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等待在焦急與憂慮中度過,終於到了檢測的日子,一大早,蘇浣兒就緊張得踮著一隻腳在屋子裡轉圈。肖清寒說陪她一起去,可上午第一節是許教授的課,他不能不上,讓蘇浣兒老老實實地在房間等他。
每一分鐘似乎都被拉長了,蘇浣兒一次次地看表,蘇爸爸也看出她的不安,問有什麼事。她笑得一臉輕鬆:「沒事,我定好了鍛煉的時間,看著點兒,走過頭了就虧了。」
明知她說的是假話,蘇爸爸也不問,低頭又給李老師做按摩。他按得是那麼細緻,讓蘇浣兒想起小時候手上紮了刺,他幫自己挑出來時,就是這樣的神態,專注而又疼惜。
輕輕走過去,她俯身從後面抱住了蘇爸爸:「爸,累壞了吧。」
「傻丫頭,突然說這個幹嗎?」蘇爸爸輕笑著拍她的手:「別急,你媽會好起來的。爸瞭解她,她躺不住,過兩天就得自己嚷嚷著起來了。」
「嗯,爸,我還得帶你倆去爬長城呢。對了,這的影樓拍的婚紗照可漂亮了,回頭給你和我媽補一套。」
「得了,還是留著你們拍吧。就我和你媽這一臉褶子,照出來,不跟老妖精似的?」蘇爸爸呵呵地笑,手上的動作並沒停,「浣兒,小寒真是個不錯的孩子,爸打心眼裡喜歡,你媽要是醒著,肯定更是舉雙手贊成。好好跟人家處,別使小孩性子,那孩子也真可憐,咱得好好待人家,千萬別傷了他呀!」
語氣明顯變得著鄭重,蘇浣兒把頭拱到他背上撒嬌:「爸,怎麼現在你就開始向著他了?我哪使小孩性子了,都是我讓著他好不好?」
「是,是,我們浣兒長大了,懂事了,說不上哪天啊,就要嫁人了。我和你媽還等著給你備嫁妝呢,是吧,李老師?這回可不能摳門啊!」
蘇浣兒也看向李老師,要是以往,一談到這個話題,她的話就摟不住,可是此刻,她依然無聲無息地躺著,彷彿身邊的一切都不再值得她關心,讓蘇浣兒的眼睛又酸澀起來。
電話響了,是秦穆,那天筆錄回來,蘇浣兒就把這個號碼存到了手機裡。按下接聽,秦穆的聲音傳過來:「蘇浣兒,我在26樓電梯口,接你去抽血。」
「哦,肖清寒說要陪我的,他還沒……」
「一起去吧,萬一你沒事而我感染了,你不想負責嗎?」秦穆的話說得輕佻,聲音裡帶著笑意。
「那你等我,我馬上來。」蘇浣兒適應了他說話的方式,沒接話茬,掛了手機轉身對蘇爸爸說:「爸,我同學來了,我出去一下。」
「去吧。浣兒,記得有事要跟爸說。」不輕不重的一句話,落到蘇浣兒的心上,讓她忐忑了一早上的心略略安定,扯開個大大的笑容:「那當然,爸,你和媽是我永遠的大後方嘛!」
然後,她輕快地走出了房間,儘管受傷的腿腳還一踮一踮的。
秦穆坐在電梯旁的椅子上,看著她慢慢走近,距離三米時,他撫著下巴笑了:「蘇浣兒,你這走路的姿勢還真別緻。」
「別取笑我了,我知道自己現在形象不光輝,別污了你秦少的慧眼。」
「NO,NO,」秦穆豎起一根食指搖了搖,「我倒覺得這樣的你,比原來走起路來就往上躥的樣子淑女多了。」
蘇浣兒氣得翻白眼,這人損人的技術也太到家了,簡直比她家小寒還腹黑。 經驗告訴她,跟這樣的人說得越多吃虧就越多,她乾脆給他一個後腦勺,專心看著電梯上的數字。
見她一副充足了氣的皮球樣,秦穆揚起眉痛快地笑了。伴著他的笑聲,電梯「叮」地一聲,停在了他們面前。
兩人到了門診,直奔血液檢測科,有秦穆在,隊都沒用排,蘇浣兒的手臂就被人按到桌子上,扎上了止血帶。
抽血的時候,她的心頭湧上一種悲壯的感覺,從來都怕打針的她,第一次眼睜睜看著醫生把針頭刺進她的皮膚,深紅的血液緩緩流進透明的針管,也就不到兩厘米的高度,醫生就把針頭拔了出去。蘇浣兒出神地看著那從她身體裡抽出來的液體,模模糊糊地想:「這麼小小的一管液體,幾乎要決定她的生死。命運,還真是殘酷。」
秦翌也抽了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還跟年輕的女護士開起了玩笑,以至那小護士兩次都沒扎准他的血管,口罩上方露出的一小塊臉頰明顯地緋紅。
蘇浣兒手上還按著棉簽,站在一旁看著他。第一次,他對這個男生玩世不恭的笑容有了深一層的解讀,或許,那是一種透到骨子裡的瀟灑;又或許,那是對不公平命運的一種極致的挑釁。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生出後面這種想法,總之,她覺得秦穆的故事,可能不比翌哥哥少。
