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接手招商辦的工作之後,張揚已經很少去黑山子鄉,可是他的編制仍然在那裡,形式還是必須要去的,因為要落實安老率領考察團再度考察的事情,第二天一早他又來到了黑山子鄉,小張主任已經成了整個黑山子鄉人眼中的傳奇人物,短短幾個月就彗星般崛起於黑山子鄉甚至春陽縣,現在連座駕也換成了桑塔納,在老百姓的眼裡這可是縣級領導才有資格坐的。再說鄉黨委記祝慶民,鄉長於秋玲還不是共用那輛金盃麵包。在普通老百姓看來,轎車和麵包有著官職大小的區別。
張大官人出手還是一如既往的大方,這一點從他對看門的老孫頭就能夠看出,每次來都少不得要扔給老孫頭兩包香煙,過去的時候,畢竟還是抱有用香煙換情報的目的,可現在黑山子鄉內部的那點兒情報對他早已沒有了什麼吸引力,他的工作重心已經轉移,現在考慮問題會從整個春陽縣的角度來考慮,這就是大局觀。
既然來了就跟著出席了當日的例會,張揚對文山會海已經習慣,開完會之後於秋玲把他叫道辦公室,一雙眼睛笑成了好看的月牙形:「小張啊,你這考勤還在黑山子鄉打呢,現在一個星期難得見你一次,人家都提你意見了。」她說這句話只不過是為了挑起話題,並沒有去追究張揚責任的意思。
張揚笑道:「有您於姐罩著我,誰敢提我意見啊!」
「話是這麼說,可畢竟要注意影響不是?我看啊,你還是盡快把編製動動,招商辦那裡這麼忙,很多工作都需要你親力親為,這小小的黑山子鄉根本容不下你這條蛟龍啊。」
「我聽出來了,於姐您是想趕我呢!」
於秋玲格格笑了一聲,然後又從抽屜裡拿出一打油票:「次你給我提油票的事情,我一直給你留意著呢。」
張揚就納悶了,自己啥時候.跟她提過油票的事情,這於秋玲根本是在給自己送禮啊,想想也真是可笑,於秋玲是鄉長,自己才是個科員級的計生辦主任,人家居然給自己送禮,這事兒真是倒過來了。不過回頭一想,於秋玲兩口子都是人精,她給自己送禮八成沒打什麼好主意,十有八九是聽到秦清要回來的風聲,秦清沒來那會兒,她老公徐兆斌倒是蹦躂得很是歡暢,兩口子是不是想通過自己的途徑和秦清搞好關係?心裡有了這個回數,張揚就心安理得的手下了油票,向於秋玲道:「於姐,安老這幾天就過來,他這人的脾氣您是知道的,從來都不喜歡搞那些表面的東西,咱們鄉里的接待工作盡量不要排場太大。」
於秋玲連連點頭,這女人心頭雪.亮,張揚現在的威風已經非昔日可比,不但市裡有李長宇,縣裡有秦清,連平海省內關注的投資商安老也不知為什麼對他這麼信任,這樣的年輕人只能用前程遠大來形容,就算自己巴結不人家,也不能得罪人家。她正想說點什麼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請問,於鄉長在嗎?」
當於秋玲品味到門外是什麼.人的時候,臉色都變了,她有些求助的看著張揚道:「張揚……他……」
張揚也聽出來了,門外應該是黑山子鄉前任副鄉.長郭達亮,郭達亮發生了那場變故之後,還居然真的就看破了官場的一切,現在已經病退,這次來鄉里是辦事的。
