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四娘將琴譜放在台前。
這是她先父留下的古譜,以後進入青樓過著淒苦的生活,全靠這本琴譜打發辰光,也因此得入鄭家。
徐徐說道:「下面就要教彈《陽關三疊》了,但這一曲用的指法會很多。你看著譜子,尤,是遷就,左手按弦音位與按指也是前面一個音的按位與按指,例如這一節這個音符,上尢中同框下包頭,裡面四(古琴譜是漢字組成的,唐朝轉換為漢字減字譜,一直流傳到現在。通過一個個漢字,顯示指法與音節。不過這些字幾乎都打不出來,不得不拆開。若有興趣者,可以百度一下,不知道度娘能不能顯示),尤是指上一個音到了七徽六分音位,繼續彈奏時暫不動。中同框兒下包字頭,是剔,剔有兩種剔法,旋律徐慢,音型疏寬時,勾之後中指即停留在所落弦上,然後手略向外送,中指繼續貼在所落弦上,成充分彎曲狀。中指末一節略向外傾,撥出指甲三分之一處觸所要撥的弦。在彈奏快速曲時,或者較密集短促的音型時,中指不用做其他輔助動作,直接向外撥出即可。」
還有一個四,一二三四五六七,指對應的七弦某一弦的,那個陳四娘不用多說了。
不過她心中也在驚詫,這個小孩子基本功真的很差,差得都出忽她的想像。可尋刻發現這個小孩對音樂的理解能力與領悟能力,居然都敢在古譜上做一些變動,似乎變得也很好聽。
天才小孩,果然與眾不同啊。
那是,差的正是基本功,若是基本功跟上去了,腦海裡還有《古琴曲集》七十多套曲譜。
七十幾套,很多啦。
民國時,有一個荷蘭人高羅佩,崇尚明代文化,能寫一筆不錯的毛筆字,作合格的漢古詩,娶中國人為妻,然後跟著葉詩夢、關仲航兩位大師學古琴,學了好幾年,自稱能彈八九曲,已是很不容易了。
若是鄭朗將基本功打紮實了,然後帶著這七十幾套,甚至會打譜的話,有可能一百多套古曲,在宋朝到處溜躂,彈給那些琴師們聽,保準這些琴師們會羞愧的撞南山去!
教了一會兒,停了下來。陳四娘準備收琴,好奇的問了一句:「聽說城中到傳揚五行首要比試的事?」
具體的不知,但那一天她與鄭朗一道回來,聽到他與幾個少年的一些談話。當時認為是天方異潭,沒有想到居然漸漸演變成真要發生的事情。
「是啊。」鄭朗笑了起來。
誰沒有想到,這個惡作劇是自己發起來的。
得到了自己送出的那幾個竹筆筒,至少其他四個行首都認為有把握了。於是在全城人議論聲中,終於一個個表態,同意在蔡水河畔,於中秋節一試才藝高下。
不提相貌,相貌到了她們這一級別,沉魚落雁的,都差不多了,只剩下各人的所愛,有人喜歡豐滿的,有人喜歡苗條的,那是無法滿足的。
婁煙一直沒有吭聲。
但其他四個行首皆去,她能不去嗎?
就不知道高衙內有多大能量了。或許能找到晏殊?他可能為婁煙作詞?要麼還有其他人,腦海裡回想了一下,林和靖剛去世,楊億即使出面,也沒有用。范仲淹更不可能。要麼只剩下兩個人,柳永似乎有四十歲了,此時寫的詞,已有了一些模樣,然而他人在福建,如何去求?還有一個張先,也有三十多歲,大約明年會考中進士,詞寫得也可,可這時他在浙江,遠水解不了近渴。
還有什麼人能拿得出?
