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洙於敗後做過兩篇文章,一曰《閔忠》一曰《辯誣》,主要講的是什麼,好水川一役中的英雄耿傅作為文官,沒有軍事責任也死在戰場上,他與韓琦相近,思想也相近,認為死得不值,這才寫了這兩篇文章,也是他的代表作之一,思想觀點是否正確不提,兩篇文章寫得還是蠻好的。
董士廉便用這個借口來攻擊尹洙,說閔字只有皇帝才可以寫,你一個小小的尹洙有什麼資格用這個閔字?朝廷也沒有追責好水川之敗,沒有心病,你辨什麼?
起了一些作用,但不大,因為到了趙禎哪裡壓住不報。
看得十分清楚,董士廉這小子大約被打過,心裡面不服氣,於是報復。
韓琦與尹洙巡視好水川豈不是很正常?作為統帥,巡視下轄各地,難道就一定非在這裡做為主戰場?若是作為主戰場,當時涇原路又不是沒有兵力,且任福堅持一天一夜,為何沒有其他軍隊前去支援?
至於文章,更不會當真,文人騷客,發發牢騷更正常,難道因為杜甫寫了一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就要將他抓進大牢?
但也沒有責怪,尹洙做得是過份一點,不但將士大夫關進大牢,還用了刑具,再說劉滬雖是武將,同樣也出身名門,他哥哥劉渙曾冒死上書請求章獻太后還政於自己。趙禎對此事記憶猶新。
於是沉默不言。
他一沉默,平面的人更亂。
不但有老大之爭,還有刑法一案,當年郭氏案,劉渙與是孔道輔與范仲淹手下的得力大將,愛屋及烏,范仲淹對劉滬一直很賞識,再有士大夫入獄受刑一事,終於掀起喧嘩。
范仲淹連上數奏,近聞目枷禁滬等奏來,以為邊將不和,用兵大患,且張累劉滬皆是可惜之人,事體須要兩全,利害最難處置,臣聞水洛城自曹瑋以來,心知其利,患於難得,未暇經營……—……然後密諭滬曰,汝違大將指揮,自合有罪,朝廷以汝於水洛展效,望汝成功,故諭累赦汝,責汝卒事自哎……如此,則水洛城可成,蕃戶之恩信不失,邊將立事者不……」大將之威不挫。
水洛城修築是對的,劉滬違命略有小錯,對錯大家各打五十板子,誰讓他是老大呢,並且將尹洙的責任遮隱,推於張岊身上。歷史上更好推,推於狄青,與狄青、張岊有何干係,即便他們說了一些話,作為武將,能有什麼影響?
但他還沒有弄明白這次事件的性質,若是僅針對鄭戩與尹洙的爭執,他與韓琦雙方出面調解,事情也就能平息。
關健誰適合來做君子黨的這個大哥大!