張揚向於秋玲遞過去一個鎮定的眼神,拉開了房.門。
郭達亮顯然沒有想到他也會在這裡,微微錯愕.了一下,然後臉堆起笑容:「小張,很久沒見了,你好啊!」他主動伸出手去。
張揚對這位前.任副鄉長還是抱有好感的,熱情的和郭達亮握了握手,從郭達亮的表現來看他似乎恢復了昔日的理智和清醒,張揚微笑道:「郭鄉長怎麼有空過來?」雖然郭達亮已經病退,他還是習慣性的稱呼他。
郭達亮笑瞇瞇道:「我現在可不是什麼鄉長了,這次來是想和於鄉長商量商量承包下清河村土地的事情。」
張揚笑道:「郭鄉長真要做實業了!」
於秋玲聽到郭達亮說話條理清晰不再像過去那樣瘋癲,也大著膽子走了過來:「郭鄉長要做實業?」
郭達亮笑道:「什麼實業?只不過是想搞搞生豬養殖,我在下清河村看中了一塊荒地,想在那裡搭建養殖場,可是村裡說,這件事必須要鄉里批准。」郭達亮的笑容頗有些無奈,其實這件事原本是不需要勞動鄉里的,他過去擔任過副鄉長當然清楚,可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他已經沒有官職,這點小事人家已經開始刁難他了,如果不是沒有辦法,他也不會磨開這張臉皮過來求人。
於秋玲笑道:「我還當什麼事情,成,我給下清河村黃支打個電話。」她在心底深處對郭達亮還是充滿歉疚的,如果不是她背後做手腳,郭達亮也不回發瘋,也不會這麼早病退。於秋玲馬就打了個電話,有了她發話,事情自然可以順利解決。
張揚反正要前往清河村辦事,剛好把郭達亮捎,途中詢問了一些郭達亮的近況,郭達亮籌集了一些資金,想搞搞生豬養殖的事情,他兒子學的是農學院的畜牧專業,告訴他現在養豬很有奔頭,郭達亮退下來之後,竟然多出了過去沒有的勇氣,竟然真的說幹就幹,這股勁兒就算他年輕的時候都沒有過。
張揚在下清河村的路口放下郭達亮,又給了他一張名片,讓郭達亮以後遇到什麼難處只管找他,郭達亮不免又唏噓了一番,時至今日,方才看清體制中的人情冷暖,小張主任還是相當的重情義。
張揚去清河村主要是找劉傳魁商量未來清台山開發的事情,原本這些事是用不著和劉傳魁商量的,不過考慮到劉傳魁過去和安家的那點兒私怨,張揚還是怕途中生變,未雨綢繆還是很有必要的。
其實有了次和安語晨的衝突事件,劉傳魁已經冷靜了許多,至少看問題已經學會從大局觀望,安志遠投資清台山的事情對他們清河村有著最直接的利益相關,假如清台山旅遊真的能夠搞起來,以後他們村的經濟收入將會呈幾倍甚至十幾倍的增長,包括他兒子在內的清河村人都對這次的投資充滿了期待,平日裡也只有他發發幾句牢騷,村裡說安家好話的已經越來越多了,這又讓劉傳魁感到鬱悶,村民們這樣的反應讓他感到自己的權威正在受到不斷地挑戰,可是這也是沒奈何的事情,現在凡事都講究個經濟掛帥,村民們的經濟意識也比過去提高不少,誰能幫助他們脫貧致富他們就說誰的好話。
劉傳魁還是習慣的嗒著他的煙鍋子,二郎腿盤著,雙目望著地下,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其實他也想不出啥來,縣裡定下的事情又豈是他一個村支能夠逆轉的?
