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染尚未走出寧王府,一身黑色勁衣的高溯卻如鬼魅般地出現,他揚手示意沈千染身後急著滿頭大汗的鍾管家離開,鍾管家自然也認得高溯,心裡偷偷地噓了一口氣,兩指夾著衣袖拂去額間密密的汗。朝著高溯一揖,揚聲喝著一眾的奴才退下。
沈千染抬起眼眸,退後一步,平靜說道,“高溯,請你讓開!”說完,欲繞過高溯的身體走開。
高溯身形又是一閃,掠影般再次阻在了沈千染的面前,單肢下跪,謹聲道,“沈二小姐,如今局勢復雜,寧王殿下走前一再吩咐屬下,不得讓二小姐離王府半步!高溯王命在身,請二小姐諒解!”
水玉後退一步,她心中也是矛盾萬分,她不希望自家的小姐去冒險,可這麼多年的相依為命,她又隱隱覺得她的二小姐一定可以化險為夷!
沈千染見高溯低斂眉目,雷打不動地單肢跪著,搖首輕歎道,“高溯,西凌死牢你也知道是什麼地方,只要你們路上護著我,我能平安進去,就能平安出來。”
她不再看她,再一次從高溯的身邊繞過。此時,夕陽已下,她不想在這裡和他多繞口舌。如果高溯再廝纏下去,她便會傳喚出蒼月。
沒想到高溯完全不同於以往暗中護住她的暗衛,他身形一晃,又擋在了她的身前。他抬首,在沈千染不悅眼神詢問下,他回以清澈誠摯的目光,“寧王有令,二小姐的命就是寧王殿下的命!高溯以前曾是寧王的人,但寧王已將高溯賜給沈二小姐,所以,高溯如今就是沈二小姐的人。為了寧王和沈二小姐,高溯拼死也要阻二小姐出府!”
水玉一聽,眼睛不知不覺地看向高溯,她知道這個普通的暗衛僅憑這一句,從此就走進了她家二小姐的心!
沈千染雖然跟蘭亭的時間不長,但也深知,蘭亭身邊的暗衛並不肯聽從自已,甚至對她有一種潛在的敵意。她萬沒料到高溯會朝她說出這樣的肺腑之言。
重生前,沈千染經歷過最信任人的背叛,經歷過親人最無情的鞭韃。重生後,她對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防憊和冷漠。除了身邊的幾個丫環和蘭亭外,她與人相處時幾乎不苟於言笑,甚至讓人有一種殘缺的美麗。
只有陪伴她最久的水玉知道,沈千染是個極感性的女子,每次遇到人稍對她好,總是覺得這是上天賜給她的一分憐惜。
果然,沈千染上前一步,一手扶起高溯,浮上縹緲輕忽的微笑,坦出了真言,“高溯,我進的是刑檢司的死牢,那是什麼地方相信你也知道,你們的人進不去,可我知道義淨就在那裡面。皇上設下這一局,就是誘我前去,他想通過義淨身上的某些能力探出我娘親的下落,所以,只有我進去後,給義淨這個機會。義淨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才會離開那裡。你們只需要配合,把他捉捕便是。”
女子軟弱無骨的雙手突然觸上他的左臂,高溯心神微微一晃,身軀似有所觸動,胸腔淡淡起伏,手掌間不覺帶了些力度讓自已堅持著單肢下跪的姿勢,斬釘截鐵道,“就因為我們進不去,所以,才不敢留沈二小姐單獨在裡面!”他深吸一口氣,語氣不容置疑,似商榷更似命令,“如果二小姐確定義淨在刑檢司的死牢,那就讓高溯去闖!”
她轉開了臉掩飾眸中一瞬而來的濕意,抿唇扯出一個勉強算得上是笑的弧度,輕聲解釋道,“如今朝庭剛剛喘了一口氣,皇上現在不敢殺我!因為我一死,江南就要死幾萬甚至死幾百萬的災民,到時整個江南局勢又變化得緊張。”沈千染臉上湧起一層淡淡的擔憂,沉聲續道,“高溯,我們誰都不知道寧王什麼時候回來,要是錯過了今晚這個機會,蘭御謖也會制造另一個機會引我出府!我不可能永遠躲在這裡避不出來,何不趁這個機會誘捕義淨呢?我雖手無縛雞之力,但我不是弱女子,今晚在地牢中,我已經想出辦法對付義淨,你想信我!”
