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已脫下厚重的冬裝,享受舒適的春季明媚陽光的星辰,穿著復古煙灰色的棒針針織毛衣、牛仔長褲,正從花海深處,騎著單車馳騁而來。
「古氏」總裁特助傅珩先生正身在渥太華休假。
這樣的消息一旦被媒體曝光,就難免受到當地華人圈、渥太華台灣商會的熱情邀請,雖然一再推托,偶爾也因對方盛情難卻,免不了要去應酬一、兩次。
今天中午傅珩出門後,星辰先去了趟書店,然後又騎車來到「B&B」。
「嗅,我的上帝!親愛的Sissi,真是你嗎?」
她站在公司樓下,看著梅莉無比驚喜的匆匆跑下樓,朝她奔來並一把抱住她時,星辰笑了。
整個下午,她們都待在一起,親熱地說著體己話。
梅莉告訴星辰,自己就快要和Peter結婚了,看著她臉上幸福的神采,星辰由衷地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興。
「Sissi,你會留在這裡嗎?我哥哥他常常提到你……我們都依然歡迎你回來。」梅莉這樣說。
星辰回想梅莉的話,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推著單車朝家走著,她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停在大樓下的一輛車,那位站在車邊……顯然在等著主人歸家的東方老者。
老人朝她露出善意的微笑,然後踱步向走她過來。
「古小姐,我姓傅。」他朝著星辰略略頷首,「是阿珩的養父。」
「哦,您好。」星辰馬上明白過來,古家老宅裡那位白髮蒼蒼的老管家,有著英國管家一樣優秀的品質,謹慎、鎮定、忠誠和保守。
進屋後,傅管家坐在客廳的沙發裡,端起剛剛泡好的香茶,喝了一口,依然保持著嚴肅的表情,「請坐吧,古小姐,我想跟你談談。」
星辰應了聲,坐到對面的沙發上。
「我是看了報紙,才知道阿珩已經結婚了,但是我沒想到,他會娶你。」傅管家打量著眼前的年輕女子,「換句話說,我沒想到他會娶古世昌的養女……哦,或者是親生的女兒?」
「對不起。」星辰低聲道了個歉,雖然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這件事,卻覺得有必要對這位老先生說句抱歉。
傅管家嚴肅的面容有了一絲緩和,抬頭打量了一下屋子的內部,「你應該不知道吧?你們在台灣住的那間房子,其實是阿珩父母留下的,阿珩小時候就住在那裡,直到破產被封,幾年前他從加拿大回去後,才又買了回來。
星辰聽了,這才領悟到為什麼初到那個個庭院時,他彷彿對那裡的一切都瞭若指掌,熟悉得很,原來是他小時候住過的地方,是他的家。
「事到如今,我想依阿珩的個性,他肯定不會說,你也肯定充滿了疑問,他和令尊之間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吧?」
星辰點點頭,看著老管家從隨身帶著的一個皮包裡,拿出兩樣東西,展開來,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那是兩張舊報紙,已經年代久遠泛起了黃色,仔細看,其中一張的頭版頭條赫然刊登一則新聞。
「六月四日凌晨,『遠航集團』總經理程遠帆,從公司樓頂跳樓自殺,當場死亡,目前,警方已經排除他殺嫌疑,據稱程遠帆破產後,又因接受非法資金流向問題被調查,並被台南檢察機關限制離境……」
另一張同樣是在重要版面,刊登著一則消息。
「六月六日晚間,因破產後跳樓自殺的『遠航集團』總經理程遠帆之妻許惠雅,服毒自盡,據悉,程妻腹中已懷有五個月身孕……」
