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臣笑得不正常,是恥笑,看張堯佐的眼神也像是看一個白癡。
他是清流,所以看不慣張堯佐。有外戚,比如低調的曹家,德操頗佳的劉美與李用和,可是張堯佐上位很不正常,侄女得到皇帝寵愛了,來認親了,之前兄弟死去,孤兒寡母的,你在哪裡?
張堯佐臉紅脖子粗。
鄭朗掃了一眼,對張堯佐他沒有太多的反感,有幾人不貪圖權貴?相反這種平民外戚對朝廷危害不大,最怕的就是象低調的曹家、高家這些豪門外戚,曹皇后與高滔滔不算惡的,然王安石變法後,她們倆人成了最大的反對派,原因很簡單,變法傷害了許多權貴利益,包括高家曹家。就是對鄭朗也有點影響,比如隱田,鄭朗絕對不會碰真定府與亳州,否則等號就是失敗。
替張堯佐略略解圍,說:「大禹時不同,土水沒有惡化,黃河水泥沙含量不高,故只要疏通九河,使河水迅速洩入大海,便使澇災降低。」
就是這個鄭朗都很懷疑,大禹時代有這個勞力與技術疏通黃河入海九河?
「現在不同,黃河泥沙含量高,一旦增加北流河水,水勢浩大時是有迅速洩汛之功用。不過水勢一小,因有北流河水分流,水勢更加緩慢,泥沙沉澱更烈,不用幾年,南北分流皆會成為懸河,到時南北大河一起危害,後果不堪想像。故我前策說束水沖沙,從龍門起束水。又說修建一條新的大運河,功用有三,一為軍事,我朝與契丹搭成盟約,互不侵犯,然未來之事,誰能說清,萬一有害。南方物資會以最近的水路運向河北。二為民用,河北雖地勢平坦,然產量低下,時有旱澇災害。糧食終是不足,有了此條運河,不需要從汴河京師復向河北周轉,時間快,成本也會下降,減少國家費用。新運河修建,也會拉動京東河北諸多州縣商貿發展。利國利民。三為治河,新運河所在,乃是黃淮下游,離入海口近,再利用大運河分卸河水,這裡不僅有黃淮濟三大河流,還有其他諸多入海河流,因為離海口近。河水能及時洩入到大海,不會產生泥沙沉澱的危害。至於運河泥沙,可以用斗門、澱池或者其他實施來調節控制。那麼中游泥沙因河水束住,會迅速衝向下游。下游又用運河作為扁擔,將諸多入海河流聯繫,用斗門控制流沙,河水卻能及時入海。這種治理河水的策略,只會產生一個結果,黃河入海處會多有泥沙淤積,海岸線會向大海迅速延展。那算不算危害呢?」
懂者很簡單,所以葉清臣象看白癡一樣看著張堯佐。
不懂者卻是很困難,所以鄭朗耐心解釋了一遍。估計不是張堯佐一個人,其他大臣中至少有一半似懂非懂。
但這種耐心與溫和的態度,更為趙禎看重。
這一回沒有人再有異議,開始商議細節。一天下來,連續頒發了十幾道命令與詔書,直到天色再度暗下來。一一散去。
燕度很早就離開了,包拯當天晚上連夜籌備物資,他在陝西做了很長一段時間轉運使,有了實踐經驗,朝廷在後方大力支持,國庫有充足的糧食錢帛,於是有條不紊地經過一夜調度,第二天一天就離開京城,向澶州而下。
決口處離京城不遠,僅只有三四百里地,第二天包拯奏折到了京城,在奏折裡包拯寫道,千里平原,皆成汪洋,滔滔濁浪,遍見浮屍,堤坡之上,哀鴻遍野。
絕對沒有這麼嚴重,宋朝文臣喜歡誇大其詞,以示愛民。只能相信一半。不可能淹沒的地區水面上,到處飄滿了浮屍,那得要死多少百姓,但不會少。燕度也寫了奏折回來,沒有包拯說得嚴重,可是情況寫得同樣惡劣。
鄭朗在中書看到後,一聲歎息。
他心中產生一種負罪感。
實際與他並沒有多少關係,即便不怕人議論妖異,堤決的原因很多,鄭朗怎能知道是那一種原因導致堤決的?有一個原因,水勢浩大,但這個原因無法預防,即便不讓澶州決堤,水勢浩大的結果,也會在其他地方決堤,水勢才得宣洩。
已經做得很不錯,如此及時的救災,活人無數。
看到朝堂上如此重視,各地官員發瘋似的搜集船隻,不顧滔天巨浪,搜索困於洪水中的災民。又有數萬相關州縣的駐兵參與,大名府後面數州軍及時預防,與史上相比,最少少死七成以上的百姓。
但鄭朗骨子裡還是一個小宅男。
看到包拯觸目驚心的奏折,臉色陰沉,內心也有羞愧,回到家中,一直不開心,便問崔嫻:「我家裡還有多少金銀?」
鄭家這時候很有錢。
鄭朗不養家妓,謙客用得少,更不會狎妓,應酬也不多,所以用費不奢侈。除了他的薪酬,還有鄭州的產業。鄭家上下不會魚肉百姓的,不過到了他這地位,誰敢得罪,產業自己在滾雪球,簡單的原因,比如團行的分配,誰家會得大頭?僅是這一點,利潤也會逐年提高了。家中有不少錢,但有多少,鄭朗從不過問。
以前官位低的時候,經常拿出一些錢帛救濟百姓,位置越高,卻不能這樣做了,以免言臣彈劾收買人心,趙禎不會忌憚的,可是大臣難免會囉嗦一番。於是用費更少。
但鄭朗只問金銀,貴,體積小,故不問銅錢與布帛。
崔嫻答道:「若是全部籌集,會有三千多金,兩萬兩銀子。」
「在老家找幾個生面孔的人,將這些金銀匿名一起捐給三司吧。」
崔嫻嗔笑道:「自古以來,未有你這樣做官的。」
「不求做一個好官,但求做到心安。」
崔嫻也沒有再反對,即便捐了所有的金銀,家中還有大量錢帛,況且以後每月繼續在累積財富,要這麼多錢做什麼?對錢財二字,崔嫻出身官宦世家,與鄭朗一樣。看得很開。
隨著將所有金銀悄悄運到京城,又從鄭州四兒家的親戚中,喊了幾個生面孔的青年,讓他們來到京城。將金銀裝上小車子,蠻重的,整整三車子金條銀錠,運到三司大門前,將金銀以及核實的數量清單一起交給了三司門前的兵士,讓他們將金銀運到三司。
兵士感到很奇怪,「正好碰巧」鄭朗路過這裡。揮了揮手說道:「你們將它搬進去吧。」
「喏。」
葉清臣聞聽此事,感到納悶,連忙出來追鄭家喊來的人,哪裡追得上?