“我是怕萬一,萬一的話……”高溯眼瞼微微跳動,思緒退到一片汪洋大海裡,想起那些七竅被灌了水銀的弟兄,毋庸置疑,他是太想捉義淨了,如果能捉到義淨,就是賠上他一條命他也再所不惜。
暗衛營裡的都知道,雖然是暗衛中的一個叛節,但如果不是義淨突然出現,教授蘭御謖這種旁門左道的方式捕人,他手下的暗衛不會死傷這麼慘重。
沈千染依然緊緊盯著高溯的雙眼,她的眸中有著超越她此時年歲的沉著和冷靜,“高溯,如果阿染天天躲在寧王府靠大家保護,那需要耗費你們多少的人力和精力?而你們護得我一時,護不了我一世!這個寧王府的大門,我始終要跨出去!相信我,如果我沈千染連這個檻也過不去,也不配站在你們寧王的身邊!”沈千染心下愀然,微一側身,用後背擋住水玉的視線,左手拉開右臂長長的袖襟,突然朝著高溯伸出右手,黯容道,“高溯,你請看!”
高溯細細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氣,他難以置信地瞧著眼前的女子,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認真的看著眼前的女子。
白衣賽雪,肌膚玉潤冰清,黑發簡單地挽著,這是一張干淨沉默的鵝蛋臉。雙睫如蝶翼盈盈低垂,唇線溫柔,夕陽下的臉龐蒙著一層溫和的柔光,看起來像水煙下的楊柳一般清靈,讓人怎麼也移不開眼睛。
可就是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居然在忍受這種痛苦前,臉上無一絲的異常。他現在不得不相信蘭亭心儀的女子確有過人之處。
沈千染緩緩入下袖襟,用眼眸微微向高溯示意,別聲張,她擔心水玉看了會沉不住氣。
“少了義淨,寧王就不必派這麼多人保護我,這個險不值得一冒?”沈千染再淡淡的提醒一句,“何況,他們人在我身邊護著,也未必能盡心,何必呢?”
高溯心中豁然明朗,是的,寧王殿下將來的路只怕會比現在更艱難,他們無法耗費大部份暗衛的精力都用在保護沈千染的身上。不如,試一試,或許,沈千染這一役若得勝,不僅會替那死去的暗護報了仇,還會得到眾兄弟的認可!
高溯思忖片刻,毅然點頭道,“好,沈二小姐,我高溯信你一次!”
風搖庭前花木,沈千染默然從高溯身邊走過,走出了寧王府的大門!
刑檢司死牢位於西城外的一座五嶺山上。五嶺山並不高,而是在於險,除了一條上下山的路外,其余的皆為陡坡,坡上草木不生,皆是巨石。這些巨石經過常年的風吹雨打後,被歲月磨去了稜角,既使是輕功不凡的人,沒有借助一定工具,也無法來去自如。
寧王府的馬車漸漸駛近西城的刑檢司死牢時,夜色已朦朧,淡涼生霧,天地上下仍是一片岑寂,偶露燭火似星星般閃耀在沉沉夜幕中。
沈千染從轎上走下來,看著四周雲霧繚繞,看不清景色,她對身邊的水玉俯耳輕笑道,“月黑風高,倒是作案的好時機!”
水玉“噗嗤”一笑,一路中築起的緊張心情瞬時緩解。風掠過,水玉感到這裡的氣溫比山下低了幾許,便探進轎內,取了一件銀白的披皮,給沈千染披上。
高世忠因為知道沈千染今晚有探監,特意今晚親自來值守。他率著幾名刑檢司的獄長和獄卒出來。
眾人抬眸探向遠處,看到沈千染沉默地立於一輛輕簡的馬車旁,身後的濃濃白霧成了這幅仕女圖的背景,美人淡淡佇立如臨煙水畫中。沈千染似乎也看到了高世忠,提著雪白的裙裾從薄霧中裊裊而來,越走越近時,眾獄卒皆秉息驚歎,若非是事先得到通知,這些常年駐守在山上的獄卒還以為九天仙女下了凡塵。
高世忠一身朝服未褪,顯然是下了朝後直接過來。他朗朗一笑,上前幾步,朝沈千染微微一笑道,“沈二小姐有請!”
