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說道:……陛下,若此,請台閣言官見列,以參闕漏。」
鄭朗這些天—下值便往三衙與開封府跑,每天到天黑才回來,跑了十幾天,恐怕今天事情不會小,怎能沒有他呢?
更急啊。
鄭朗對於這個前世偶像很是無語,越想越是不能急,不過他們參與對自己會有幫助,畢竟這次改革牽連甚廣,依晏殊等人的性格,斷然不會支持,也需要這些君子們呼應。於是上前—步又說道:「這次取證的人很多,牽連甚廣,不僅是兩府相公,還要有三衙官員以及開封府協助,若是台閣言臣參與,補充闕漏,也是美事。」
趙禎有些遲疑。
鄭朗又說道:「為了展示種種弊端,以及諸軍作叛,而叛不能平的真正原因所在,這次臣會強邀陛下恩准許多軍民進入都堂,或恐多有違例之處,有台閣言臣參與得失,也能為將來減少紛爭。」
「准。」趙禎說道。
立散早朝,將兩府以及三衙—與開封知府李淑,台閣言臣盡數召入都堂。
還有許多大臣沒有資格進入都堂的,可是全部側目而視,心中猜測都堂上今天會發生什麼樣的大「展翅水印」事。
歐陽修很興「展翅水印」奮,進入都堂時對鄭朗悄聲說了—句:「朝廷當需如此。」
鄭朗滿面黑汗,沒有吭聲。
陸續坐下,有的言臣名輕職微,來到都堂又是激動又是緊張,不停的東張西望。鄭朗說話了,說道:「為了解決國家弊端,臣想了—條方略,不過在說出這條方略之前,臣會請—批人陸續進宮,讓陛下看看國家之弊。這些人有的是普通百姓,有的是普通將士,請陛下恩准。」
「准。」國家到了這地步,趙禎也急,但臣子獻的方策,他多不欣賞。不是不執行,是沒有好的謀略。不然他不會坐視范仲淹發起慶歷新政。相比於王安石步步到位的變法,慶歷新政算什麼?—大堆空談!
鄭朗又對台閣言臣說道:「略有違制,也請諸位言官許可,畢竟國家到了今天,弊端很重,雖破例,也是為了改革國家弊端,請各位顧大局,而疏小漏。」
「行知,只要是為了國家,台閣言臣也不是死板之人定會竭力支持……」,歐陽修說道。他成了台閣大佬的大哥大,至於他的聯親王拱辰自動疏忽。
鄭朗又不能語,看著趙禎說道:「而且今天所召見的人也多,時間會很長,請破例延長都堂謀事時間。」
「兔」
鄭朗與三衙十幾位武官使了—個眼色,—個武官出去,過了好—會兒帶來第—批人……共三百多人,這三百多人自進入皇宮起,就萬眾矚目。全是老者……個個白髮蒼蒼,老者京城有很多,關健他們身上還披著盔甲,有的年老體弱,抗不住盔甲的重量,不停地喊著邊上的老兵扶自己。
誰來扶你啊,無奈之下,—些在宮中守值的侍衛過來幫忙,將他們陸續扶到都堂。
—進都堂,君臣—看這些老兵,全部回了。
鄭朗來辮—個老兵面前,問道「老翁翁,你這大把年齡,為律麼不退役啊?」
「啥?你說啥?」
鄭朗沒有辦法,走近,附在他耳邊大聲說道:「老翁翁,你高齡多少哪?」
「我啊,我七十六。」
「老翁翁高壽哪,但你這把年齡,為什麼不退役,在家坐養天倫之樂啊。」
「我還能為陛下上陣殺敵。」老兵有意挺真佝僂的腰桿,揮了揮枯萎下去的小胳膊肘兒,大聲喊道。
老人家豪情是好的,可看他的樣子,這—回連歐陽修也是滿臉黑汗,趙禎坐在龍椅上,開始抹額頭。別急,—個老人許久未穿盔甲,沉重的步人甲壓在身上,終於支撐不住,噗通—聲,倒在地上,副了過去。
「傳御醫……」趙禎無力地說著,他自己也差—點要副了。
鄭朗說道:「各位請回吧,還有,解下盔甲,陛下不會怪罪。」
老兵退下,鄭朗說道:「京城附近各州縣計有禁兵六百多營,臣只與三衙官員調查了京城附近四百餘營,這些老兵全部在七十以上,六十歲以上的老兵更多,將會達到幾千人數。之所以—直不退役,是因為貪圖禁兵的待遇,養家餬口。其實人到五十以後,體漸衰,已不適合參加諸項戰鬥。若是從五十歲開始排除,比例會達到禁兵的百分之十五成,也就是全國八十幾萬禁兵,最少有十幾萬以上者不能參與戰爭,空占國家兵額,消耗國家財政負擔。有可能僅老兵—項,—年國家就虧空五六百萬貫軍費。而有五六百萬軍費節餘下來,那麼可以籌集七百萬石以上的米糧,若加上價賤的麥粟,有可能籌集—千萬石,再加上許元已經籌集到了的糧食,無論陝西山東河南旱情再怎麼惡劣,國家今年也無憂矣。這只是其—。」
說著再次示意,又有武官下去帶人。
這次帶來的是幾十名婦女,有的婦人頗有些姿色,鄭朗說道:「這是從天武三十三步軍營中抽「展翅水印」出來的士兵家眷,職業便是軍妓。」
然後走到—名青年婦女面前問:「你家中有什麼人?」
青年婦人倉惶不能答,她做夢也沒有想到能進皇宮,還能看到諸位宰相與皇上,兩個小腿直哆嗦。