抽完血,護士遞給蘇浣兒和秦穆每人一個小小的透明袋,蘇浣兒還在納悶,見秦穆把用過的棉簽裝進去,又封存好,才恍然明白過來,忙將自己的棉簽也收了起來。她心下一陣淒涼:自己即將迎來命運的宣判,或許將要永遠像這樣小心翼翼,恨不能將呼出的二氧化碳都封存起來。
接下來是半個小時的等待,這似乎比那三天還要難熬。蘇浣兒一次次地看表,希望肖清寒能趕過來;但她又不想讓他來,一旦真的需要面對什麼,她一個人就夠了。說來她自己都不相信,她怕這件事讓小寒承受不了,更甚於擔心自己的身體,如果可以,她想盡一切所能保護他,包括離開他。
她的十指絞扭在一起,指甲邊緣都掐得發白了,十根指頭也不知是誰冰到了誰,溫度一個勁地下降。
忽然,手上一暖,一雙大手包裹住了她。她扭頭去看,秦穆正對她笑,那笑容裡沒有一絲戲謔,滿滿的溫暖,讓她本來想往外抽的手立即停住了。
此時此刻,這樣的相握,也算相濡以沫,她牽起嘴角回他一個鼓勵的笑,對面的人卻又恢復了痞痞的樣子,皺著眉搖頭:「蘇浣兒,你還是不要笑了, 實在夠丑。」
「拜託,有幾個人的笑容能跟你比?笑得那麼沒心沒肺。」蘇浣兒這次真的笑了,想抽出被握著的那隻手去捶他,卻沒抽動。
「沒辦法,我不敢笑得太用心,沒有幾個女孩對我的笑容有免疫力。」秦穆大言不慚,蘇浣兒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貌似是事實。
「其實蘇浣兒,我一直挺好奇,我先後幫了你三次,你對我就沒有一點點心動?在你心裡,我真不如肖清寒?」
說到最後,他的一張臉已逼到蘇浣兒的眼前,一雙桃花眼射出勾魂的光,眨也不眨地看著蘇浣兒。
蘇浣兒驀地覺得空氣不夠用,忙往後撤,椅子的扶手硬硬地硌著她的背,她索性站了起來:「秦穆,別拿這樣的眼光看我,我可不是你盤裡的菜。就算你是220萬伏的高壓電,可我偏偏是絕緣體,這電,還是留著給那些為你癡為你狂,恨不得打包倒貼送上門來的女生吧。」
「絕不絕緣,現在說好像早了點吧。」秦穆懶懶地開口,氣得蘇浣兒磨牙。那面醫生叫到他倆的名字,她立即忘了跟秦穆鬥氣,快步走過去,一顆心怦怦地狂跳起來。
接過那薄薄的一張紙,她幾乎沒有勇氣去看,深吸了幾口氣,正要展開,一隻大手已經把她的單子搶過去了:「別看了,沒事。」
「你怎麼知道沒事?給我!」
「要是有事,醫生能這樣隨便地把單子丟給你?早把你叫進去仔細盤查了。」
好像很有道理,蘇浣兒的心跳總算有了節奏,她還是從秦穆手裡拿回單子,前面的專業詞彙她不懂,但「陰性」兩個字還是熟悉的,她興奮地親了一口那張報告單,然後一把抱住了秦穆:「秦穆,真好,沒事,咱們都沒事!」
她是真的雀躍,烏黑的眉毛都在額頭上跳起舞來。秦穆看她興奮得像只找回了媽媽的小羊羔,忍不住也跟著笑,抬手敲了一記她的額頭:「至於那麼興奮嗎?別忘了,空窗期可是六周,六周後再查還陰性,才是徹底沒事。」
「不會有事啦!秦穆,你知道嗎?從小我就知道自己特幸運,地震啦、車禍了、癌症尿毒症啦,這些統統跟我粘不上邊。」某東西興奮起來,腦袋後面的馬尾也甩得起勁,上面跳躍的陽光直晃秦穆的眼睛。
「哦,那不知是誰剛被人持刀捅傷,還險些感染了艾滋。」秦穆好笑地看著她,興致勃勃地潑冷水。
「這是意外中的意外,老天不小心打了個盹,出了點岔子,現在不是沒事了嗎?」蘇浣兒的好心情絲毫不受影響,往電梯口走的腳步節奏整齊,一強一弱像小時候敲軍鼓。
等電梯的人很多,眾目睽睽下,蘇浣兒的興奮收斂了不少,她向秦穆揮揮手:「你回去吧,謝謝你。不過,要記得,未來五周內,不要招惹你那些女朋友,她們可經不起這樣的驚嚇。」
她真是好心提醒,卻引來秦穆一頓爆笑:「蘇浣兒,你在想什麼?虧我還以為你挺純潔!」
誇張的聲音引來不下五十人的注目禮,蘇浣兒紅了臉蛋,低聲道:「秦穆,你非那麼招搖嗎?拜託你快走吧,這樣被人圍觀,你習慣,我可受不了。」
一邊說,她一邊往四下看,見幾個年輕女孩的目光都貪婪地盯著秦穆,她更有了撫額的衝動。偏偏電梯遲遲不來,她急得又想念菩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