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起秦翌出車禍的那段日子。
那次他傷得相當重,醫院幾次下了病危通知書,看著他在死亡線上掙扎,她什麼也做不了,只是一個勁地落淚,在心裡一遍遍罵自己:「幹嗎要去滑雪,幹嗎要讓翌哥哥看到她為肖清寒難過?要不是開車時分了神,翌哥哥也不會出車禍,不用身上插滿管子躺在這裡。」
當然,她也受了傷,但相比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除了些皮外傷,只有一側股骨骨折。她還清楚地記得,手術後醒來那位中年女醫生看著她時羨慕的目光:「你男朋友多愛你!要不是他撲上來拿身體護著你,現在躺在重症監護室裡的就是你了。」
那時,她還只知道發生了車禍,並不知道有多麼嚴重,可是,當她兩三要求下秦穆推著他隔了窗子去看翌哥哥時,她哭得幾乎要把食指上的肉咬穿了。
她一直知道翌哥哥疼她,卻不知道為了她他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危急關頭,人的本能反應幾乎是不受大腦支配的,而那一刻,他卻能把自己迎向死亡,把安全一些的位置留給她,如果說這樣還不夠震撼她那顆為了愛情而灰敗麻木的心,她自己都不允許。
尤其後來李擎跟她說了那些話,她更感動得無以復加。
翌哥哥的媽媽離世不久,他爸爸竟也查出了淋巴癌,為了讓翌哥哥盡快地成長起來接手公司,他強迫他改了志願,報考本市的C大,填了他不喜歡的經管專業。
大學期間,翌哥哥在學校出現的很少,更多的時候,都在他爸爸的帶領下熟悉公司業務。他甚至沒有機會去舔舐失去母親的傷口,就被強迫著迅速完成從少年到成年的跨躍。
生性善良的他幾乎沒有抱怨,面對公司從上到下異樣的眼光,面對秦穆的敵視與排斥,面對爸爸近於嚴酷的培訓,他都沒咬牙撐了下來。
只有幾次,他因為壓力實在太大,喝多了酒,才在李擎面前訴苦。那晚,他醉得一塌糊塗,夢裡除了叫媽媽,就是一遍遍叫一個叫「浣兒」的名字。
第二天醒來,李擎問他浣兒是誰。他從錢夾裡拿出一張小小的照片,照片上,一個梳著麻花辮的女孩站在一棵開滿了花的映山紅前,笑得陽光燦爛。
之後,李擎就更多地聽到「浣兒」這個名字,也聽到了更多秦翌與浣兒的故事。包括她教他用兩根手指去捏毛毛蟲,包括她拉著他去大河邊摸那種類似田螺的東西,包括他們一起扎的大蝴蝶風箏,包括他們一起彈奏的《星空》……每次提到這個名字,秦翌那張過早成熟的面孔上,才會煥發青春的光彩。
有一次,李擎去他家裡,見桌上的蝴蝶標本漂亮,便拿過來把玩,結果一不小心掉到地上,玻璃碎了一地,美麗的蝴蝶也都化成了碎片。秦穆進來看見,立刻翻了臉,甚至開口罵了人。李擎惱得想罵回去,但見他蹲在地上看著標本心疼得要哭的樣子,就又忍住了。從此,他就知道溫和如陽春水的秦翌,有個不能碰觸的硬傷——蘇浣兒。
所以,那天一見到蘇浣兒,李擎一眼就認出了她,同時在心裡為秦翌歡呼:他的浣兒竟然也考來了A市,如果不是專程為了找他,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無論哪一種,都算得上是老天對秦翌最大的憐惜了。
那晚,秦翌一回來他就去找他討酒喝。可是,他卻告訴他:「從此以後,浣兒只是我的妹妹。」他罵他傻,人家女孩靦腆,你幹嗎不放開手腳去追。他卻苦笑著說:「浣兒不是懂得靦腆的女孩,起碼在我面前不會。她想讓我當哥哥,自然是有緣由。既然她喜歡我做哥哥,那我就做個哥哥好了。只要能時常看著她,當什麼都好。」
那天,是秦翌轉出重症監護室的日子。可蘇浣兒他們心裡一點也沒放輕鬆,因為醫生說,秦翌的情況很複雜,也許會很快醒來,也許會一直沉睡。他們要做的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坐在他的病床邊,聽李擎說了這一席話,蘇浣兒的淚滴答滴答地往下落,跟輸液管裡液體滴落的聲音交相應和。她甚至衝動地想搖醒昏睡中的人,說:「你醒過來,只要你醒過來,我就不做你的妹妹了。」
他是醒來了,在兩年後。在秦穆剛剛棋走險招把公司絕境裡拉出來時。可是,他竟不認得秦穆,只認得蘇浣兒。
兩年前沒說出口的話成了真,他醒來了,她不再是他的妹妹。因為,當他聽蘇浣兒介紹了這些年他的經歷後,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仍在一起,對於這方面,他根本就沒提出一個問題。
而她,又怎麼忍心告訴他:「我曾經愛上了別人,甚至現在仍然愛著。」就算不聽李擎的請求,不在乎秦穆並不算善意的提醒,她自己也不想再有一絲一毫讓他因她而受傷。
從回憶中掙脫出來,她伸出手臂緊緊擁著秦翌,把臉埋在他胸膛裡,一字一字地說:「翌,你放心去忙,我等你。」
「當然要等了。咱們可已經領了證,從法律上講已經是夫妻了。」秦翌煞風景地笑,附在蘇浣兒耳邊說,「今晚留下來好不好?」
「不是說讓你乖乖等著嗎?」蘇浣兒兀地抬頭,秦翌很有先見之明地把下巴往後靠了靠。
「睡覺,明天還要搭飛機,到那邊還有一堆事要忙,不許想東想西的。」蘇浣兒擺出一副嚴肅面孔教訓得擲地有聲。
「我只是讓你留下來陪我睡覺,並沒說別的啊?到底是誰想東想西?」秦翌壞壞地笑,引得蘇浣兒使勁往上挺腦袋撞了兩下他的下巴才罷休。
然後,秦翌真的安靜下來,摟著蘇浣兒很快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