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徐壽身邊也有楊行密按下的密探,他也是第一個得知高飛揚送給徐壽十二車的黃金白銀,甚至連高飛揚給徐壽的禮單以及書信也有副本被送到了楊行密手裡。
「此事寡人會自行處置,你們就不要再插手了。」楊行密揮了揮手示意太子楊渥以及次子楊隆演退下,等兩人走了之後,飛雲渡頭領萬永良卻出現在了衡元殿。
「你怎麼看待此事?」楊行密神色如常的問道,但萬永良還是從他的身體動作看出楊行密經過這一連串的打擊之後,已經行將就木,萬永良不得不為自己打算。
「房再山,史萬金甚至史鳳的前車之鑒在前,就算陛下相信徐壽,難保徐壽不會顧忌陛下會不會也像對待他們那樣對待自己。」萬永良的話外之音便是徐壽可能為了自身的安慰歸降大唐,如此楊行密的吳國將岌岌可危。
「寡人累了,你先下去吧。」楊行密怎麼可能不知道這種可能性的幾率?但現在若真的將徐壽處置了,誰人又能是高飛揚的對手呢?處置了徐壽也可能引來兵變,這種結果楊行密更加不願意看到。
夜,太子楊渥臨時住所。
萬永良在數年前便開始與太子楊渥私下來往,只是由於他們交往機密,一直沒有被人發現。
「父皇怎麼說?」太子楊渥緊張的問道。
「陛下身體只怕是挨不到年底了。」萬永良似乎很是悲傷的說道。
「這麼說,我有機會了?」太子楊渥雙眼精光閃爍不定。
「機會只會留給有準備的人。陛下似乎有除掉徐壽的意思,如果真的如此,臣擔心還沒等殿下坐上龍位就已經是亡國之奴了。」萬永良歎息道。
「除掉了徐壽不正是我們的計劃之一嗎?為什麼現在卻變了?」太子楊渥遲疑的問道。
「此一時彼一時,當初要除掉徐壽,是因為徐壽只效忠於陛下一人,現在唐軍大舉壓境,沒有了徐壽也就沒有了吳國,殿下不但不能除掉徐壽,還要重用徐壽,只有如此方能確保我吳國根基永固。」萬永良解釋道。
「但是現在是父皇要殺徐壽,本宮又能如何?」楊渥無奈道。
「臣剛剛已經說過了,陛下只怕過不了年底。與其讓他毀了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霸業,殿下為何不力攬狂瀾成就一世帝王呢?」萬永良低聲勸說道。
「你,你是要本宮……」楊渥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只有如此才能確保我吳國霸業,否則殿下只能成為囚徒,幸運的話一刀了事,不走運的話,可能成為內侍,一輩子服侍他人。」萬永良深知楊渥膽小,此時只能以退為進,逼迫楊渥自己做出選擇。
「我們可以向陛下諫言,力保徐壽。這樣我們不就兩全其美了嗎?」楊渥緊張的尋找退路。
「太子認為二皇子楊隆演只是擺設嗎?」萬永良一提起自己的二弟,楊渥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老鼠,立刻神色大變。
「你有幾成把握?」楊渥咬牙低聲問道。
「此事只能殿下一人去做,但臣可以確保行宮沒有一個人可以阻攔殿下。」萬永良上前表態道。
「讓本宮自己去?」楊渥雙眼圓睜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讓自己去弒君?他有這個膽量嗎?
「若是殿下連這個勇氣都沒有,臣只好先行告退。」萬永良說完,轉身便走,急的楊渥趕緊喊住。
「日後,請先生多多輔佐。」楊渥抱拳對萬永良深深一躬。當年的晉帝弒君才有了後來的晉國,想不到現在卻輪到自己了。
四日後的風雨之夜,太子楊渥孤身一人來到楊行密的行宮,原本這裡應該有侍衛與內侍堅守,但現在卻不見任何人。
楊渥走進行宮寢室,裡面卻傳來楊行密的怒罵之聲:「你們這些閹人,都去哪裡了?寡人要誅滅你們九族,將你們製成陰司一輩子受盡煎熬,不得好死。」楊渥在寢室外聽了父皇的怒罵之聲,原本並不堅定的心一下子就送了,當他想走的時候,卻被楊行密發現了。
「還不給寡人滾進來。」楊行密見一個身影在門外晃悠,以為是內侍了,便開口叫道。楊渥聞言,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兒臣拜見父皇。」楊渥抱拳躬身施禮。
「太子?你深夜來此所謂何事?」楊行密眉頭一皺,厲聲問道。
「兒臣,兒臣。」楊渥自小便怕自己這個父皇,所以現在被楊行密一斥責竟然不知如何回答。楊行密見太子神色異常,接著外面的閃電之光,竟然看到太子腰懸寶劍,這分明就是有弒君之意。
「你想弒君?」楊行密勃然大怒。
「不,沒有,兒臣,兒臣不敢。」楊渥一緊張不自覺的自我防護起來,一把便拽出了寶劍。
