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來,那女孩已經不見蹤影,桌子上壓著張紙,一行小字整齊娟秀:「謝謝。我一定不再做傻事,放心。」沒有落款,一定也不希望她們記住她的名字。蘇浣兒相信紙條上的話,在死神門口徘徊過的人,對生命都會有所頓悟吧。
果然又感冒了,來勢洶洶,不吃藥似乎扛不過去。抽屜裡的兩盒藥還是上次肖清寒買給她的,除了當時吃掉的幾粒,她一直沒捨得動。撫摩著藥盒,她不禁苦笑,為愛心動的人真是夠傻,明知是藥,卻珍惜如蜜糖。
讓楚渝帶了假,她懶懶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竟一直睡到中午。齊茵最先回來,一臉神秘:「外面有帥哥等你。唉,可憐的周少爺,看來是沒戲了。」
不用猜,被稱作帥哥的一定是肖清寒。想起昨晚的懷抱和他氣極敗壞的吼叫,蘇浣兒竟有點不敢下去。但她又管不住自己的腳,淡漠如肖清寒,肯站在這供一眾女生參觀,她的感動,哪只是一點點?
走到門口,便看見那道清雋的身影,站得筆直,來往女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悄悄的、大膽的,他都渾然未覺,雕像一般目不斜視。
蘇浣兒走過去,尷尬地耙耙頭髮,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片刻停留,然後,帶頭往校外走去。
又是背影,蘇浣兒忽然氣悶,叫住他:「喂,有事嗎?沒事我上去了。」他意外地轉身,挑眉望著她,相隔兩米,兩人就這樣僵持著。然後,他一聲輕歎,幾不可聞,卻游絲般纏上了她的心。
「走吧,去吃飯。」他走回來,拉拉她的手腕。
「不去,我不想吃,看到你就沒胃口。」蘇浣兒話裡賭著氣。
他看著她,忽地笑了,笑容竟比身後的陽光還明媚:「可是,我一看到你就想吃。」他他他, 清寒也會開玩笑?蘇浣兒徹底妥協,一顆心又撲騰撲騰地亂跳起來。
肖清寒帶她去的,是校外一家火鍋店。推開店門,幾張桌上的火鍋正冒著熱氣,一下就吊起了蘇浣兒的胃口。
點菜時,他幾乎沒問她的意見,蘇浣兒忽然很想跟他唱反調。
「我不吃牛肉。」
「我記得上次你喜歡。」
「我討厭油菜。」
「油麥菜,你愛吃的。」
「我要吃辣的。」
「感冒少吃辣,而且你好像不太能吃辣。」
蘇浣兒氣結,片刻後聲調揚高:「可我今天想吃,辣了冒汗,病好得快。」
對面的人點點頭,告訴身邊的服務員:「湯料裡多放幾塊生薑。」
這次,蘇浣兒徹底無語,見年輕的服務員含羞帶怯地看著肖清寒,又想起上次買衣服時的經歷,心下腹誹:「這男生,生來就是禍害女人的。」
菜上得很快,蒸騰的熱氣挑逗著蘇浣兒的味覺,她抄起筷子直插向幾片牛肉,中途卻被擋了回來:「空著肚子,先喝點熱湯。」一碗湯已經放到她的手邊,裡面是一隻防燙的瓷勺。蘇浣兒的心彷彿也被放進沸騰的湯裡,上下翻滾,這個看似清冷的人,竟這般細緻,是她的幸福,還是她的劫數?
再沒有說話,她吃得很賣力,肖清寒也靜靜地嚼著菜,不時抬頭看她一眼,可惜,她低著頭,沒看到那眼裡幾乎要融化的溫柔。
胃已經撐滿,她卻不想停下來,一隻手壓在她的腕上:「別硬吃,會不舒服。」
她的手僵在那裡,梗在心裡的話兀地吼了出來:「肖清寒,你到底什麼意?我已經打算忘記你了,你幹嗎又來招惹我?」
這一聲,動靜不小,引得不少人看過來,其中多數是本校的同學,眼中閃著探究的意味。蘇浣兒又氣又惱,臉上變色,抬腿就往外跑,肖清寒忙把錢壓在桌上,追了出來。
她哪跑得過他?很快便被他抓住手腕,強行帶到路邊一棵樹下。初冬的陽光穿過光禿的樹枝照下來,在他臉上打出幾道黑影,而那恰被陽光眷顧的黑眸卻從未有過的明亮。
「我知道你氣我,其實我也氣自己。」他開口,聲音中竟有一絲沙啞。「我從小孤獨慣了,冷漠慣了,漸漸地不再奢求溫暖。可是你來了,那麼蠻橫地闖進來,讓我不知該怎麼辦。我承認,我貪戀你給的溫暖,卻沒有勇氣留住它,因為我不知道我用什麼來還。看到你和周梓軒在一起,我告訴自己,他能給你的快樂,我給不了,連自己都溫暖不了,我拿什麼來呵護你?」
他說得很急很快,蘇浣兒腦中一片漿糊,隱約抓住了什麼,正要開口,他卻急急地打斷她:「這些天,我拚命讓自己忙起來。增加打工的時間,沒事時就不停地練習雕塑,可打工時一閒下來,你的影子就在我眼前晃,雕塑時,不管塑什麼,最後都成了你。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我覺得自己快瘋了。昨天,當我看清水裡的人是你時,我怕得要命,怕你就這樣離開,怕再也沒有人給我那樣的溫暖。所以,我屈服了,蘇浣兒,我想自私一次,把你留在身邊,你還願意嗎?」
他大概從來沒有說過這麼長一串話,說完,竟微微地氣喘。烏黑的瞳眸定定地看著蘇浣兒,那裡面,是不確定的期待。
蘇浣兒聽明白了,這是告白,肖清寒的毫無保留的告白,她感覺自己的心要從喉嚨裡飛出來,結果出來的卻是眼淚。
淚水流得很凶,像兩汪泉水汩汩地冒出來,滑過潮紅的臉頰,在尖尖的下巴處聚集,最後砸到地上,一下一下,濕了肖清寒一顆慌亂忐忑的心。
他猶疑一下,伸手捧住她的臉,兩根拇指去拭她臉上的淚。那手指上有略微粗糙的紋路,劃過她的眼瞼,帶來奇異的觸覺。她竟忘了流淚,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他眸中的自己。忽然,她莞爾一笑,伸手探向他的額頭,:「你是肖清寒嗎?」這樣煞風景的話,讓兩人都笑了起來,沒有再提剛才的話題,但彼此心照不宣。
到了她宿舍樓下,她正要轉身上樓,他拉住她,的的確確地紅了臉:「昨天,你沒事嗎?」
蘇浣兒反應了一會兒:「嗯,有點感冒,你不都看到了?」
「我是說,昨天是20號。」
「20號怎麼了?」
蘇浣兒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半分鐘後,臉騰地紅了:「沒事……我……拖後了。」說完,一張臉險些滴出血來,再不管身後的人,撒腿往樓上跑去。
一口氣衝回宿舍,蘇浣兒撲到床上,拿起那團豆綠的毛線,使勁在臉上揉啊揉。他記得她愛吃牛肉,記得她不能吃辣,而且……他記得她的生理期!她幸福得一塌糊塗,感覺自己的心像一隻充足了氣的氣球,又放到陽光下暴曬,幾乎要爆了。
細心的肖清寒、坦誠的肖清寒、深情的肖清寒,而且,從今天開始是她的肖清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