沈千染朝高世忠福身,也不多言,淡笑道,“有勞高大人!”
幾名獄卒見沈千染突然綻開的笑靨略為一呆,其中一個年紀稍輕的獄卒忍不住失態的盯著沈千染的臉。
除了大門處有些森嚴外,水玉看到,若非是事先知道這裡是牢獄,否則真以為是到了一處世外小居所。雖然霧色較濃,今晚雲層又厚,她還是看到四處奼紫嫣紅似錦霞,繞過假山,在輕紗翠霧中,還可以看到一株株的紅梅花。
水玉心想,想不到這季節,梅花還能開出花來!
“沈二小姐,對不住了,到這裡,你的丫環就不能進,讓她在外頭候著,老夫帶你進去!”到了一處花園門口時,高世忠站定,臉色尋常地看向水玉。
沈千染朝水玉輕聲道,“你在這等著,我半個時辰內就會出來!”
“好,要是小姐半個時辰不出來,那水玉是不是要找高大人一起進去尋人?”水玉不放心地拿眼看著高世忠。
高世忠臉上毫無不悅之意,嚴肅的臉倒有了一絲的笑意,“倒是個忠僕,好。你就在這候半時辰,若半個時辰你家小姐不出來,老夫奉陪!”
沈千染隨著高世忠和一個獄卒進了園子後,高世忠對她說,“這牢裡機關重重,有些花草尤其看似乎鮮艷很可能是有毒的,所以,二小姐進了園子要跟緊些,別亂觸摸!”
“是,高大人!”
到了園中的一處花台處時,一個獄卒從懷裡掏出了一把鎖,水前幾步,掀開掛下來的密密麻麻的蔓籐枝,露出了一道石門。沈千染方歎這處難怪被稱為死牢,連門都不易被發現。
高世忠呵呵一笑,似乎猜到沈千染想什麼,他待獄卒開了鎖打開石門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式後,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謹色,“通常死囚犯人進出時,都是被蒙著臉!沈二小姐是貴客,老夫自然不願唐突了!”
沈千染自然明白高世忠話裡所透的要求她對這裡一切保密的話意,福身後,神情認真的道,“高大人,請放心!”
獄卒開路,沈千染走中間,高世忠斷後,三人行了很短的路,甚至沒有拐彎,下了台階,就可以看到一間間的牢獄,四周一目了然,一人一間,男女並不隔區。
獄卒直接領她到一間靠石壁的牢房前,他拍了拍牢門的一鎖,沒有一絲波痕的聲音響起,“喂,七號,有人來探監!”
“探監……”申柔佳半夢半醒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呻吟一聲,蜷了蜷一時發冷一時又發熱的身子,頭上傳來的裂痛讓她連動都不想動,只哼了一句,“誰呀……”
“開鎖吧,讓我進去!”沈千染看到申柔佳整個人弓成一團扎在稻草堆裡。
“二……二小姐,按我們牢裡的規距,探監是不開鎖的。但如果堅持要開鎖,那犯人發瘋時,被傷的話,我們是不管的。”這裡關的都是死刑犯,若有暴力事件發生,而獄卒一時難以控制時,獄卒只會迅速撤退,很快,會從專用的細管裡噴出一些麻痺人體四肢的煙霧,等一刻鍾後,確定了牢房中的人全部被迷倒時,方會打開牢門,讓獄卒進來探情況!
