼啦,你們交趾處心積慮,選派了最強勇士,居然都不敢與我的屬下交戰嗎?」
「好,戰就戰,但地點必須由我來選。」
「到你們交趾作戰?」
一干蠻人再次大笑。
「不,就在循州,我選循州城外那片矮林,我們進行比試。」將交戰又改成比試,心虛了。
鄭朗盯著他,好心思啊,那片矮林鄭朗知道,就在東城門臨近河邊的地方,高大的樹木讓百姓砍伐光了,連稍粗一點灌木也讓百姓砍回去當柴禾燒了,不過給了一些細小的小叢木與棘刺更多的生長空間,反而長得十分密集。於河邊又有一些茂盛的蘆葦,面積不大,地勢卻十分複雜。至少對於自己的手下兵士來說,是一個很不好的地形。首先一百蕃騎就用不上了。不但蕃騎,即便派重裝步兵進去也會十分不利,既然此人說要比試箭術,他所帶來的屬下必個個善長弓箭,又多是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派步兵前去,自己手下還是必敗無疑。
鄭朗道:「好心思啊,好心思。」
在內斂的政策下,是貓是狗一個個想往宋朝頭上跳了。一個小小的交趾,居然猖獗如此。鄭朗冷冷一笑,說道:「不過某答應你。就在那片矮林中作戰,另外,某只要林外兩百步的空地作為作戰區域,以便騎兵便於跑動。」
李ri同狐疑不解。利於騎兵跑動,往哪兒跑,往那片棘刺叢跑嗎?也看著鄭朗,最後說道:「行,就這麼定。」
「我也不佔你們便宜,你們長途跋涉而來,讓你們休息一晚上。明天上午,城外矮林作戰比試。」
李ri同又狐疑地看著鄭朗,心裡想到,難道關於這個宰相種種傳言都是假的,不然怎麼托大如此,於是試探地問了一句:「那麼後天上午如何?」
「行。」
「一言為定,」李ri同說完匆匆離開。
鮑軻忽然說道:「鄭相公,將他攔下。他還沒有說派多少人參加呢。」
十個人參加是十個人的安排,二十人參加是二十人安排,三十人參加是三十人安排。人數不定。計劃就不好制訂。鄭朗將鮑軻攔住,說道:「我們是主,他們是客,讓他們沾一點便宜。」
「不是便宜,還有那個矮林子……」
「不要緊,他說後天,也是看我答得爽快,懷疑那林子裡有鬼,明天會過去察看,所以說後天。順便再多打探一下我軍的情況,做到知己知彼。明天將林子讓給他們,我們先過去看一看。」
「鄭相公,有何妙策?」
「看過了再說。」
走到城外,來到林子邊,林子面積不小。三四十畝地大小,後面便是高大崔嵬的嶅山余峰,東邊是龍川水,南邊倒是一片開闊地,但鄭朗自己說的,僅留兩百步開闊地帶讓騎兵有衝鋒時間。可往哪裡沖,難道往那片充滿棘棘的矮林裡沖,或者往龍川水裡沖?