星辰背脊一陣發涼,心弦驀然繃緊,她將目光從兩份報紙上移開,不忍再看。
「一家四口,短短數天就死了三個,剩下十二歲的兒子,孤苦無依,只好送到孤兒院。」
傅管家深深地歎惜道:「你現在應該明白了,阿珩就是程家的兒子,當時,我因為與辦案的車警官熟識,在老車那裡聽說這件事,心想那孩子與少爺年紀相仿,不如收養他回古家,也好讓少爺有個伴……」
「世界上有些事,真是冥冥中注定的,誰會想到,阿珩與買兇謀害少爺的仇人,會是同一個人呢?」
「阿珩的父親當時一心要發展和壯大『遠航』,就找了一個合作夥伴,不知道對方用了什麼手段,短短兩年就把『遠航』給掏空了,阿珩的父親無奈宣佈破產,又因為非法資金流向問題被調查,打擊太大,以死示清白,沒想到阿珩的母親跟著也……」
鑽心的痛楚一陣陣向星辰襲來,如墜入冰窖般,冷得她不由自主地發抖,一聲不響地聽著老管家繼續遊說著。
「那個合夥人,就是古世昌,因為他當時還在『古氏』任職,所以手腳非常乾淨,在『遠航』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直到阿珩的父母出事後,他心裡有鬼,才會向我們老爺提出要出國發展,跑去加拿大的分公司避鋒頭。如果不是後來老爺和太太去逝,他又貪圖『古氏』的產業回到台灣,恰巧被阿珩找人查到了蛛絲馬跡,這恐怕就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吧。」
「為了對付古世昌,阿珩和少爺精心策劃了很久,他們做得很好,古世昌再也沒有可能翻身了,哦,對了,還有那位馬倫娜女士,據我所知,你上次在加拿大機場被人擄走的事,跟她脫不了關係。」
傅管家看向坐在對面一臉蒼白,滿臉震驚的女孩子,沉聲說道:「古小姐,你明白了嗎?阿珩的血海深仇,不能不報,就算他肯,我家少爺也不會放過他們,他們做過的壞事太多了……可是你夾在中間,怎麼辦呢?古世昌再壞,他也是你的親生父親,你難道會眼睜睜看阿珩對他趕盡殺絕嗎?」
星辰猛地抬頭,緊咬嘴唇,淚眼模糊地望著眼前的老者。
等傅珩晚上回到家的時候,屋內如往常一樣,平靜到彷彿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小女人正忙著在一隻很大的水晶花瓶裡,插著粉色的鬱金香,聽到聲響,驀然回首,向他露出美麗的笑容。
很自然地,他洗澡後會照例進書房工作一會,她則上網看一些設計方面的最新資訊,雖然沒有出去工作,可不代表她不再熱愛自己的職業。
不過等她洗好澡爬上床的那一刻,已經躺上床的他早就張開了臂膀,等待著她的到來。
她依偎著他,柔順地被他抱著,狀似不經意般,笑盈盈地說:「那些花真美,是不是?」
「嗯。」他笑,溫柔的吻著她,半晌,凝視著她的眼睛,告訴她:「我得回台灣了。」
「哦。」她輕應了聲,「什麼時候?」
「下個星期。」
「嗯。」她在他懷裡轉了個身,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眼裡都是淚。
「你……」他正想問她願不願意跟自己一起回去,她卻已打斷了他。
「我最喜歡的『鬱金香花節』就要開始了。」
她輕聲說著,鼻音略重,狀似撒嬌,又狀似企求:「讓我留在這裡,好不好?」
她不想回去看著他廝殺,也不想成為他的包袱,不想因為自己的痛苦影響他,正如傅管家說的那樣,古氏夫婦的所作所為讓她沒臉去向他救饒,可是她也做不到不聞不問,鐵石心腸。
所以只能放開他,她不值得他這樣。
她是他仇人的女兒,她不配站在他身邊……他居然還悄悄地給了她名分和財產。
怎麼有這麼傻的男人呢?
