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朗眼睛又朝大宋身上瞅。
他與大宋還有些交情的,但這一瞅,警告意味頗濃厚。在這時代,長兄為父,長嫂為母,你弟弟有一些過份的做法,做哥哥的不說,也是不對。
其實這是趙禎包庇,以小宋那些薪酬,每頓飯不少於三十六個菜,家中三十二個侍女,每天還要在外面找最美麗的當紅行首,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好幾十個,與眾人尋歡作樂。即便是前朝宰相呂蒙正與寇准,雖奢侈無度,也達不到這種地步。大小宋兄弟,又不像自己,家境尚可,他們出身貧寒,這就是問題了。不要做比較,就以鄭朗今天的收入,若象小宋那樣玩,十有**準得虧空。不是開玩笑的,吃喝不提,京城這些行首也是很貴的,喊十幾個行首來聚一聚,一晚上最少一千貫就沒有了。鄭朗有多少收入玩下去?
警告一句,放過了大小宋。然後說道:「雖陛下以仁愛待之天下,這個天下非乃是士大夫的天下,士大夫之職乃是治國安民,然陛下忘記祖宗根本,一昧善待士大夫,卻不知百姓乃是天下根本。」
趙禎喜歡被大臣虐,鄭朗這樣說,說不定趙禎會喜歡……鄭朗自然投其所好,繼續說道:「善待士大夫本無錯,高薪養廉,使其不再貪污受賄,公正處理政務。就如臣的薪酬來說,若是拋開產業,僅是薪酬,可能是楊國忠的二十倍。」
實際沒有,李隆基對楊國忠的各種賞賜,以及楊國忠借用權勢私吞的田地,收入遠在鄭朗收入之上。不過僅是薪酬來說,鄭朗這樣說,亦無不可。唐朝宰相年薪最高者也不過一兩千貫,只能達到鄭朗的二十分之一。
「高薪不養其廉,朝廷每年花費近三千萬貫又有何益,僅是這個薪酬費用,就遠超過唐朝的一年收入近兩倍。」
不比較一比較觸目驚心。
鄭朗眼睛在大宋與小宋身上又掃了一回,大宋眼中閃過一絲羞愧,還是一個忠厚的大臣。小宋眼中略有些怨恨。鄭朗看到了,沒有作聲。既然怨恨以後等包黑子炮打你的時候,我不介意落井下石!
略過。不多說,鄭朗又徐徐說道:「陛下,這兩年來,吏治敗壞更加嚴重。別的不說,臣出使契丹,契丹圖謀將臣留下來。生死一發之際,臣懇請陛下讓張亢去契丹東北配合臣出逃。此事本是機密事宜知道的人只有陛下與張亢張亢去向東北,然不久後便洩露出來,有人於邊境放出風聲,契丹有警,僅是相差兩三時辰,臣便不得歸。吏治如此黑暗,乃千古未有也。」
說完後心中竊笑。
賈昌朝算是讓他踩到泥巴裡面了,又說道:「包拯所言只要十中一二,此人必不可留。陛下以四瞪三虎為警,四瞪三虎僅是苛剝權貴然沒有苛剝百姓,手是貶一小州為之。王逵如此,陛下豈坐視手?這樣的官吏都坐視之,臣不知道這個國家如何治理。對此臣頗是不解,難道陛下會撒豆成兵,點石成金,不需要臣子優良手?」
包拯炮打王逵沒有作用,鄭朗炮打王逵,事非小可。
趙禎無奈,也聽出鄭朗的話音,賈昌朝執政時,使吏治**,不嚴懲吏治扭轉不過來。想了想,說道:「貶王逵為沅州知州。」
這是很苦逼的。
沅州上面便是梅山蠻,旁邊便是夔州田氏,誰都不願前去擔任這一州的知州,使這個官職空缺許久。以王逵的種種做法,前去無疑是送死的。
鄭朗滿足的退下。