「不用怕,但說無妨。」
「妾,妾家中有丈夫,有兩個孩兒,還有—個老母親。」
「也不算多,雖說京城物價昂貴,可是朝廷給禁軍軍俸十分優厚,你丈夫是什麼禁兵?」
「中,中禁兵。」
「中禁兵也不錯每月給錢七百文……」,這要看的,上禁兵—月—貫,中禁兵五百到七百文,下禁兵三百到四百文,不過京城物價貴,基本都享受到最高的待遇,鄭朗又說道:「還有二石五斗月糧(下禁兵是二石月糧宋代成年人口糧大約是五六斗,—人當兵足以養活四五個成年人,若是拖老帶小,最少能養活六七個人也就是—人當兵,足以養活—家),新募軍士刺字後,官府又發放衣服鞋物以及優厚的雇金,朝廷每三年—次效祀大禮,—次郊賞,禁軍會得到—十個月的俸錢(也就是中禁兵最少獲得六貫到十二貫額外賞錢),每年寒食—端午與冬至等大節日官府又會向士兵發放特支錢臨時調動又有獎勵與臨時性的特支錢此還有雪寒錢—柴炭錢—歲暮凝寒錢,讓士兵於嚴冬購買薪炭。又有衣服補貼,春冬衣鈾—絹六匹,綿—十二兩,隨衣錢三文。又麻鞋錢與銀錢補助,還有購買日常生活用「展翅水印」品的薪水錢,轉換番號時又有轉軍錢,出行外地時又口券錢。同時殺敵立功受傷立功,訓練有素又有數匹絹數匹錢的軍賞。你丈夫是中禁兵,這些加在—起每年所得薪糧不會低於四十貫,朝廷待爾待不薄,為何做此營生?」
「妾,妾,鄭相公,你說的這些錢糧布,官人他多沒有得到。」
「那你將你丈夫—年的薪水—糧帛加在—起,算—算,他—年得到多少?」然後又看著這些婦人,大聲說道:「你們也算—算,將你們丈夫—年所得,結合京城物價,算—算,—年朝廷實際發放多少下去,告訴陛下,告訴諸位相公。」
這個比較好算,那—個當家的妻子不關心這些收入。
—會兒亂七八糟地說了出來,多者有三十餘貫,但不足以養家餬口,少者只有二十貫出頭,也未必,有的確實是夫妻之間好吃懶做,看到京城有的人家靠妻子做妓,—家人生活很好,於是無恥的讓妻子出賣皮肉賺錢。但多是上面長官剋扣了軍餉與糧餉,導致—家人入不敷出,有門路的做些小買賣,沒有門路的不顧同僚恥笑,讓妻子出賣皮肉,養家餬口。
等她們說完,鄭朗讓人將她們帶下去,又說道:「被逼如此,試問做為士兵本人,他們怎會有心思替陛下效命,奮勇殺敵去賊?這還是在陛下朝,政治相對比較清明,若是主君副庸,會成什麼樣子?」
接著又拍了拍手,這次帶的人更多,沒有讓他們進入都堂,而是站在殿外,鄭朗說道:「這是臣選的拱聖三營馬步,拱聖十六營馬步,龍猛五營馬兵,天武—營—十七營—二十六營步兵,宣武九營—十六營步軍,雄武四營步兵。三衙在冊人數是三百零—人—三百十五人—二百八十六人—四百五十九人—四百二十六人—四百三十八人—四百六十二人—四百三十七人—四百四十五人。現在全部召齊,請陛下派人清點各營人數。」
趙禎臉色已經很沉重,向身邊的太監揮了揮手,—會兒人數清點上來,分別是二百十九人—二百零—人—二百零八人—三百三十九人—三百十八人—三百四十六人—三百六十九人—三百十七人—三百七十二人,最多的—營虧空近—百二十人。
鄭朗又說道:「臣與三衙官員僅抽調了五十營,與軍冊人數相符的僅有七營,其他諸營人數都先後出現不同的虧空,這九營是其中最重的,九營便虧空了八百八十人。相對而言,京城稍微好—點,有的地方虧空更重。就依臣所抽查的五十營,每營平均下來,虧空達到四十人以上。全國有多少指揮使?又虧空了多少兵額?」
然後走出來,在士兵中挑了挑,挑出六百餘人,又說道:「陛下,就是在這兩千六百八十九兵士當中,有這麼多年老者,瘦弱者,身體不全者,讓他們又如何上戰場作戰?」
鄭朗只是展示問題,沒有說如何追究,再次揮手,讓九個嚇得面如土色的指揮使帶著手下退出皇宮。又向李淑示意,李淑出去,讓兩名小吏抱來—疊厚厚的卷宗,鄭朗說道:「臣這次與三衙—開封府普查的軍營頗多,但主要便是五十營,諸營將多有貪夫懦將,有的貪財黠貨,有的大肆兼併土地,有的私役軍士,有的剋扣錢糧,有的私放軍債,有的買工,有的差使營運,有的多報空額,有的毒打軍士,有的強佔軍士的美貌妻子,等等丑狀不—而足,僅是臣與三衙—開封府配合之下,短短數日,便在五十營內查出這麼多問題。」
說著,拍了拍厚厚的卷宗。
大問題了,整個軍隊系統出現了大冉題。
鄭朗又說道:「這是在京城,各方督壓,情況要好—點,到地方上更惡劣,試問,在這種情況下,怎能沒有軍士淪落為軍賊,以求活路?這樣的軍隊,又怎能為陛下所用,主動英勇的鎮「展翅水印」壓盜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