申柔佳猛地聽到沈千染的聲音,昏沉中整個人激醒了過來。她不顧頭上的裂痛,極力想撐起身體,雖然說手上關節的脫臼已被制好,但還是使不出力。
在死前,她對所有的過往,哪一步走錯算錯,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唯獨是她如何懷上孩子,她始終是想不透。她不想帶著這個疑惑走完這個人生。
所以,明日執刑,典獄長問她有何心願時,她提出最後想見的人是沈千染。但她並沒有把握沈千染會真的來見自已。
“你放心吧,她傷不了我!”沈千染說話時,眸光是看向高世忠。
高世忠朝裡面瞧了幾眼,這裡的女囚犯進來時,身體發膚都被檢查過,是沒有能力帶著利器進來。何況瞧這樣子,那申柔佳也沒有能力再傷人。
“開門!”在沈千染執著的眸光下,高世忠終於點頭。
牢門開掉時,牢頭指了指門口的一條半臂粗的繩索,“有事拉一拉繩子!”
沈千染微微一笑,“多謝牢頭大哥!”又朝高世忠一福身,“高大人,有勞您了!”
沈千染目送二人退出時,她方推開鐵門,走了進去。
申柔佳做夢都盼著沈千染來,但看到她一臉盈盈的笑朝著走來時,眸光似水又似刃,一股發自內心的恐懼感向四肢百骸滲去,她強忍著眼眶酸脹,沒有閉上眼避開她。
她掙扎了一下,其實也沒有力氣掙扎,內心裡如海翻騰,也不知道何時起,她變得如此害怕眼前的女子!
她極力地隱藏著這種這她變得軟弱無力的情緒,嘴角用力扯出一絲嗤笑道,“你果然刻薄,連最後送行的一杯水灑也不肯帶!”
“我備的東西,你敢吃?”她緩緩蹲在申柔佳的身前,俯近她,兩人呼吸交錯,近得可以看到對方瞳孔中的自已,她眼中閃爍著冷漠的光澤,“住了三天的牢房,膽子也長毛了?”
“現在,我有什麼不敢的,最好你一杯酒毒死我,省得明日我在大街上,給人潑了臭水後還要拉著去砍腦袋。”她胸口極悶,呼吸也略有吃力,額頭處好象疼得更要爆裂似地,連晃一下腦袋都覺得不堪重負,忍不住呻吟出聲。
沈千染冷冷地欣賞著申柔佳痛苦的模樣,“現在只死你們父女倆人算便宜了!”當年,寧家可是死了三百余人,她不知道前世申柔佳究竟對她有什麼恨,申柔佳要用這麼多無辜的性命去填。
沈千染站在她的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微弱的油燈下,申柔佳的臉呈著詭異的紅,眼睛上方紅腫,壓住了上眼皮,讓她那一雙秋剪般的雙眼完全失去了神彩。沈千染知道,那是因為這裡的條件太差,以至她的傷口受到些感染。
“明天死的還有我爹,你是不是也盼著,快點捉到我的兄長?”無法言喻的苦澀感在她的胸腔蔓延開來,想不到,三年後她的父兄還是受她所累。
尤其是兄長,在蒼州時,已經混得有聲有色,當時已有不少的蒼州大戶人家小姐對她的兄長有意,是她,硬生生地撕裂了她兄長的人生!
申柔佳忍受著心中的強烈自責,慘笑中卻極力保持著聲線的平靜,可最終發出的聲音,嘶啞得不象自已,“我兄長不會輕易給你捉到的,你等著,只要有機會,他一定會替我報仇!”
就憑現在的申軒玉?沈千染無聲笑開!此時的申軒玉早已被賭磨光了前世的靈氣,就如申柔佳,前世是高高在上的貴妃,而這一世,卻成為了一個低賤的藝妓!
想及此,沈千染先是詭異一笑,而後,美眸流轉看定申柔佳,那眸中竟帶了悲天憫人之色,如看著垂死掙扎的螻蟻,“如果我是你,我會期望他走得遠遠的,最好躲到一個無人的小山村去過平平淡淡地生活。”
申柔佳被沈千染的眸光一晃,不知不覺地從唇角出溢出一句,“平淡活著……”她廢力地抬首看著眼前的女子,她的眼睛也疼得歷害,有些視物不清,她伸出一只手揉了揉一邊的眼睛,卻拉扯到額間的傷口,痛得她呻吟了一聲,半會緩不會氣來。
“能告訴我,那江南彩帛是你動的手腳麼?”這一點她亦百思不解,莫非,沈千染是從第一次與她見面開始,就開始算計她?
