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下了一場雨,而且來勢不小。沒有雷,也沒有風,只是雨點兒一個勁地落,像無數的蠶在吞食桑葉,唰唰地不知滿足。當然,蘇浣兒是第二天早晨看到外面濕漉漉的地面,才知道了這場雨的造訪。她的睡眠一直出奇地好,小時候,媽媽就常取笑她,「要是睡著了,被人抬到外面去都不知道。」蘇浣兒的睡眠還有一個功用,就是幫她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比如昨天的經歷,就被她連同夜裡的美夢一起,交給周公保管了。
要是換作一般的女生,肯定會對昨晚那樣的艷遇念念不忘,渴望與帥哥二度重逢,擦出點小火花。但是,蘇浣兒不是一般的女生,或者說,她不是個標準的女生。她對帥哥的態度一向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在她眼裡,再英俊的帥哥也沒有一盤燜得滑嫩嫩亮閃閃的紅燒肉養眼。所以,在一覺醒來的蘇浣兒心裡,那位天神一般的男生,只是好心的路人甲而已。
因為是週末,她這一覺又睡得實在夠長,宿舍裡另外三人早已不知去向。幾個女孩都是開朗的性格,加上蘇浣兒本就為人爽快,與她們相處得十分融洽。不過,同屬藝術學院,齊茵和李小莫學的是環境藝術設計,而她和楚渝主修鋼琴,所以,楚渝與她走得更近一些。
想起這位新晉密友,蘇浣兒不禁莞爾,入學第一天的臥談會上,楚渝就信誓旦旦地宣稱:她來C大最首要的任務就是遭遇生命中的白馬王子。
蘇浣兒逗她:「騎白馬的不都是王子,還有唐僧。」
她不屑地瞥瞥蘇浣兒:「你這論調太老套了。其實,唐僧算是白馬王子中的極品,他出身貴族,俊秀儒雅,又具備極佳的人脈關係,動轍就有高人相助。最難得的是他禁得起美色的誘惑,如果能讓唐僧為我動了凡心,那才證明我的魅力無可抵擋!」
此話一出,其餘三人皆一臉崇拜,當下奉楚渝為她們女兒國的國王(實則是寢室長),楚渝也不推托,樂呵呵地接著。
現在,國王率另外兩位女兒出遊了,蘇浣兒一個人百無聊賴地趴在窗台上,看著窗外的天空。已經是秋天了,再加上昨夜的那場雨,天空藍得格外明淨,彷彿是誰剛擦過一樣。宿舍樓下的兩棵合歡樹已謝去繁花,結出了豆莢般的果子。青綠綠的,掛在葉叢中,竟比當初的花兒還逗人喜愛。
這樣的天氣,悶在宿舍裡實在可惜。於是,蘇浣兒也套上運動裝,不顧膝蓋的抗議下了樓。
儘管剛剛生活了二十幾天,蘇浣兒對這個校園卻已經非常熟悉。她本就是個好奇心極強的人,報到的第二天,就跑遍了學校的各個角落。一圈轉下來,她對這個即將生活四年的校園還是很滿意的。在A市,C大是最好的一所大學,也算上是老牌名校,天長日久的積澱,讓這裡的一草一木都被熏上了文化的氣息。蘇浣兒尤其喜歡甬道邊的那些樹,梧桐、柏樹、合歡、垂柳,都長得高高大大,灑下片片濃陰,頗有些曲徑通幽的味道。
看著這些樹,她總會想起小時候跟翌哥哥常爬的那座山,山上也長滿了這樣高大的樹,還會結出各種小果子。那時候,她不會爬樹,便總是賴著翌哥哥去幫她摘。而翌哥哥每次都要逗得她撅起小嘴,才寵溺地摸摸她的頭頂,再爬上樹去,把樹尖上最甜的果子摘給他。現在,翌哥哥走了,連她也離開了家鄉的那座山,這時節,不知還會不會有淘氣的孩子爬上樹去,摘下枝頭那一抹最純最濃的甜。
蘇浣兒只允許自己傷感了一下下,就甩甩腦袋,向校門走去。她是個樂觀的人,堅信地球是圓的,分子是運動的,所以,他的翌哥哥總有一天會出現在他面前,像從前一般寵溺地撫摸她的頭頂。天長地久,她等就是了。
正走著,手機響了,按下接聽,她甜甜地叫道:「學姐。」
那頭先是咯咯地笑,然後說道:「聽說你昨天表現不錯啊!主辦方對你非常滿意,問你下周有沒有興趣再來參加呢!」
蘇浣兒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想到學姐在電話那頭看不到,張口說道:「我可不去了,昨天我的腿都快站直了。還有你那雙高跟鞋,夾得我腳像上刑一樣,太遭罪了。」
學姐又是一陣笑:「你以為當個模特那麼容易?這是輕鬆的了,只要拿支手機站台上擺幾個造型就行,報酬也不算低,你不考慮一下?」
「不了。其實,我爸媽給我的生活費不少,昨天只是覺得新鮮才去的,沒想到那麼辛苦。我現在算是知道生活的艱辛了,學姐,還得感謝你哦!」
「得,別給我戴高帽了。先說好,你不去可別後悔,這樣的工作,一般的學生還找不著呢!」
「不後悔,這工作確實不適合我……對了,學姐,你那雙鞋……」
「鞋送你了,反正我平時也不穿。說真的,你得學著穿高跟鞋了,這才像個女孩子嘛。瞧你天天牛仔褲運動鞋的,可惜了老天給你的好身材。」
「是!」聽說不用賠鞋子,蘇浣兒笑得眉眼彎彎,「我一定以學姐為榜樣,把自己打造成人見人愛的窈窕淑女。」
學姐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兩人又聊了幾句,才掛了電話。
解決了昨晚事故唯一的後遺症,蘇浣兒精神大好,這才發現胃裡的分子運動早已經結束,忙快步奔向校門邊的包子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