事情越鬧越大,再上一奏,這次言語比上次要激烈一點,劉董二人受四路都部署節制,往修水洛城,非是二人擅自行動,四路罷後,本路部署抽回軍馬,即合罷修,不合堅執拒抗。臣以為非有他意,不忍城寨中途而廢,故以死拒抗,一面興修,意望成功,亦求免罪。況劉滬乃沿邊有名將佐,最有戰功,國家當愛惜,不可輕棄。張岊因怒輒行軍法,則邊上將佐,必皆銜冤,國家負此有勞之臣,人人解體,誰肯竭力任邊事?董士廉是京官,即非將佐,亦將一倒枷鎖。乃張累是粗人,不知朝廷事理,萬一被戳,家中骨肉必訴於闕下。應讓中使乘驛往彼,委魚周詢、周惟德取滬罪聞,送邢州拘管,聽候朝旨,一則惜得二人,不至因公被戳,二則惜得張累、尹洙,免被二家骨肉喊冤。
依然在替尹洙留下一點面子,已經含蓄的將他名字點出來。
說得很緊急,不能讓劉董呆在渭州,弄不好能讓尹洙給做掉了。
歐陽修反應過來,自己原來那一炮轟錯了對象,急轉彎,上奏道,臣聽說魚周詢近有奏來,水洛蕃族見張岊枷取劉滬,因致驚騷,足驗劉滬能恩信服彼一方。朝廷必知水洛為利不能廢之,更非滬守之不可。可滬與張岊、尹洙已立同異,難使共事。臣以為必不得己,寧移尹洙,不可移滬。利害有三,文武常以類分,武官常疑朝廷偏厚文臣,若二方相爭,那怕是武人理曲,武人亦不肯服。今滬與洙爭,滬實有功其理不曲,若曲罪劉滬,則邊武臣盡皆怨怒(武將天堂來了?)。二害自有西事以來,朝廷擢用邊將極多,能立二功效者絕少,惟范仲淹築大順城,種世衡築青澗城,滬築水洛城。其中滬最為艱辛,是功不在二人之下。
(劉滬何德何能,功勞能趕上范仲淹與種世衡)今曲加輕沮,今後武臣不肯為朝廷作事。三害滬若不在水洛城,蕃族築他人不能綏撫,別緻生事,則今後邊防永不能招蕃部。(只要瞎氈不公開反,這些蕃部當真敢跳上天?)
余靖又說雖說必須遵從軍法,但劉滬修城堡自有利害,與臨陣逗留不可同論,朝廷應當切責其罪,再推恩恕之,使其城守,責以後效。也就是批評一頓,城照築,滬照守。
鄭戩不客氣,直接說尹洙,使張岊捉劉滬與董士廉,枷項送獄,稱洙累令停修水洛城,不受節制。這是因為臣昨移永興軍,下令興修,已移文報洙。但洙聞城既已築就,又聞朝廷派中使定奪,更難以利害自陳,便圖陷滬等。一旦用兵,擒脅下獄,必恐漢蕃人民驚潰,互相仇殺,別生邊患,惟深察之。
他這個老二蠻稱職的,一手將責任攔下來。那麼劉滬與董士廉就沒有犯上的罪過,尹洙,小子,咱們來火拚吧。
韓琦又上書,說未能伐元昊,只是因為守禦之計,遇賊清野待之,不戰而自困。當真修城能修到靈州城下?又如所謂的想通秦州,到秦州(廣禾)穰寨一百八十里,沿途皆是生羌戶,若想要真正經營,必須築二十大寨,十小堡才可互援,所費最少以百萬緡計算,又要開伐柵林,以修敵柵、戰樓、廨捨、軍營及防城器用。即便完工,又需正兵三四千人儲蓄大量糧草,才能屯守,其費如此,只求一日以通秦原之援?兼去儀州黃石路才較近兩驛。且劉滬已降水洛城生戶李中和又屈伏隴城川蕃部,各補職為屬戶,若進援兵,動不下五六千人,諸小蕃豈敢要阻?原來無水洛之援,官員也可往來,何必枉勞軍民,徒生冤嗟?
鄭戩堅持的便是打通德順軍到秦州的意義韓琦尖銳就指出來不用水洛城原來照通不誤,紀質率軍前去籠竿城,也未見那個生羌阻攔,相反,有許多生羌在西夏侵犯時,還主動出子弟兵英勇作戰。一修,生羌必然產生不安的想法,那麼必得一路修下去說二大寨,十小堡誇張,但一路生羌不服最少還得需要四五個寨堡,才能拱衛平安。修這個水洛城還有何意義?