沈千染搖首,輕笑,“這個留給你好好回憶回憶,從你處心積慮地想奪走屬於我的東西開始,你就會知道,我們的戰場從什麼時候開始!”
“奪走?”申柔佳微有如陷入某種回憶裡,想起第一次踏進沈家大門的那一刻起,從外堂進到內堂,一路換了幾個婆子和丫環執路,雖沒有富麗堂皇,但那種讓人進入大戶人家的感覺一直揪得她的心髒一縮一緊!
當她行跪拜禮後,抬起頭來,卻只是看到一個穿了一身綾羅綢緞,卻一臉農婦樣的老太婆時,她抑制著沉痛的胸口,眸中波光變得依稀不穩,臉上有裂開的神慟——為什麼,這麼平凡的人,卻過上如此讓她羨慕的生活!
“我從進來開始,只會呆半個時辰!”沈千染淡淡地打斷她的冥想,“你讓我來,不是想知道你腹中那團肉的爹是誰麼?”
申柔佳瞬時激醒了過來,她一時忘了疼痛,一咕嚕地起身,痛得咧牙連吸幾口冷氣後,咬牙問,“你告訴我,我是如何懷上這孩子的!”現在她也冷靜下來回想,她的月事好象這個月沒來。
沈千染低低地笑開,提醒她,“你和秦之遙還有蘭宵合作後,秦之遙教你如何模仿,而蘭宵呢,一星期是不是來玩你一次?”
申柔佳只覺得胸口裂開似的疼痛,“你……一切都知道?”她躺在那裡看著沈千染,昏暗的光線使得她看上去如墮入阿鼻祖的九天仙女,沾上了地獄的魔性,美麗無雙又無比冷酷,陰暗!
“如果我不知道,我會送你進六皇子?自然,我知道你的去處,不過,你也要感謝我,如果不是我讓裡面的人救你,沈家那夜後,你被他玩殘帶回後院,你就可能熬不過去!是我,下了死令,要她一定把你給救活!”對申柔佳,從她離開蘭郡王府時,她就從沒逃脫過她的視線!
“是誰,是白嬤嬤還是誰?”後院中懂得醫術的人太多,她根不無法推測是哪一個人!
“這個你不必知道!”沈千染冷冷而笑,她當然不會告訴她,是她借助了蘭亭的力量,裡面的醫女中有一個是蘭亭的暗衛。
“那這個跟我懷孕有什麼關系?”申柔佳亦知,此時追究這個已毫無價值,她馬上換了話題,“我是怎麼懷上孩子?”
沈千染陌然的臉上裂開一絲笑意,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每次被人玩後,她會幫你治療,在第一次,你疼得昏過去幾天不醒,她就刺穿了你的處女膜!”
申柔佳驚得冷顫連連,是的,她每次被蘭宵傷後,都痛得死去活來,哪會注意到被人悄然破了身。
“然後,她會用軟毛刷刮出你後tiang的穢物。而後,裝在一個小竹管中,”沈千染陰戾臉上寫滿乖張的笑,她纖纖如玉的手輕輕地從申柔佳的大腿一路滑到她的腿根之處,而後,指著申柔佳的中央,道:“插進你的體入,植入你的子宮,暢通無阻。”
沈千染頓了頓,剛想接著說,卻不經意間看到申柔佳紅腫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正牢牢盯著她,那瞳孔中浮著一抹妖冶的血紅色,似乎將一股幾乎無法抑制的深重怒氣和怨恨狠狠地鎖在眸中,只要稍一眨眼,便噴勃出來。
她笑了笑,一字一頓道:“看來,不需要我再解釋,你已經聽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申柔佳喃喃自語,她把自己蜷縮在稻草堆裡,雙手緊緊地摟著一團干枯的稻草在胸前狠狠地揪著,心口徹骨的寒冷和尖銳的疼痛一波一波地漫上來,在後院那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裡,她以為那已經是人間最慘絕的事,原來,還有她不知的更慘絕人寰的事!