張揚道:「劉支,清台山項目下周可能就要正式簽約了……」
劉傳魁不等他說完就嚷嚷了起來:「簽約就簽約,干我屁事,你害怕我從中作梗嗎?我倒是想,我有那能力嗎?」
張揚笑了:「我說老支,你脾氣怎麼那麼倔,我可沒得罪過你啊,我聽說過您家跟安家的那點兒恩恩怨怨,幾十年了,陳谷子爛米的事兒,您還掛在心?按理說不會啊,以您的胸懷,這種小事兒怎會放在心?」
劉傳魁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你狗日的就說著輕鬆,殺父之仇,人家殺了你爹你干啊?」話雖然這麼說,可劉傳魁也不像剛才那麼抗拒,磕了磕煙灰道:「你放心,我知道這次投資對縣裡的意義,我劉傳魁雖然沒有什麼大本事,可大局觀我還是懂得的,他安志遠能有造福鄉親的心思就算不錯,我不會為難他。」
張揚得了他這句話,等於吃了一顆定心丸,微笑道:「其實安老這次投資對你們清河村的利益最大,根據初步意向,最先做的事情是修路,打算從清河村修一條通往青雲峰的山間公路,大的不敢說,你們村的這些勞力肯定能夠派用場,我想過,無論這修路的事情交給誰幹都不放心,還是準備交給您來負責。」
劉傳魁心裡一暖,他是個明白人,小張主任這是再給他送份厚禮啊,這樣的工程,只怕無數人削尖腦袋都要鑽進來,可張揚提前就對自己許下承諾,這就是義氣,這就是講究,劉傳魁這個人最怕別人尊敬,人家敬他一尺,他要敬別人一丈。
張揚又道:「清台山旅遊如果能夠搞成,你們村的牌坊就能夠做些文章,這可是福澤子孫萬代的大好事。」
劉傳魁點了點頭:「只要大家能夠早日脫貧致富,我個人的那點兒恩怨可以放在一邊。」
安志遠在週二抵達了春陽,因為這次的目的主要是考察簽約,所以他必須在春陽逗留,當晚縣委縣政府特地設宴款待安志遠,張揚作為招商辦副主任也榮幸的參予其中,不過以他現在的身份是沒有資格跟安老坐在一桌的,晚宴共有三桌,張揚和一些縣局級的幹部坐在一起,其中有稅務局局長王博雄、經貿委主任趙成德、招商辦主任宋樹誠,居然還有久未謀面的黑山子鄉前鄉長胡愛民,現在人家已經是春陽縣工商局局長。這群人都已經十分熟悉,尤其是王博雄和胡愛民,兩人雖然都得以陞遷,可是途徑不同,胡愛民表面雖然一團和氣,可心中的仇恨是始終放不下的,當初王博雄利用紅旗小學事件把他搞得焦頭爛額,如果不是楊守義成登縣委記的寶座,他現在還不知在哪兒流浪著。
兩人誰都明白對方心裡在想什麼,可是目光相遇的時候,還是時不時露出溫暖的微笑,心中卻幾乎同時叫道,麻痺的你狗日的怎麼還活在這世界?他們不但活著而且還都活得很滋潤。
從眾人談話的中心和敬酒的方式能夠看出,他們在縣局級領導幹部層中還是有一定地位的。
胡愛民也恨張揚,不過他明白現在的小張主任更不是自己能夠哦對付了得,前面李長宇剛走,這後面又來了個秦清,根據街頭巷尾的傳聞,這秦清和張揚的關係可能比李長宇更近一層,所以胡愛民強迫自己放下了仇恨,根據重重跡象來看,人家小張主任會是一個不斷往走的人,而且躥升的速度會超出每個人的意料,別看人家年輕,人家走層路線的夫那不是一般的強悍。
這群人坐在一起就注定只能虛情假意,口蜜腹劍,裡表不一,這樣的酒場氣氛就沒有任何的意思可言,張大官人現在喝酒也不像過去那樣來者不拒,面對一群帶著虛偽面具的傢伙,老子可沒那愛好,可無論在哪兒總有人會興奮,縣林業局局長高春輝就是那麼一主兒,清台山開發跟他也挨得關係,此人從來都是無酒不歡,喝酒倒還罷了,偏偏又是一個大嘴巴,酒喝多了之後,那是什麼話都敢說,這一來二去就聊到了秦清的身,紅著臉,瞇著小眼睛,目光不知怎麼就落在了張揚身,意味深長道:「人家小張主任那才是本事……呃……能讓秦縣長看重的男人可不多……」