史上狄青被拖下水,這次張岊也捲了進去,人是他抓的,而是作為他的部下,擊殺羌人,修城,根本就沒有通知他,心中有氣,說了幾句氣憤話。於是讓尹洙錄下來,當作張岊的奏折呈上。
尹洙也自辨。
知秦州的文彥博同樣認為水洛城修得沒有意義,這是劉滬好大喜功之為,反而浪費財帛,徒增羌人心中不服,以後有可能未見功,反見其害。
孫甫在京城一看形勢似乎不大妙啊,俺來做個和事佬吧,於是上奏,他說得很委婉,韓琦與鄭戩公說公的理,婆說婆的理,這個不管他們。鄭戩既罷四路,岊以韓琦等所奏,便抽還水洛城援兵,滬自以為見功,強行將兵留下來畢其役。若坐以違主帥之令,而滬以一方利害,初違朝廷之命,領千餘兵在數萬生蕃中戰鬥殺獲,使其服屬,其勇可嘉。今以主帥之言而罪之,不求勞臣不嘉功,其招來的蕃部得不驚懼手?但張累為統帥,下令下屬不從,朝廷釋之,心中肯定怏怏不樂。況今之將臣,如田之勇者不可多得。這個不好處理,朝廷還是想一條兩全之策,平息爭議。
關健此時雙方已經殺紅了眼睛,誰聽你的?
韓琦又上書,寫了不能修建水洛城的十二條理由。
王曙的兒子王益柔也上書,認為一旦羌賊也反,水洛一城不足以拒賊,說得有些道理的,史上德順軍許多羌人再叛,水洛城並沒有起多大作用。劉滬僅是一個稗將,居然敢違抗將軍尹洙以天子之命,呼之不至,即便殺死也不為過。
余靖做了一個札子,說古者矯制及違節者,也可以戴其功贖其罪。這就牽涉到一個問題,宋朝的將從中御制從中央轉移到地方。
宋真宗在澶淵之戰時,傻呼呼擺了一個大陣,結果讓契丹人從容攻到澶州城下。到了趙禎手中,甚至到後來,將決策權往地方下放,下放給各路主帥。
這本來是好的,但這些主帥多是文臣,效果還是差不多,未見多少有功。
在這個下放過程中,為了便宜行事,朝廷默認一些將領矯詔行為,包括張亢違命,強行修寨,朝廷亦不過問。也就是出現這種情況,可以追究,也可以這追究。
這次爭執中,范仲淹一直在試圖做著調解。甚至尹洙死後,親自替他寫了墓誌銘。
但下面的人不是他。
劉滬是武將,打了也白打了,但董士廉是文臣,你能搞我,我也能搞你,加上尹洙本人也不省事,事發後,不顧鄭戩的江湖地位,直接呼其戩輩、奸人,又多次違反鄭戩的命令,不與其協調,多方「努力」,再次用公用錢為裂口,對尹洙進行誹謗迫害。
原來尹洙在渭州時就用了許多錢。
但現在又多了一個潛州保衛戰,想一想,為了激勵百姓參戰,保衛渭州,動用了多少財帛。並且渭州城中鄭朗為戰後安撫與修城,還準備了足夠多的錢帛,這一查,將大羅神仙調來也查不清楚。
這讓蔡襄看不下去,雙方之爭他一直沒有參與進去,直到尹洙遭到陷害,憂鬱而死,他才上了一奏,為尹洙翻案。那時君子黨早在這次自相殘殺中,兩敗俱傷。
這些奏折僅是一些有江湖地位大佬寫的折子。
下面參與的小魚小蝦更多,不計其數。
趙禎坐在朝殿,他也有些昏頭,每次早朝,就會接到十幾份雙方的奏折,或攻擊,或自辨,或調解,甚至不惜攻擊對方的人格,不顧大家皆是所謂神馬的「君子」,也開始說對方是奸人,是小人。
這都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以為這群人只會折磨自己,折磨呂夷簡,敢情折磨起自己人,也不手軟。
他是沒有穿越,否則此時心中一定會想到一個詞,興奮劑,認為這群君子多是吃興奮劑長大的。
然後用眼睛盯著鄭朗,其實無論是劉滬,或者張日或者尹洙,都是原來鄭朗在涇原路的屬下,張田更是鄭朗一手辦保陞遷知軍的,又與瞎氈搭成和議,賜其金箭,多次動援蕃子、羌子參戰,他是最有發言權。
可是自始至終,一句未說。
然後又掃向范仲淹、歐陽修、余靖等人,難道這麼大活人,你們一個也沒有注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