鄭朗進了矮林,在循州呆的時間最長,還是第一次進入這片矮林,不要騎馬進來了,就是空人進來,行走得都萬分困難。鮑軻走了幾步路,衣服便被勾破了一個口子,吸了一口氣說道:「不妙啊,鄭相公。」
越是這樣的環境,越是自幼成長在交趾的神箭手的天堂。
鄭朗撥了幾下亂樹枝,也不察看了,退了回來,笑了笑說:「這個交趾人倒是挑了一個好地方。」
「鄭相公……」
「鮑提點,你來跟我來,你官任廣東南路提點刑獄,有時候也負責抓盜,像這樣小規模區域的交戰,再所難免。大家相互交流。」
好聽的說法,實際是指導鮑軻。
「首先看問題不能看表面,要看內裡。比如說人數,他們一行過來五十幾個人,拋去雜務與文吏,兵士大約在四十人略略有餘。這個林子是如此之大,又適合他們的作戰方式,是多,還是少?」
「我明白了。」
「再說人數,你指望國與國之間,特別是交趾與西夏這種無賴的國家,說話能算話麼?今天他說二十人,到後天突然反悔說四十人,怎麼辦?我們是主,他們是客,若不同意又中了他們圈套,反而讓來循州的蠻子們認為我們怯弱。若同意,我們針對的是二十人去的安排,計劃又亂了。不如不問,反而顯得我們泱泱大度,他們卑鄙無恥。」
「倒也是這個道理。」
「而且我同意,是因為我手中有一樣東西,說不定這種東西你以後就能利用了。記住,捉盜時千萬莫入這種密林,這個林子還算好的,那些大山的密林更是危險,若是對方jīng明,在林中設設種種埋伏機關,當抵一萬兵。」
「那……」
「馬上你就知道我的計劃了。」說到這裡,鄭朗又低聲說了一句:「看樣子我要訓練一支軍隊。」
「什麼軍隊?」
「專門在這種密集山林裡作戰的特種兵。」不但自己對這種密林無能為力,狄青在特磨道戰術依然還是將敵人主力吸到開闊地帶,然後決戰,這才取得大捷。似乎狄青對這種密林大約也是束手無策。
來到軍營,又聽到鄭肅與鄭黠在爭吵。
鄭朗挑開簾子走進去,問道:「你們倆人又在吵什麼?」
「我們在爭項羽與薛仁貴誰更勇力過人。我說是項羽,鄭肅說是薛仁貴,鄭相公,你說他們倆人那一個才是千古第一英雄,」鄭黠道。
鮑軻瞠目結舌,這個怎麼好比?
鄭朗卻沒有認為他們在胡攪亂纏,有時候爭一爭。便是在長知識,倆人成長很快,一是學來的,二就是爭來的。和顏悅se地問:「說說理由?」
「項羽力舉千斤鼎。巨鹿之戰,三萬破三十萬,彭城之戰,三萬破六十萬,當為千古第一勇將。」
「不錯不錯,居然知道彭城之城與巨鹿之戰,有長進了。」
「不對。俺說的是勇力、武藝,不是戰功,論戰功,項羽有李靖厲害嗎,三千破十幾萬突厥軍隊,突厥軍隊豈不是比亡秦時代的軍隊更厲害?項羽可有什麼個人戰績?但是薛仁貴單槊匹馬於二十萬軍隊裡縱橫無敵,三箭定天山,項羽有這樣的個人戰功嗎?」
似乎是……
鄭朗卻問了一句:「為什麼薛仁貴沒有三箭定吐蕃?」
「是……」
「你們只講結果。有沒有分析當時的背景?高麗一戰,薛仁貴是在二十萬高麗軍隊縱橫無敵,但背後就是唐軍。只要殺出來,就會平安無事。唐軍給了他膽子,也震懾分散了高麗將士的注意力,這才取得如此神奇的一幕。三箭定天山時,薛仁貴多次建功立業,在突厥鐵勒人心中產生很高的威信,甚至種種怪誕的傳說。唐初那支強悍戰鬥力的軍隊還沒有正式衰弱,對鐵勒人有震懾力,鐵勒是各部聯軍,軍心不齊。缺少得力主帥指揮調度,薛仁貴三箭she斃鐵勒最強壯的三名勇士之後,更加讓鐵勒人將薛仁貴本人往那些傳言上印合,於是三軍潰敗。甚至導致到最後出現更不可思議的事情,薛仁貴僅將面甲摘下來,突厥幾萬將士就嚇得下馬投降。然而吐蕃論欽陵不信這個邪。足智多謀,利用唐軍將帥不和進行分化,軍隊又勝於唐軍數倍,佔有天時地利人和,薛仁貴的神話也就破滅了。當真有個人勇力能敵萬人的?真正說個人在惡劣形勢下,取得最輝煌戰績的也不是薛仁貴,而是另外一個人。」
「誰?」
「南北朝南宋開國皇帝劉裕。」