一桌人都愣了,誰知道這廝怎麼突然冒出了這一句,一個個都裝出沒有聽見,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張揚雖然聽得清清楚楚,也沒有說話,這時候安語晨過來叫他,他正準備藉機離去呢,畢竟現在不是發火的場合。
高春輝又來了一句:「人家說啥無所謂……反正你們……男未婚……女未嫁……就是真出點啥事兒,也沒啥……」
張揚剛剛站起身,這還沒走呢,總不能裝出什麼都沒聽見,安語晨也聽到這話了,忍不住想笑,張揚用只能他們兩人聽到的聲音道:「能幫我揍個人嗎?」
安語晨狡黠一笑:「那你得教我兩手點穴的夫。」
張揚點了點頭,只要能出了這口惡氣,別說是點穴的夫,讓他以身相許都行。
安語晨做事的風格真是乾脆利索,她轉身來到桌前端起了玻璃杯的紅酒,走到高春輝面前,把紅酒兜頭蓋臉的澆了下去。
高春輝被她澆得一個激靈,還沒等反過勁來,安語晨甩手又是兩個耳光,怒道:「流氓!你背後怎麼不詆毀你老媽?」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高春輝別提多丟人了,他好半天才反過勁來,起身想要向安語晨衝去,什麼港商,什麼男女有別這一刻高春輝都是拋至於腦後,現在一心想的是給這個侮辱自己的刁蠻丫頭一個狠狠的教訓,他也是熱血男兒,也是膀闊腰圓的彪形大漢,可惜他的那點兒武力在安大小姐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大手還沒有搭安語晨的肩頭,就被安語晨手肘一個有力的後搗,然後順勢揚起粉拳砸在高春輝的鼻樑,打得高春輝鼻血長流,一個屁股坐在地。
這邊的動靜太大,自然把周圍兩桌人都吸引了過來。
縣委記楊守義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勃然大怒:「高春輝!你搞什麼名堂?」
高春輝捂著鼻子一臉委屈的指著安語晨,狗日的楊守義你胳膊肘往外拐,我挨打了,你怎麼反倒說起我來了?安志遠對自己的這個孫女兒可是瞭解到了極點,知道她是個一點就著的火爆性子,沉聲道:「小妖,你搞什麼?」
安語晨用廣東話罵了一句,多數人都聽不懂,可是安老的臉色卻沉了下來,原來安語晨說高春輝鹹豬手,安志遠氣得重重點了點頭:「楊記,這就是你們春陽縣幹部的素質!」他帶著安語晨拂袖而去,安語晨經過張揚身邊的時候,向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睛,神情得意到了極點,張揚忽然發現這個野蠻到少根筋的小丫頭也有可愛之處,不禁露出一絲會心的笑意。
高春輝弄明白安語晨說自己什麼的時候簡直是欲哭無淚,他向楊守義辯駁道:「我沒有……我真沒有……」,他求助似的望向周圍人,所有人都把目光躲向一邊,高春輝現在酒醒了,合著大家都是明哲保身的主兒,自己今天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楊守義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轉身追出去了,安老是春陽的大客商,他必須為今晚的事情向人家道歉。
張揚來到高春輝身邊,遞給他一張紙巾,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道:「高局,到了您這個位置,不能像我們這幫年輕人這樣口無遮攔啊!」說完他轉身離去。
高春輝怔怔的站在那裡,好半天才回過味來,自己挨打好像跟他有關啊!想起自己剛才說秦清的話,高春輝深刻感悟到禍從口出的道理,想通了這個道理心裡的委屈就沒了,剩下的只有懊惱和後悔,人家小張主任和秦縣長是什麼關係啊,這件事肯定要傳到秦縣長耳朵中去,高春輝恨不能狠狠給自己兩個嘴巴子,他怎麼就管不住這張嘴呢?