「那你為何夜帶兵刃入宮?說?」楊行密也甚至自己這個太子的性格,若是沒有人在後面指使他絕對沒有膽量行弒君之舉。
「兒臣,兒臣。」楊行密步步緊逼,楊渥步步後退,這一進一退之間,楊渥已經被逼到了牆角。
「是不是有人指使你來弒君?」楊行密鬚髮在窗戶吹進的風中飛舞,在閃電的映照之下異常的恐怖,好似九幽地府的魔君一般,嚇得楊渥冷汗直流。
「兒臣,也是為了我吳國的霸業。」楊渥終於鼓足勇氣說出了實情。
「吳國的霸業?難道你認為你有能力執掌整個吳國嗎?」楊行密雙眼微微發紅,看起來更加駭人。
「父皇要殺徐壽,就是,就是自毀長城,兒臣,兒臣不得已才,才進宮打算勸服父皇。」楊渥緊張的解釋道。
「勸說不成,就想弒君?」楊行密將整個腦袋都伸到了楊渥面前,兩個男人幾乎就要鼻子貼著鼻子了。
「兒臣,兒臣不敢。」楊渥幾乎要哭了。
「是不是萬永良?」楊行密在低聲問道,以一種只有他們兩人可以聽到的聲音問道。楊渥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記住,我們楊家的天下絕對不能落在外人手裡,善待你的兄弟姐妹,不要再跟大唐為敵了,請降吧。用父皇這可頭顱去換取我們吳國的太平。」楊行密說完,身後握住楊渥手中的劍刃,猛地一帶,利刃深深的刺入了楊行密那乾瘦的軀體內,楊行密微笑的伸出左手,想要再次去撫摸自己兒子的臉龐,就像小時候那樣,恍惚間他似乎真的看到了小時候的楊渥,那個時候楊渥最喜歡跟在自己身旁嬉戲了,但是現在那種天倫之樂將不再擁有。
當一個人擁有一份真愛的時候,往往不懂得去珍惜,當某一日失去時,才知道自己不能沒有它,因為在不知不覺中,它已經是自己的一切。
楊行密緩緩的倒下了,一個偉岸的身影在一個漆黑的夜晚悄然逝去,無論他曾今做過什麼,那已經都是往事。現在他就像一個平凡人一樣的去了,雙眼慢慢的合上了,嘴角卻帶著一絲微笑。不知道他在臨走的時候是不是感覺自己終於走出了自己為自己設定的牢籠而開心,作為一代梟雄他不曾孤單,作為一個父親他將自己的意志親手交給了自己的兒子,他是帶著一種放下的心態走上了自己該去的地方。也許在哪裡他會再次見到自己故人或是敵人,也許那個時候他們都只是虛無空間中的一縷幽魂,當他們相逢之時,會不會一笑了恩仇呢?
當楊行密倒下的一瞬間,太子楊渥就像失去靈魂一般無助,他想伸手去拉住自己的父皇,不,是父親,但不知為何,自己的雙臂似乎就像被萬斤巨石壓著一般抬不起。淚水順著臉頰慢慢的滑落,父親臨走時的一幕他終身難忘。
「父皇。」最後楊渥的精神終於經受不住打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想一個無助的孩子一般撲向自己的親人,抱住楊行密的屍體嚎啕大哭,似乎要將一切的委屈與懺悔告知自己的父親,但現在自己卻只餘下淚水。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在閃電的映照之下,一個身影悄然離開了楊行密的寢宮,他就是飛雲渡的頭領萬永良,剛剛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成功邁出了第一步。
次日天還未亮,內廷便傳出了吳帝楊行密不幸駕崩的消息,留下來的大臣們更像丟了魂一般無助,在吳國最為危險的時刻,吳帝楊行密卻暗探而逝,這對吳國的打擊實在是無法估量。在眾臣商議之後,立刻擁立太子楊渥繼位。楊渥在當日夜間,便在衡元殿登基稱帝,封賞眾文武,但讓百官不解的是,楊渥竟然賜封自己的二弟楊隆演為皇太弟,也就是話,日後若是自己不幸駕崩,那皇位便由楊隆演這個皇太弟繼任。
當楊隆演聽到楊渥的聖旨之後,當時就楞在了當場,他腦子裡一片混亂,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自己這位皇兄糊塗了,他不但沒有賜死自己,反而賜封自己為皇太弟,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但事實往往就是如此不可捉摸。
萬永良毫無疑問的成了吳國的宰相,朝中大小事務楊渥都交給了萬永良與皇太弟楊隆演執掌,如此便能平衡雙方的實力。每當夜深人靜之時,楊渥都會獨自一人站在窗前獨思,他知道父皇在自盡的那一刻已經知道了一切,或許在之前他已經知道了自己與萬永良的來往,只是一直沒有挑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