「皇帝?」
「皇帝怎麼了?有許多皇帝一身武藝,讓人難以想像。光武皇帝沒有武藝,敢率領三千人衝入四十萬王莽大軍中?南北朝開國皇帝陳霸先更是一員悍將,作戰時身先士卒,衝鋒陷陣,能說他沒有武藝與個人勇力?唐太宗箭術天下無雙,與尉遲敬德聯手,每戰兩人皆衝在最前面,勇猛無雙,讓敵人聞風喪膽。我朝太祖皇帝手中金棍橫掃八荒,氣吞**,天下無人能敵。你們能說皇帝就沒有勇力嗎?」
「那個劉裕有什麼戰績?」
「他僅是一名小校時,遇到一千多名敵人,情急之下,撥起一棵大柳樹,以柳樹為兵器,孤身一人擊敗了一千多名敵人。」
「以柳樹為兵器啊?」鄭肅與鄭黠傻眼了,不要揮舞,撥也撥不起來。
「但他厲害的不是勇力,而是軍事才華,每戰必勝,還是大勝,也算是千古名將,不過皆沒有可比xing。這些人都是千古的勇將,不在一個時代,沒有交手,很難比較。你們要學的也不能僅學勇力,現在你們是壯年,總有年老體衰之時,要學的是軍事學問,若沒有軍事指揮能力,縱然厲害如項羽,也會兵敗於烏江,厲害如薛仁貴,也會蒙羞於大非川。所以我平時讓你們多看一些兵法籍。」
「喏。」
「今天就算啦,我來是囑咐你們,後天將會有一場小規模的戰鬥,有些安排讓你們代我去佈置一下。」
第二天交趾挑釁鄭朗的事就傳揚開了。
那個李ri同果真也帶著手下跑到林中察看,上午看過了不放心,下午再次跑過去看,晚上還派了幾名侍衛守護,怕宋軍動手腳。
第三天上午鄭朗帶著宋軍出城,城外早擠滿了密密麻麻圍觀的百姓,有百姓,也有商人,還有蠻子。李ri同率領手下等候多時,鄭朗迎過去問:「李ri同,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現在開始。」李ri同胸有成竹地說。
「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鄭相公,未必。」李ri同皮笑肉不笑地說。
「那你準備用多少人出戰?」
「四十人。」
鄭朗與鮑軻相視一笑,早在鄭朗預料當中,然後道:「好,那就四十人。」
他話音剛了,李ri同已經揮手,他四十名手下飛快地跑到林中,搶位置去了。
「太無恥了,」有的蠻子都看不下去,罵道。
鄭朗也是一樂,怎麼辦呢?中國四周無恥的國家太多,也不差小越這一個國家。好鄰居啊,都是好鄰居。鄭朗也做了一個手勢,幾十名兵士推來一部大車子,從車上拉下來一根很長的繩索,以及一些竹竿,先將竹竿釘於地面,用繩子拉成一個圍圈,將那個矮林以及矮林前兩百步開闊地籠罩其中。鄭朗說道:「李ri同,就以這個圈子為準,如何?」
李ri同目測了一下,說道:「好。」
絕對的公平,自己挑都挑不出任何刺。
鄭朗手一揮,鄭肅與鄭黠帶著三十八名手下進入圈子,但其中有兩名步兵,並且沒有著任何盔甲。蕃騎著甲了,可都是輕甲。鄭朗說道:「諸位,這一戰你們乃是為國而戰,只准勝不准敗,知道嗎?」
「知道,殺死這些小猴子。」鄭肅大聲喊道。
這時交趾人十分矮小,相貌又多是尖嘴猴腮,乍一看,是有點像猴子,圍觀的百姓聽到後,全部大樂。
李ri同要發作,鄭朗搶在他前面說道:「鄭肅,怎麼說話的,人家是使者,長得就是象猴子,也不能說。」
「……」十幾個循州官員直哆嗦,還是鄭相公這句話猛啊。李ri同氣得差點暈過去。圍觀的百姓更是大樂。
鄭朗揮了揮手中的旗幟,說道:「三鼓後開始,諸位將士聽令,這事關到兩國尊嚴之戰,凡是擅離戰場者,殺無赦。那一方全部倒下,方可出此圍。」
「喏。」幾百名宋兵全部散開,將這個繩圍包圍起來,舉起手中的弓箭,瞄向圍中。
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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