在其他人看來事情並不僅僅是林業局局長挨打這麼簡單,人家小張主任現在是根本沒有把他們這幫人看在眼裡,剛才是高春輝說出了這句話,就算其他人說出來,張揚一樣會不給面子,人家的靠山那叫一個硬,下次在他面前說話的時候還是多多掂量掂量自個兒,感到最慶幸的就是胡愛民,在場人中最反感張揚的就是他,可是他能夠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表面做到善可親,他甚至連帶著對王博雄的仇恨都減輕了幾分,其實他和王博雄擁有著同樣的機會,可是人家王博雄把握住了,所以成為了勝利者,而自己放著張揚這支政治績優股不懂得選擇,所以才會在仕途遭受挫折。
楊守義雖然追出去解釋,可安志遠仍然怒氣不消,氣哼哼的走了,走出縣委招待所,安語晨這才樂不可支的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安志遠,安志遠不禁苦笑道:「胡鬧,這個張揚也太操蛋了,他想打人自己動手,讓我家妖兒動手幹什麼?」
這時候張揚也走了出來,看到安志遠責怪的神情,這廝頓時明白安語晨已經把剛才的事情和盤托出,他是何等的臉皮,樂呵呵道:「安老您別生氣,其實這事兒我自己動手也就動手了,可我思來想去,還是由安小姐出手最好。」
安語晨歪著腦袋道:「好什麼?」
「你想想啊,雖說縣委縣政府支持你們投資的態度很堅決,可是這政治的事兒水分很大,你這兩巴掌打得可是一個縣林業局的幹部,誰都知道他吃虧了,誰都知道他委屈,可誰都不願站在他的身邊作證,這就證明我們春陽縣領導層對你們安家毋庸置疑的支持,兩巴掌驗證一件事,你們是不是太值了?」
這下不僅僅是安語晨,連安老也哈哈大笑起來,他指著張揚由衷道:「我走過內地這麼多地方,就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幹部,哈哈……你啊……你啊!」
原本縣委都安排小車接送,可安老執意拒絕,讓張揚陪著他們爺孫倆向明珠賓館走去,這樣一來春陽縣幹部更知道安家和張揚之間鐵打的關係,即使如楊守義這樣的一把手,也只能怨毒的看著遠去的張揚,他幾乎可以斷定,次那只死雞就是張揚塞到自己被窩裡去的,每當想起這件事他就不寒而慄,張五樓礦難的事情雖然平安度過,可通過這件事,他也真正感受到張揚的可怕,他弟弟楊守成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表示,千萬不要去招惹張揚,這廝是個瘋子,一旦沾了你,那就是噩夢。
其實張揚始終認為自己還是蠻講道理的,當然這是要在別人沒有觸犯他利益的前提下,對縣委記楊守義他沒有任何的好感,雖然楊守義是春陽縣的一把手,可張揚並不想將這次安老簽約投資的政績便宜到他頭。最早的時候,李長宇曾經想一把手將這件事攬過來,可是現在李長宇已經如願以償的當了江城市常務副市長,他也明白凡事不可以急近利的道理,假如自己的政績太過耀眼,反而會招來越來越多的人嫉恨,到了一定的位置,除非你馬就需要向走,政績這個東西還是慢慢消化的好。
但李長宇對楊守義也是極其不爽的,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就算是乘涼他也不想楊守義蹲在這棵大樹下,於是他暗示張揚,這次的正式簽約儀式,是幫助秦清最好的機會,要讓秦清代表春陽縣政府,把楊守義這個黨委記排擠到一旁,一件事做好就能夠重新在春陽立威。按照慣例是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的,不過假如安老開口,這件事就大有可能。
張揚很快就把話題引到清台山旅遊開發的項目,他提出了幾點修改意見。安志遠很認真地聽,對於張揚所說的立足長遠,規劃開發深表贊同,他笑道:「張揚啊,想不到一段時間不見,你的管理水平和眼光又有了很大提高。」
張揚表現出少有的謙虛:「安老,其實這些觀點並不是我提出來的,而是我們新任縣長秦清的意見,她有很多事情想要和安老當面詳談。」
安志遠點了點頭道:「好,這兩天我會留在春陽,你幫我安排一下,我和秦縣長見個面。」
安語晨格格笑道:「張揚啊,我聽說你跟秦清的緋聞到底怎麼回事兒?她這次去江城是不是跟你有關?」
張揚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有毛病啊,我和秦縣長是清清白白的,只是談談工作,沒有其他的事情,再說了,我也是有女朋的人了,會犯那種錯誤?」