老包更滿足,同樣退下。
鄭朗這次幫助包拯,絕不是收買包拯,包拯不能神話,但想收買包拯不容易的。
主要還是扭轉眼下陰柔的政風,多吹一些陽剛之氣,此外,看看以後包拯炮打張方平時,能不能賣一點人情。但鄭朗也在注意比事,不能讓張方平因此而潑污。
對於大小宋,鄭朗沒有深究。出面的僅是針對王逵,淺嘗即止。
很有分寸,何必要樹那麼多敵人呢。
但身在朝堂,想不樹知也不可能,很快,鄭朗便嘗到苦頭。
在西府漸漸將西府事務熟悉,開始處理政務。朝堂發生一件事,葉清臣從知青州翰林學士戶部侍郎改為永興軍路都部署本部安撫使知永興軍。調動嘛,在宋朝十分正常。不過對於葉清臣來說,十分不正常,趙禎也感到這一點,授於諫議大夫一職。陳執中說道:「故倒,兩制自中行郎中遷左右司郎中,今遷諫大夫,太優,乞且令兼龍圖閣學士。」
遷可以,遷得太快,不妥,趙禎許可。
既然按照以前慣倒來辦,那麼按照以前慣倒,新除知永興軍,當有一些賞賜,陳執中又說道:「清臣近已得賞賜,不當予。」
趙禎已讓陳執中為首相,要樹立他的威信,又許。
葉清臣德操算是好的,也不再手這些賞賜。可一提這個賞賜,兩眼汪汪,有苦難言。不是遷知有賞賜,而是這個賞賜太多了。
因為與呂夷簡不合,葉清臣貶罷三司使,後流浪幾地,又為陝西轉運使,修三白渠有功,然在呂夷簡打壓下,再次流浪,後來父親去世,回家丁憂。喪期過,朝廷復起。司馬光於涑水記聞裡寫兩人矛盾乃是陳執中為相,葉清臣草其制詞不美,陳執中嫉恨,這是錯誤的,陳執中拜相詞十分精美,此時葉清臣並未擔任知制誥。但兩人矛盾確實是因為制詞產生。
康定無年,陳執中罷相,那封制詞確實為葉清臣所寫,多有貶低誇大,讓陳執中十分不滿,於是矛盾產生。葉清臣起復後,以翰林侍讀學士知揚州,不久又改知服州。葉清臣不樂意了,俺這個流浪到什麼時候,道過京師,袖麻詞草於趙禎說,臣代王言,不敢虛美,當執中為相才德實無可言。執中以是怨臣,故盛夏自揚州移臣於邪州,水陸數千里,臣誠無罪唯陛下哀之。
也不能說不對,從揚州到陝西有多遠哪,水陸兩地,是有好幾千里地。況且葉清臣歲數漸長,這樣流浪下去,也感到疲憊。趙禎同情,改知澶州,但時不長又改知青州。趙禎讓程琳自永興軍移知青州陳執中復移葉清臣於永興軍。
朝廷慣倒每移一處,必須給一些遷移費,差旅費的什麼,但葉清臣遷移得太頻繁了,前面剛給,後面又再次遷移他處,所以陳執中說,不用給前面給了,賞賜省省吧。
這個漂法,誰能承受得了?
葉清臣十分生氣並且不同,論資歷,他很早就為三司使,只是機緣不合,並不比陳執中差上多少。從青州路過京城,於朝請對,上前數述陳執中之短,趙禎不聽。葉清臣一怒之下,力辭龍圖閣學士不拜。趙禎安撫,厚賞賜,又不受。
某些方面來說,宋朝文臣是很牛叉的。
鄭朗便說了一句公道話:「陛下,這些年葉清臣輾轉過於頻繁,此人無論德操或者吏治之能,皆是上乘人選,本需無用如此。並且此人獨樹一植,從不結黨謀私,難能可貴。臣知杭州時,他為杭州轉運使,臣親眼所見,吏治頗佳,兢兢業業,唯恐辜負聖上信任。其後又於陝西主持三白渠事務,建功頗多。請陛下三思之。」
實事求是的說了一句話。
連葉清臣這樣的大臣都不好好用,用什麼樣的人,難道坐等王逵改悔?