“哦,還有呢!”沈千染語調忽地一轉,柔緩的嗓音中多出幾分調侃意味,“還有,你每次傷後,塞進你後tiang的羊腸裡,除了一些讓你傷口愈合的藥外,最主要的成份是讓你更好的受孕。”
原來,她體內的骨肉竟是六皇子的骨肉,她突然激起一種希望,茫然地掙扎著,“我要去找皇上,我懷的是皇家的血脈,我不死,我不要死!”她急促地呼吸著,象失水的魚,絕望地,大口大口地吞吐著,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已,只要讓這裡的人告訴蘭御謖,那她就有機會活下來!
“是麼?”沈千染看著申柔佳臉上千般變化,如施捨般沒有打亂申柔佳的冥想,心中冷笑。
她有著兩世的記憶,在她的記憶中,除蘭錦外,蘭御謖對自已的親身骨肉雖淡薄,但並不噬殺。就算是前世,蘭陵逼宮,最後落得身死的也只有柳貴妃,蘭陵僅是被流放!
而今世,蘭陵已發動了兩次宮變,蘭御謖依然放過他。對蘭宵的雲池山弒君,蘭御謖還是選擇了忍。
而蘭亭,在皇宮中暗藏暗衛,被全體揪出,若蘭御謖要追究亦是謀逆之罪,最後蘭御謖也僅僅解去了蘭亭的兵權。
顯然,在蘭御謖的眼中,一個未出生的骨血和自已的親生骨肉相比,他肯定會選擇後者。
看夠了申柔佳時喜進悲,時而巔狂的樣子後,終於啟聲打斷,“皇上知道你腹中骨肉是六皇子的!”沈千染嘴角掛著笑,漂亮的眼睛卻仿佛結了冰。
“啊……那我是不是不用死了?”申柔佳竟是喜極而泣,她神色中帶著迷惘又摻雜著一絲激動,竟有些語無倫次,“六皇子他沒有子嗣,這……這可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他他……一定會要這孩子!”
是的!是的!明日行刑,她可以向刑檢司的命官提出,她腹中的是龍血,那她一定能夠活下來!
一想到這裡,她再也控不住地狂笑,指著沈千染得意忘形地嚷著,“沈千染,我應感謝你,哈哈,哈哈,我肚子裡有龍血了……我有皇孫傍身了……”女子帶著尖聲刺耳的笑聲在石牢裡發出磣人的回音,終於引起別的牢房的囚犯的不滿,有幾個已經開始咒罵,他們全是快死的人,對於別人的生死悲痛,他們沒有任何的興趣,有些更麻木的死囚只是蜷了蜷身子,掩住了耳朵。
“你覺得蘭宵會認為這孩子是他的麼?”沈千染先是一聲冷笑,漠然看著申柔佳,如看一場笑話,“你真天真,你受孕的日子恰巧就在你進宮前的那幾天,六皇子會以為,你被帝王蘭御謖所寵幸,那他還會要這個野種麼?”
就是因為蘭御謖太清楚,一旦他留下申柔佳腹中的骨肉,疑心重的蘭宵定會認為,蘭御謖是想保住自已的骨肉。
所以,在金殿之上,蘭御謖毫不猶豫地從她的手中接過屠刀!
雖然她也猜不到蘭宵事後知道,申柔佳的腹中的骨肉可能是自已的,他心裡到底會怎麼想,但以蘭宵這麼多年寧從女子後tiang而入,也不願過正常人的生活,說明,孩子在他的心中是個禁地。
“不,不,皇上他沒有寵幸過我,我我……”唇瓣啟啟闔闔間,臉色越來越灰敗,仿佛沙漠中的人,歷盡三天三夜找到了一片綠州,可走近時,方發現那僅僅是海市蜃樓。
“那日在金殿之上,莫忠奇道出你具體的受孕日子,而後傳了穩婆!你知道在西凌皇宮,帝妃或皇子寵幸過的女子是不受穩婆驗身的,怕傷及龍脈!而你卻被穩婆驗了身,你知道這代表什麼麼?”沈千染冷冷而笑,在申柔佳驚恐的搖首中殘忍地告訴她,“皇上這是暗示,你腹中的骨血與龍脈無關!”