「你女朋是誰?那個開紅色牧馬人的楚嫣然?」安語晨對張揚的私生活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張揚歎了口氣道:「你們香港人都是那麼八婆嗎?」
安志遠大笑道:「就數她八婆了!」張揚跟著一起大笑起來。
秦清在安志遠抵達春陽的第二天返回,幾天不見她清減了許多,新剪了短髮,齊齊整整的垂在耳根處,膚色有些蒼白,陽光下透射出瓷器般的細膩,黑色套裝更襯托出她的蒼白,這讓張揚有些擔心,前些日子的打擊回不會對她太過深重,她的身體能不能夠吃得消。
安志遠把見面地點選在明珠大酒店頂層的天台,白色圓桌已經擺好了水果和點心,安語晨很耐心的在衝著烏龍茶,事實這也是她少有能夠靜下心來去做的事情。
張揚不無擔憂的看著秦清,秦清的眼神卻由始至終沒有向他看一眼,微笑著和安老握了握手,在安老的對面坐下,秦清這次前來準備的相當充分,她把自己在江城市咨詢有關專家的意見匯總,合併帶了過來。安老一邊看一邊點頭,他是個務實的人,欣賞的就是秦清這種務實的幹部,看了看之後,他把資料交給安語晨,微笑道:「聽說秦縣長是留學哈佛的博士,想必眼界要比我這個老頭子高很多。」
秦清矜持笑道:「安老客氣了,你老縱橫商場多年,在港台東南亞一代擁有極高的聲望,多年屹立於商場的不敗神話已經是許多人心中偶像。」
安志遠哈哈大笑,他欣賞的點了點頭道:「後生可畏,看到你,看到小張主任,看到內地這麼多優秀的年輕幹部,我先前的那點疑慮已經一掃而光了,我已經老了,這個世界屬於你們年輕人。」
張揚不失時機的拍了一記馬屁:「您是老當益壯!」
「什麼老當益壯,老了就是老了,人不服老是不行的,清台山投資的具體事情我會交給我的兒子安德恆負責,明天他會前來春陽,具體的投資合約也會一起帶過來,到時候由他和秦縣長簽訂合約。」
張揚想起安德恆心頭一陣不爽,麻痺的,這清台山投資從頭到尾也沒有他什麼事兒,他這半路殺出來,該不是另有圖謀?張揚的目光向秦清臉看了看,心中頓時悟了個七八分,那廝一看到秦清就是一副色狼嘴臉,十有八九是看了秦清,主動請纓負責清台山的投資計劃,是藉著這個機會追求秦清來了,真是可惡啊。張揚忽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吃醋了。
其他人並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可這廝自從知道安德恆要來,腦子裡便開始盤算起來,精神自然就有些不集中,連安語晨遞給他茶盞都渾然未覺,一不小心居然沒拿住,茶水潑了他一褲襠,安語晨看到他的狼狽樣忍不住笑了起來:「這麼大人居然還尿褲子!」
秦清這才忍不住向這邊看了一眼,目光恰巧和張揚相遇,她本以為這幾天在江城的幽閉已經修煉的心如止水,可是一旦觸及到張揚灼熱的目光,她的內心又宛如被攪亂的一潭春水,秦清垂下黑長的睫毛,品味著手中的那杯烏龍茶,一邊輕嗅著淡淡的茶香,一邊調整著自己突然紛亂的心態,她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這樣,難道是因為這些天來,張揚對自己無私的幫助,秦清難以忘記在幾百名遇難礦工家屬瘋狂衝向自己的時候,張揚用身體保護自己的情景,她忘不了那輛載重卡車瘋狂撞擊而來的時候,張揚抱住她死裡逃生的情景。如果一次相遇是巧合,一次相救是命運,可是這段時間以來,張揚一直充當著那個拯救自己的人。秦清過去從不相信命運,可現在她卻不能不相信了,可是她的理智告訴自己,自己恐怕欠張揚的無論如何也還不清了,這種感覺讓她感到害怕,她並不害怕外人的風言風語,真正讓她害怕的是自己的感覺,她絕不能任由這種狀況發展下去。
從她對張揚的瞭解,張揚是個毫不顧忌他人想法的人,是個率性而為的人,這廝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感情,或者說可以是不屑。然而這恰恰是他最讓人心動的地方,張揚的身擁有著不同一般的勇氣,這種勇氣會帶給人溫暖,帶給人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秦清婉言謝絕了和安老共進午餐的邀請,她要盡快離開這裡,縣裡已經為她專門安排了汽車和司機,張揚原本想送,可看到秦清逃避自己的表現,最終放棄了這個想法,人有時候真是奇怪,別人越是想逃,自己心中就越會升起去追趕的慾望。
但是無論秦清怎樣逃避,因為工作的關係和張揚這位招商辦的實際負責人還是必須要見面的,在辦公室內相見,她的心態就安穩了許多,雖然有些自欺欺人,可畢竟不同於外面的惶恐。