想了半天沒有想出。
也許此時她急得掉眼淚吧。
想過了,也就略過了,繼續讀書學習。
其實未去雎陽書院進修,對他來說,真未必是壞事,若是大佬晏殊說一句,此人我看好啦,進了書院,風平浪靜。晏殊帶著有色眼鏡,進了書院,高衙內之流不要太多。
環境未必適合了。還有功課也未必進展一樣。他這個性格,更不合適,看書寫字累了,彈一會兒琴,或者作一會兒畫,做為調節的,或者直接盤坐,從腦裡翻看記存儲的各種資料。進了書院,允許他這樣做?
鄭州城風波卻越演越大。
春天的詩社美則美矣,可那有幾個行首比拚才藝來得香艷?
況且這個社會風氣。是男人的,都產生了好奇感,連周圍數州的百姓都驚動了。中秋將近,哥幾個又跑過來,怎麼辦呢?好兄弟要出人頭地,所以閉門苦讀聖賢書,能理解。那麼有事,只能往鄭家莊跑了。指不准,以後自己能不能發達,還要靠自己這個小哥。
岑家老爺子更無恥,自己訓斥了鄭朗,事後知道訓錯了人,不好意思向一個小孩子登門道謙,於是對孫子說:「出去玩可以,只能與鄭家子玩。」
岑大少只是盯著自己這個祖父大人。
不過岑老爺沒有將孫子這眼光當作一回事,老子與你還要什麼臉面!
岑家老爺子如此,其他各家家長更不用說了。還刻意派人打聽了一下,好孩子,整天就在家中讀書呢,連門前的小池塘都讓他洗毛筆,洗黑了。那是誇張的,門前有水,確是一個小池塘,但這個池塘沾著上下游的活水渠,十個鄭朗也沒有能力,將池塘洗筆洗黑。
但幾位家長聽到後很開心,跟著鄭家子,學問學不到,能學到一種態度,豈不也很好?
見了鄭朗,曾家四少說道:「大郎,有些不妙啊。」
「哪裡不妙?」
「那個婁煙忽然很高聲了。」
如今這田地,雙方恩怨似乎無法化解了,你挑釁我,我挑釁你,一個不饒一個,幾個少年人,都恨不能將高衙內與婁煙,生吞活嚥下去。
「怎麼一個高聲?」
「她忽然也答應比試,不但答應,還放出言,說邀請鄭州風流才子,一起前去評議。到時候五行首各帶一個盂蘭盆。再備上五千朵金菊花,其他觀摩的人,凡看好那個行首,花一兩銀子買一朵金菊,為了公平,每人只能買一朵。然後將這個所得的款子,捐給貧困學子。」
「有這麼回事?」鄭朗有些驚訝的說。
用錢買花,似乎有人做過,倒不是先例。可這個慈助貧困學子,是一個高明的主意啊。
並且也暗符了社會大風氣。
趙宋並不是象許多後來的史學家所怦擊的那樣,能指責的就是軍事軟弱,內治十分好的。也注意緩解貧富之間的差距,減少社會矛盾。比如科舉,先是糊名制,可是主考官還能根據字跡卻辨認那一個考生的試卷。比如像自己寫的字,天下獨一號,想不認識都難。於是又實現了謄錄製,然後用焻、躬、任、賢等這些字作為卷頭號,學子考完後,再發往謄錄房重新謄錄,然後才交給主考官審閱。卷子錄中者,再到別房復考,不是學子考,是諸官一起審議。名次排定後,拆號對名單。
還有其他的一些措施防止舞弊現象,雖防不勝防,不過比前朝做得更完善了。這也給了沒有社交能力的寒門子弟一個機會。因此祥符八年省試都實施了這一制度後,真宗問王旦等人:「可知姓名者?」答曰:「人皆無知,此真乃搜求盡寒俊之策也。」
儘管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舞弊還是避免不了。並且字寫得好壞,也是關健,若寫得不好,謄錄官吏都會有意刁難。更不說以後為官了。這也說明了宋朝的政策。
婁煙兵未發,僅憑此議,就贏得了人心。
摸了摸鼻子,說道:「背後有高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