完了,一切都完了!
“沈千染,你是個地獄惡靈,你真該下地獄!”悲痛、絕望覆滿心田,她心痛得尖聲慘叫,再也忍受不住,猛地挺身,額頭處一陣撕裂的痛楚,鮮血瞬時彌漫出紗布,流進了雙眸,閉眼間,鮮血和眼水混和著從眼角漫出,仿佛是瞳孔盡處被捅破碎裂了。
“地獄我早就去過,可我爬出來了。申柔佳,別把自已當成是弱者,你從來也不是,如果你有機會,你會比我更狠!”她再次俯下身,伸出左手,兩指狠狠捏住她的下頜,逼向她,四目相對中,她與她都看到對方眸中的恨!
她緩緩起身,發洩出久遠以來抑制到深層的厭惡,她痛快淋漓地斥責著,“至少,我沈千染冤有頭,債有主,只追究欠了自已的人!而你,一旦有機會咬人,你會把所有你痛恨的,或是與你痛恨之人有關的都置於死地!如果我是惡靈,那你就是萬惡之源!”沈千染陰側的笑又從唇角綻開,眸中透著明晃晃地嗜血殘忍,“你以為明天你只是解脫麼?不,你的練獄才剛剛開始!你只配永遠呆在地獄中身受地獄烈火,不入六界,不入輪回!直到地獄為空,地藏王成佛!”
“沈千染,你也會有報應的!”申柔佳發絲凌亂,指著她,臉上帶著鬼魅般地笑,狠狠地回敬著,“你也會報應,沈千染,你殺了我腹中的孩子,上天就會用你的孩子的血來洗刷你的罪孽……”
沈千染的心倏地被抽離,仿若心髒一瞬間被五爪掏出,她根本無法再聽她多說一個字,一腳狠狠地踩在申柔佳的臉上!
不,她不是踩,而是用全身的力量集中在腳底上,狠狠地輾著她的額上的傷口——
腳下的人疼得全身抽蓄,黑淒淒的發絲、干裂的嘴唇兀自在她的腳底顫抖,雙手無力地掰著沈千染的腳,象一只瀕臨死亡的魚在沙灘上反抗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腳下的人早已昏死了過去,沈千染的呼吸終於漸漸地平息下來,牢籠裡再次陷入沉寂時,她終於移開了腳,微微踉蹌幾步,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她閉上眼,一手輕輕撫著胸口,沿著石壁一點一點地下滑,最後,坐了下來。
恍惚中,她似乎抱著賜兒來到一個空曠的草地中,她和賜兒高興地摘滿天遍野的杜鵑花。突然,小賜兒眨著天真浪漫的眼眸指著遠方,“娘親……”
她循眼一看,似乎看到一個灰袍的僧人朝著她漸漸地走近,他的眸光帶著悲天憫人——
她反射地動了動右手指,心中虛弱地念了一聲,“賜兒……”
如同螞蟻啃噬骸骨,竟然是一種戰栗到極致的疼,那灰袍僧人恍如碎末般地在她的眼前碎裂,穿心的疼痛將她的神智抽回,沒有藍天,沒有碧野,沒有賜兒——
她沒有睜開眼,甚至呼吸也悄然變得平靜……
她等待著,來自意識深層的較量!