張揚在縣政府還是表現出相當的控制力,微笑道:「秦縣長找我什麼事情?是不是打算給我陞官啊?」他適當的調侃沖淡了兩人間的生疏氣氛。
秦清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容:「經過組織的討論和考驗,你在招商辦的工作得到了廣泛認可,縣裡決定給你轉成副科級。」
「真是陞官啊!」雖然是陞官,張大官人卻已經沒有了開始的新鮮勁兒,畢竟他已經漸漸悟出了一個道理,人不在於當多大的官,而在於做多大的事,自己雖然是一個小科員,常務副市長李長宇一樣買自己的帳,通過這種方式,他就可以放大自己的權力,做成許多別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
秦清道:「招商辦的主要工作就是招商引資,這次和安老的投資合約簽訂之後,後續的工作就會又縣政府各部門配合完成,我綜合考慮了一下,招商辦主要的目的應該是招商,而不是過多的參與到項目的開展和投資的後續過程,否則會造成職權的分工不明確,也會造成職能的重疊。」
張大官人馬敏銳的覺察到,寡婦清說這番話是滿懷深意的,先填給自己一個糖塊吃,然後開始一系列的削權行動,把招商辦過去的種種特權拆散的七零八落,張揚有些鬱悶的看著秦清,一時間不知這寡婦清腦子裡打得什麼主意?就算是為了要避嫌,也不至於削權啊,張揚對這位女縣長可沒有任何的敬畏可言,一雙眼睛直愣愣的看著秦清。
秦清被他看得心裡有些發毛,終忍不住道:「你這麼看我幹什麼?有什麼不同意見可以提出來。」
張揚笑了笑:「我說,秦縣長,您這一手是卸磨殺驢啊!」
秦清瞪了他一眼:「什麼話?什麼叫卸磨殺驢,政府工作都有明確的分工,招商辦的職能是什麼?你不要告訴我你身為招商辦副主任連這麼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啊!」
「切!」張揚不屑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的那點兒算盤,幹嘛啊這是?想避嫌啊?是不是害怕我在招商辦風頭太勁有人說你徇私?」
秦清俏臉有些發紅,心中暗罵這廝說話真是過份,她冷冷看著張揚道:「我需要避嫌嗎?你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徇私?張揚你不要把自己的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中來,這裡是縣長辦公室。」
張揚點了點頭道:「縣長辦公室,了不起啊,究竟是我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中來,還是你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中來,憑什麼啊?我們招商辦辛辛苦苦的招商引資,弄到最後,人家就要簽約了,資金就要到位了,你秦縣長一句話就把我給踢開啊?你想用這一點證明自己公正無私啊?」
秦清板起俏臉:「張揚搞清楚自己的位置,這是組織的決定,你出去!」她拿起了報紙,再也不看張揚一眼。
張揚心裡這個怒啊,心說我他這不是一張熱臉貼到冷屁股嗎?你秦清就算絕情也不該做到這份兒啊,你想跟我劃清界限,害怕別人說閒話,可也不能把這件事跟工作聯繫在一起啊,我為你忙前忙後,張羅著把安老投資的政績歸攏到你身,你卻想著如何如何的把我給踢出去,你當我什麼了?我在你心裡就這麼不重要啊!他站起身,向門前走去。
秦清悄悄從報紙的緣望去,本以為他要走,卻想不到這廝把辦公室的房門給關了。
秦清不禁有些慌張,她知道張揚敢作敢為的性情,可轉念一想自己是縣長,他只是個剛剛提升的小小副科,這兒又是縣政府,他敢幹什麼?
在張揚的逼視下,秦清的目光居然軟化了下去,她是真真正正感到自己有些心虛,說來也真是奇怪,自己幹嘛要怕他?
張大官人也沒有太過分的舉動,盯著秦清看了好半天,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我喜歡你!」
秦清懵了,她是真沒想到張揚會說出這句話,有些慌張的咬了咬下唇:「你出去……」
張揚點了點頭,一轉身向門外走去,只留下秦清一個人呆呆坐在那裡,整個人彷彿入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