這件事引起一個小小的轟動,趙禎感慨地說了一句:「誰說人心不古?」
多好的一個人哪,做了這麼大好事,也不留下姓名,這才是真正的善人。其實鄭朗如他所說。只求心安。這麼多金銀,放在那一家都是一筆不菲的數額。但對於整個國家來說,杯水車薪都算不上。並且準備充分。朝廷並不差多少糧食錢帛,若說差,差的是未來之用,那麼還不知差多少,得以億來計算。
讓趙禎欣賞的還有另一件事。
鄭朗早就有謀劃如何處理這次災害,以前低調的進入東府擔任首相,甚至讓人一度以為鄭朗心甘情願的退居二線,將首相之權依然交給陳執中。但災害發生後,突然變得高調。
以前像這種大的水災,難不在災害發生之時。這是天災,非是**,不能怪朝廷。有的官員良心不好,能希望人一起淹死,省得善後事宜。災害發生時,該死的也死了。塵歸塵,土歸土,與朝廷沒有關係,然而善後卻與官府、朝廷有關係,這些災民必須安頓。難就難在後面。
此次恰恰顛倒。
難就難在前面,這麼大的災難,產生一百多萬赤貧的流民,隨後中書在鄭朗突然高調的情況下,就像一台精密度很高的機器,在沒有任何差池地運轉,災民的安撫,物資的調動,有條不紊的進行,幾乎沒有出現任何失誤。
與去年的災害中書處理,成了宣明對比。
但鄭朗因為內疚,每天面帶憂色,兩府大臣看著他的態度,幾乎都是無語。
更讓大臣無語的是趙禎。
鄭朗的安排不可謂不周密,趙禎仍然不放心,又派張掞為河北體量安撫使,張掞也算是一個有政績的大臣,為官善良,性純善篤孝,幼年時曾聽中醫說大腿肉能治療父親的疾病,悄悄割下自己股肉給父親吃。這樣的大臣派往河北作為體量安撫使,不會太糟糕。
趙禎又在都堂上對諸相說了一句:「春夏以久雨,不僅是澶州決堤,其他地區也飽受綿雨之害,朕日蔬食,夙夜祈禱上帝,然霖雨未止,朕當絕食,只飲水,期求上帝移災於朕一人身上。」
這純是糟蹋自己,以趙禎的小身板子,不是絕食心誠,而是要大補,若動不動來個絕食,估計五十歲都熬不過去。鄭朗想勸,又不知道怎麼勸說。
文彥博說了一句:「陛下,近來天氣漸漸恢復正常,實乃聖德感通也。」
但說來奇怪,趙禎前面說過這句話,天氣從陰轉晴,真的恢復了正常。
天氣一天比一天正常,朝廷處理及時,災害帶來的負面作用也漸漸化解,吏治同樣恢復了正常。
轉眼間到了七月。
趙禎又將諸相召入都堂議事。
沒移皆山寫來第三封信,比較相信鄭朗,不過時間拖得越來越久,雖然寧令哥逃向契丹,但沒藏兄妹一直暗中懷疑是沒移父女協助其逃跑的,暫時沒有對沒移父女動手,沒移皆山卻很擔心。
鄭朗寫的條件,他也感到滿意,黛黛嶺悄悄放開,為沒移族舉族投奔提供了便利條件,沒移皆山按捺不住,又寫了一封信問鄭朗,你們宋朝什麼時候收留我以及我的族人?
鄭朗身兼樞密院職務,可是主次有序,主要還是處理中書事務,信到了宋庠手中,沒移皆山詢問的是鄭朗,但關係到國體,大宋又將信交到趙禎手中,於是趙禎將諸相**詢問。
幾個宰相沒有吭聲。
鄭朗卻飛快地答道:「請陛下恩准。」「為什麼不收留?都不需要問的,早就商議好了。而且鄭朗內心處還有一個小小的好奇,中國四大美女,他肯定是一個沒有看到過,之所以稱為四大美女,都是那種禍國殃民的級別。大約沒移氏相比她們,似乎略差了一點,但也算是那種禍國殃民級的美人,美女他見過很多,可能讓一個國家都產生巨變的美艷女子,至少元昊作為一國之君,閱人無數,閱美同樣無數,卻讓元昊父子癡迷如此,沒移氏會美艷到何等地步,讓他忍不住常常產生一些遐想。
想要看真人,只能讓她來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