許久後,她感覺到他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自己,將臉深深地埋進她的頸窩,喉間微哽,很久才吐出一個字:「好。」
她瞬間淚如泉湧,她想起他曾經對自己說:「既然不願意,就馬上離開,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她不敢告訴他,這一次,縱使她離開,也並不是不願意,而是……不能。
距離傅珩回台灣的日子臨近,這個城市的春意似乎也越發的濃了。
人們開始栽花、種樹,忙著裝飾自家庭院,庭前院後,一片斑斕芬芳,路邊籬笆牆內,還不時會探出幾枝明黃嫩紅的枝條,偷偷撩逗著路人,呼吸間連空氣中,都瀰漫著楓糖膩人的甜香味。
在分開前的最後一晚,他們發瘋般地做愛。
瘋狂擁抱和親吻並進,不斷變換著體位互相交纏索取,連成一個整體,永不分開……
浴室裡的橋色燈光溫暖而朦朧,投射在正抵著浴室牆面激烈交歡的軀體。
男人濃重鼻息噴吐在紼紅小臉上,吻不夠她、要不夠她,熱情足以將身下的嬌軀融化。
一陣急速的律動之後,大掌掐緊纖腰,喉間發出低吼。
他抱她回到臥室的大床,側臥著,藉著床頭瓷骨燈,散發出的幽淡的光線,互相凝視著。
柔荑滑向男人的肩胛處,摸索著那已經痊癒的傷口,有一個明顯疤痕。
她多心疼這個男人,童年失去雙親,被送到孤兒院,雖然被古家的老管家收養,但顯然老管家心裡更重要的人是那位古家少爺。
他也渴望親情吧?他也需要關懷吧?
少年時就遠在異國他鄉,那麼長的歲月,是怎麼度過來的?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她移動身軀,吻他,粉舌輕舔著他的唇,再稍稍離開,望著眼前俊顏,「這樣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好。」嗓音低緩傳出,他立即跟過去,探舌長吻。
「應酬的時候,少喝一點酒。」
「好。」
「沒經過我的同意就娶我,我不願意……」她美顏微仰,唇畔綻放出笑花,「我要離婚。」
幽黑雙眸凝視著她,直直地看著她的眸,「好……」
「不要來找我。」
「好。」
從五月份開始,加拿大的各種節日就接踵而至。
國慶日、國際爵士樂節、淘金節,還有國家展覽會……
這些激情綻放的節日,使這個國家一年四季都洋溢著快樂的節日氣息。
鋪著紅磚的街道兩側,經營著一家家百貨公司、餐廳、露天咖啡座、畫廊、古董店和各種精品店。
古雅的街燈下,黑色鐵製欄杆上,纏繞著玫瑰與綠色籐蔓植物,擺放在欄杆前的綠色的木椅極具歐洲風情。
臨近節日,城市裡的各大百貨商場,都在抓緊時間紛紛裝扮一新,費盡心思地使臨街櫥窗與眾不同,製造節日氛圍,吸引顧客。
當火一樣的黃昏把天空點燃時,夜幕已漸垂。
街上的一家百貨商店,正準備利用這個時間對櫥窗重新進行佈置。
大大的紙箱子裡,放著各種各樣金銀閃爍的裝飾品,形似花朵、五彩繽紛的懸掛燈,能反射太陽光的紫水晶,玻璃球,還有琳琅滿目的各式商品。
身材高佻的東方女子正站在大大的落地櫥窗前,有條不紊地與兩位同事忙碌著。
她十分年輕,穿著清新簡單,一件白色短袖T恤,一條軍綠色的亞麻布工作褲和一雙帆布鞋,一頭齊盾的黑色秀髮被隨意地攏在腦後繞成花苞狀,全身上下沒有任何首飾,看上去與其他人沒有什麼區別,可是細看下,她卻有著一張極引人注目的面孔。
一雙星眸流光溢彩,睫毛長若翩躂蝴蝶,加上秀美的挺鼻、粉嫩的菱唇、白嫩的皮膚,又沒有歐美女人容易長的雀斑,這樣的東方絕色,實在是令人移不開視線。
「Sissi,老闆來了哦,你這下慘嘍!」Ann湊到在紙箱裡找玻璃球的女人耳邊,悄悄地報告。
星辰抬起頭,果然看到班廷正大步朝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