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這麼怕一個人,老巫婆算一個,因為她有著我不敢以下犯上的輩分在,為人又總喜歡欺負小輩,我除了忍著忍著,偶爾頂上幾句過過癮,也真的不敢做什麼報復。
傅天辰在某種意義上也算一個,我在他面前總不能展現最自信的自己,總是揣著一份卑微,不敢高呼不敢質詢,而表現出的往往又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態度來,矛盾而狼狽。
老爹也算一個,他平時對我寵愛有加,某些時候發起火來也相當得有破壞力。
或許,曲禾也是一個讓我害怕的人,至於為什麼害怕,真要說,倒是竟然說不清楚了。
而現在,站在我面前,明明帶著客氣的笑容的男人,眼神中想將我剮殺殆盡的意味卻毫不掩飾,這種壓迫感讓我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
「哦,你兒子長得挺高。」
「我以為你還有更多的話想說。」他在桌邊坐下,即使是抬起眼簾看我,卻仍然是不減因浸淫多年政界而充斥身周的倨傲和深沉。
最討厭這種繞來繞去的話題了,影響睡眠。
雙手握緊,我退後半步,不耐煩地再一次解釋:
「你的兒子為什麼會死,誰也不能說知道,也誰也不敢說完全不知道,但是吧,鄭先生,這個事情真心和我無關,你愛信不信,總之如果非要藉著這個事情來鬧的話,我也沒什麼好說的。」說著轉身朝門外走去,身後則是鄭名韓咬牙切齒地怒吼:
「我會讓你們甄家堡一個不剩地為我兒子償命!」
眼角餘光瞅見陳少慶快速衝過去攔下那幾欲衝上來的身影。
……
魏叔叔走進來時,曲禾已經把我訓了一通,見有人進來,總算停了碎碎念,恨鐵不成鋼地說了一句總結語:
「你這種性子遲早會丟了命!」
我嘻嘻一笑,也沒個正經,反正這兩天雖然吃好喝好,但生活實在是悶了點,不找點刺激活不下去啊。
曲禾敲著我的腦袋,像是在敲著一個木魚,魏叔叔咳嗽了兩聲,才引起我們的注意。
「丫頭,想通了沒有?」他把牢門虛掩上,簡單的一個動作倒像是為了和我們來一次平心的交談。
我無聲斂眸,走過去給他鞠躬,直起身子認真地說出這兩天來思考的決定:
「魏叔叔,我要回甄家堡。」
回去和他們一起,而不是在這裡心安理得地被就近保護著,偏偏還要努力地不讓自己看起來太過風聲鶴唳。
魏叔叔是看著我長大的,他是北歐一帶的負責人,兩年前因為夫人病逝才回國,之後也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竟再也沒再回北歐了。
見我態度堅決,他抬手摸摸我的頭,歎著氣。
「明天就回去吧,你這脾氣有時候和你父親倒是一模一樣。」
「虎父無犬女嘛。」偏頭一笑,掩起心中的幾縷擔憂。
只有我自己最清楚,這一次不像以往的任何一次委託,可以全權代理,憑藉著一份年少輕狂。
這樣折騰了大半夜,等到重新爬上床時,睡意也漸濃了起來,曲禾卻不打算睡覺了,只是低頭坐在我身邊在想著什麼,間或奇怪地看上我一眼,直把我看得連眼睛都不敢閉上。
「喂,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事,睡覺吧。」他率先收回眼神,不再理我。
而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曲禾當時其實是想提醒我,在面對真相的時候,如果做不到最好,至少也要記得像剛才那樣,敢於承擔和承受,而不是差點崩潰,讓所有人擔心。
第二天,我便收拾妥當,在陳少慶陰晴不定的臉色下,吐著舌頭扮著鬼臉俏生生地揮揮衣袖走出了警察局。
呼吸到這新鮮空氣的一瞬間,我只覺得繩命是如此地井猜……
「能回去麼?一個人?」曲禾手抄口袋在一邊問我,一面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先去吃飯吧,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哪根筋沒搭對,現在甄家堡一團亂,你回去也只是多了個被照顧的人而已。」
我笑著打斷他:
「曲禾啊,你不會知道老爹他們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麼。他們給了我第二條命。」
曲禾瞇起眼,彷彿只是為了躲避這有些強烈的日光,但我還是驚訝地捕捉到他眼底一晃而過的那抹恍惚。
「走吧,咱現在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想著突然憶起,似乎從來沒有聽過曲禾提及過他的家人,不過,既然一開始就沒打算據實以告,會藏著演著也很正常。
「我沒媽媽。」他突然在身後低聲說了句,旋即又慢悠悠地走過來和我並肩而立,「甄小竹,我倒是很羨慕你的,至少你母親還回來找你了。」
我扯扯唇,面無表情:
「如果你想要這樣的母親,那我送給你好了。」
在我和曲禾之間,話不投機半句多顯然越來越明顯了,總之那麼一個警察局門前分道揚鑣的場面之後,直到我重新回到甄家堡,這人都沒再聯繫我一次。
老爹虎著臉立在朱紅色的騷包大門前當門神,見我晃蕩晃蕩著走來時,簡直是火冒三丈還嫌不夠高,大闊步地朝我邁來,一到跟前就揚起大掌,作勢要扇我一巴掌。
我高揚起腦袋,笑嘻嘻地催促:
「打吧打吧,老爹你要是覺得打了我可以消氣,那就可勁兒地打吧!」
簫言已經出院,雖然腿腳似乎還有些不爽利,但精神卻不錯,此時也趕上來發表建議:
「大小姐這次是太任性了。」說歸說,還是適時地給了老爹一個台階下,「但是,大哥,這事情本身也和大小姐有關,這麼瞞著她,對她也不公平。」
我沉了沉眉眼,聽出幾分不對勁來。
「老爹,除了鄭明韓來挑釁,還有別的人也來找麻煩麼?」突然有個身影從腦海裡閃過,我咬牙:「柯藍?」
細細想了想,似乎還有哪裡不對勁,先前,柯藍甚至還委託我們殺一個人……
而那個人是她的小媽,碎葉市市長的姨太太……
這樣的敏感的身份……
難道,她不單單只是想對付我而已才會摻和進來,而是……一開始就在嚴謹佈局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