論關係,他與葉清臣只能說是不惡,也不能說是好朋友。與陳執中並沒有多少來往,可是弟子嚴榮是陳執中的女婿,說話態度更是站在公平的立場。
況且鄭朗所謀甚大,並不想進入這灘子漩渦之中。最好清清靜靜的做一些實事。
但他這句公道話,到其他人嘴中性質變了味道。
夏瓊機會來了,走出班列說道:「陛下,陝西大旱,民情並沒有鼎沸,無他故,一是以工代賑,流民安頓之故,二是三白渠之功,三白渠世人皆以為臣與鄭朗、范仲淹之功,錯矣,臣等僅是策劃之功,主要還是清臣主持之力。清臣自為兩浙轉運使以來,所過之處,功績赫赫,然為奸臣所害,政績埋沒。臣為之歎惜也。執中言按慣倒,不得遷之諫議大夫,然清臣數年之前便為三司使,按慣倒,何當漂泊不定,臣不解也。」
也是一種說法,不是按照慣倒嗎,葉清臣很早的時候便是三司使了,什麼諫議大夫的,也可以為之。不要說諫議大夫,資歷,以及政績,現在不是一個永興軍轉運使,即便進入兩府擔任一個副相也不為過。
鄭朗一哆嗦,夏辣還沒有說完呢,他就退回班列。
實際朝中有的大臣結怨結得莫名其妙,比如鄭朗與歐陽修,再過幾百年後,後人便會覺得很不解。
陳執中與葉潛臣也是如此。
葉清臣是一個良臣,陳執中擔任首相才能是略欠缺了,但也是一個良臣,然兩人結怨結得頗讓外人不是很明白。鄭朗之諫,主要是想葉清臣以後不要再這樣漂泊下去,說一句公道話,也不是針對陳執中。然而經過夏辣的添油加醋,馬上鄭朗很有可能會與陳執中也結下樑子。
得,俺還是退呢
皮球又踢回給了趙禎。
鄭朗也看著趙禎,實際想一想,不要羨慕當皇上,當一個好皇上,很不容易,看看趙禎,這個皇上做得還有什麼意思?
趙禎也有趙禎的手段,他的法寶,沉默是金。
風波化解,鄭朗又看了看陳執中,不知道陳執率對自己抱有什麼樣的想法。
亂七八糟的朝堂,朝會散去,鄭朗埋首於西府事務,他在等待時機,準備上諫特務營事宜。當初留下私鹽通道,是為了便於一些密探奸細潛入西夏,蠱惑西夏一些部族反叛,隨後鄭朗丁憂,通道留了下來,每年為西夏提供大量私鹽流入宋朝,密探的事卻沒有做好。自己身為樞密使,正好李無昊留戀於沒移氏,國政昏庸之機,有可能此時又與野利旺榮的妻子打得火熱,機會難得。特務營必須抓緊。
經過契丹一行,鄭朗做得越發穩重,這份穩重有優點,成功率高,但有缺陷,速度慢。穩重得都讓龐籍感到望而生畏。
仔細地謀劃,為了尋求支持,還謙虛地徵詢龐籍意見。
兩人商議大半天,鄭朗下值。剛出東華門,一個宦官將他攔住,低聲說道:「奴婢乃是梁懷吉。」
名字十分熟悉,鄭朗再想,卻想不起來。剛剛被夏球擺了一刀,心思還沒有安定呢,狐疑地問:「梁內侍,有何事?」
「殿下於樓上等候鄭相公,」梁懷吉向身後一座茶樓努了努嘴。
鄭朗又盯著這個內侍,長相十分秀氣,氣度也好,談話舉止很文靜,不過他還不明白,問:「那個殿下?」
「福康微
鄭朗腦門子涔出一些汗,這個小蘿li怎麼跑出宮外,還呆在這個茶樓上等自己。左思右想,心裡面琢磨著要不要喊侍衛將這個小蘿li捉回宮中,想了想,還是放過福康一馬,先上茶樓看看再說。
被梁懷吉帶到茶樓二樓上的一間雅房,梁懷吉很自覺的退下。
房間裡只剩下鄭朗與趙念奴,趙念奴歡呼一聲,說道:「鄭相公,沒有想到我與你能單獨相見。」
鄭朗快要暈死,這個小傢伙,都是什麼呀,問:「公主殿下,你為何出宮?」
趙念奴不答,反問:「你是否是我的守護騎士?」
「是∼但你要回宮,外面的世界很危脅,什麼都能發生,一個小內侍不能保護你的安危。」
「你還沒有行騎士禮呢。」
鄭朗讓她弄得很狼狽,沒有辦法,得將她哄回宮中,自己又不能直接出面,會有非議的,不僅是針對自己,對福康也不利。施了一個騎士禮,說:「殿下,你回宮吧。」
他單腿跪下,身高不存在差距,趙念奴來到他身前,看著他。
鄭朗更是無語,俺施了騎士禮,你得拿出貴族的風範,牽著俺的手讓俺起來,但這個小傢伙不說話,然後看著鄭朗,越看距離越近,鄭朗只好說道:「殿下,守護騎士潛殿下回宮。」
說這句話時鄭朗自己也無語了。
趙念奴笑盈盈地看著他,忽然做了一個讓鄭朗意想不到的動作,伸出身體,用嘴唇在鄭朗嘴巴上輕輕一吻。這一吻,鄭朗直接暈倒,轟的一下子,人躺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