果然,耳絆響起一陣梵音,在每次她感到意識疏離時,她就狠狠地攥緊手指,指心裡的銀針已經完全陷入她的指甲中,一動,就象是萬千的噬骨將她從美夢中帶回。
“告訴老納,你是如何死的?”聲如靡靡之音,余音繞著天地飄蕩,如來自西方的佛法訟念。
縱然沈千染是完全處於清醒狀態,她也沒料到義淨第一句話問的竟是這個問題。
沈千染心一顫,周身瞬時如墜冰窖,仿佛又回到了農莊的地窖中,申氏狠狠地高舉著小賜兒,而她的頭被郭嬤嬤狠狠地、一下一下地擊打在土牆上,血蜿蜒而下……
她保持著沉默——
那日她知道申氏人皮上的符咒後,雖看不懂符號的代表的意思,但她大體了解,這是屬於密宗的一種。道行高深地密宗,可以通過梵音,可以麻痺人的心智,讓她可以回答施法者的任何一個問題。
而沈千染是醫者,她知道,既使再強大的一種念力,也無法穿透一個神智清醒的人的思想中。她不會法術,唯一能破解義淨心咒的,只有讓疼痛讓自已清醒。
她事先就用半寸長的銀針從指心中刺入,留下一小截銀針在指甲縫裡,當遇到最梵唱時,她就去摳動指心處的銀針,讓巨痛保持清醒。
心中的絞痛中,讓她不自覺地緊歸攥緊了掌心,疼痛瞬時將腦海中的所有畫面清除,沈千染驀然明白。
義淨不需要她回答,他可以進入她的思想,在發問後,便讀出她腦海裡所看到的!
她以為,蘭御謖設下這最後一道陰謀,只是想從她的思想裡套出她母親的下落,如今看來,義淨的道法遠遠高於她所想。他似乎知道自已與常人不同。
那方才一念間,顯然,義淨已經知道她曾經是個已經死過的人——
無妨,就算你道高一丈,也休想穿透我沈千染重重的心壘,她悄然深深地呼吸,讓自已的心一點一點地沉靜下來!
“你母親此時身在何方?”就在隔壁的牢房中,義淨如坐禪。他雙目闔著,兩手放松呈蓮花狀的擱在雙膝上。他的嘴唇至始自終沒有動過。
他閉著眼,仿佛看到一個畫面,一群群的異族的人在走在大工業街上,那些人是清一色的琉璃眸,一個銀發女子牽著一個墨發如謫仙般的男子在一家家的擺滿各種銀飾的小攤著流連著……
突然,畫面詭異一變,變得霧氣茫茫,在一條冒著暖氣的小河中,他似乎聽到一個女子的笑聲,這如銀鈴般的笑聲,讓他軟軟如墜夢境,溫柔纏綿——
他撥開眼前的霧氣,欲上前探一個究竟。
穿過層層霧氣中,終於他看到水面上若有若無地浮著了團漆黑的東西,他蹙著眉,凝神看著。
驀然,霧氣突然散開,如佛光照滿大地般,眼前的一切變得清晰可見。同時,他亦看清,水面上浮著的是一個女孩子子的長發,他微微吃了一驚,正想發問時,而前的女子突然以極快的速度站起了身——
水象是突然變淺一般只及女子的足裸之處,女子嬌嬈、曲張優美的身體一絲不掛地呈在他的眼前,藕節般的玉臂朝他輕輕揚動,朱唇輕啟帶著極致的柔媚,“大師,三日相伴之恩,柔佳至死不忘。明日柔佳即要行刑了,柔佳無以回報,願以身相許!”
氣息瞬時打亂,義淨猛地後退了一步,眼前的畫面卻一變,熏香渺渺縈繞的香閨,碧綠紗幔無風而動,墨染屏風上全是一具具嬌嬈濃艷的女子消魂體態,錦簾掛幕緩緩拉開,一張圓型的大床上,申柔佳躺大紅的軟衿之上,柳腰細擺,雪白的雙峰傲挺著,眼波淡淡流轉著,玉臂緩緩伸起,手上勾著一件灰色的僧袍——
“大師,你看我美麼?”她朝著他肆無忌憚地張開大腿,讓那一處完全清晰可見,她朝他浪笑著,眸中帶著氤氳濕氣,紅唇中慢慢溢出女子的婉轉呻呤,“來呀,在柔佳死前,不如,我們做一場野鴛鴦……”
義淨看著她手中輕舉的一件僧袍,似乎是自已的,風吹過,他感到有些涼沁,低頭一瞧——
“噗——”一口鮮血從義淨胸口沖出,直噴出一丈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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