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掛,涼風襲衣,重樓之上一白一藍兩抹身影衣袂飄飄,月色為兩人週身添了一層光暈,柔和得恍如畫中仙般。兩人手中各執酒一罈,仰面望著頭頂的明月。
若水拔出木塞,湊近壇口嗅了嗅,微微一愣,隨即笑道:「果然是好酒!」
銀面郎君舉起酒罈猛灌了幾口,抬手用袖口隨意抹了一把嘴角沾上的酒水,接著重重吐出一口氣,目光盯在手中的酒罈上,眉宇間似有幾分愁意。
若水淡淡一笑,問道:「你這般喝酒真是可惜了這好酒,是有何心事?」
他沉默了片刻,緩緩轉過頭看著若水說道:「阿水,我不在意你的容貌,不管你是什麼樣子,我都喜歡你。」
若水被他的話驚得呆住,不禁問道:「你看過我的臉……」看著他,她突然有種想逃開的衝動。
「在救你的那天我就看到了,我真的不介意……」
「可我介意!」若水大聲喊道,用受傷的眼神看著他說道:「你知道嗎?我經常對著鏡子看自己臉上的那道疤來提醒自己不要奢求真心,我自己都難以忍受那道猙獰的傷疤,有誰會願意看一輩子?你聽著,我不需要你的可憐!不需要!」若水的眸中染上一層霧氣,身軀微微顫抖著。
「阿水,怎樣你才肯信我?」銀面郎君放下手中的酒罈,緊緊握住若水的手。
若水試著抽回手,卻沒有成功,看了一眼她剛才拿在手中的那罈酒對他說道:「那你就把這罈酒喝了吧。」
他明顯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稍稍猶豫了一下,二話不說拿起那罈酒便要喝,剛喝了一口卻被若水一把奪了過去。
「你瘋了!」若水將酒罈從樓頂猛地丟了下去,氣惱地瞪著他,她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會不怕死地喝下那被她下了毒的酒,又氣又急,趕緊將一粒藥丸塞進他的口中,他卻將那藥丸吐了出來,堅定地告訴她:「如果你不答應隨我回北懿,那我不如就此死去得好,到底不用受那相思之苦。」
若水聞言不禁氣怒,厲聲問道:「你這是在威脅我麼?」
「我這是以死明志。」他很淡定地回道,倔強地抬起下巴斜睨著若水。
若水被他氣急了,一跺腳,咬著牙指著下面對他說道:「你真的想死的話,從這裡跳下去,別死在我的眼皮底下!」
「阿水,你忘了,若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了,為了你,我會好好活著。」他的眼神突然變得落寞,語氣變得深沉,若水原以為他又會像平時那樣與她鬥嘴,卻沒想到他會這般說話,感到有些意外,想了想,柔下聲音道:「我的命是你救的,若水恩怨分明,欠你的,一定會還。」
「那就跟我走。」他依舊不肯死心地說道。
若水剛要說話卻被另一道聲音搶了先:「她不會跟你走!」
兩人聞聲不禁轉身看向那聲音的主人,只見十米之外一個白衣男子傲然挺立,手中握著根墨綠色的玉笛,銀色絲帶纏發,面色如玉,劍眉星目,眉宇間透著股將才的英氣,修長的身影在月光下飄然灑脫。
「你是何人?」若水仔細端詳著來人,在腦中搜索了一會兒,確信自己之前並未見過此人,可又覺得似曾相識。
來人聽到若水的問話明顯愣住了,錯愕地看著她,躍身至她的面前,突然出手想要去掉她面上的青紗,卻被她輕鬆躲過。若水臉上頓時有了怒意,冷聲道:「閣下是來挑釁的?不知若水何時得罪了閣下,還請明示!」
「若水?」他皺眉,她明明就是汐兒,以他對她的熟悉程度,怎麼可能會認錯?可是她似乎是不記得他了,這三個月,她究竟都遭遇了什麼?
「你認錯人了,她叫若水,不叫汐兒。」銀面郎君也是冷冷地看著他說道。蘇皓澤,你果然沒有死!
「你是銀面郎君?」蘇皓澤細細打量了他幾眼,江湖上關於銀面郎君的傳聞他也有所耳聞,此人神出鬼沒,行蹤不定,藍袍銀面,身份一直是個謎,汐兒怎麼會和他在一起?
「正是,我曾聽聞蘇將軍滿門被滅,偌大的蘇府一夜間化為灰燼,如今卻見將軍活生生站在這裡,原來只是傳聞而已。」銀面郎君的話頗有些挑釁的意味。
蘇皓澤聞言只是冷冷一笑,不予置評。若水在一旁冷眼看著他,心中卻有些惑然,突然聯想到之前那個叫南宮燁瑾的也是像這樣莫名其妙地告訴她,她不是若水,而是別人,難道她真的是他們口中所說的人?
她只記得三個月前,自己被一群黑衣人追殺,被路過的銀面郎君救下,然後一個穿紫衣,蒙面的妖媚女子突然出現,打傷了銀面郎君,還逼她吞了個藥丸,之後她的臉上就有了一道猙獰的疤,她無處可去,便進了綺夢樓,很快便憑著舞姿與琴技成了那裡的頭牌。
再往前的事她都不記得了,她心中一直有個聲音告訴她:不要記起來,不要記起來……每當她去想,她的頭便痛得要裂開,胸口也像被堵住,呼吸都困難,她索性也就不去想了,過去的都過去了,沒必要死揪著不放。
「你說我是誰?可有證據?」若水忍不住問道。
「阿水,別聽他一派胡言!」銀面郎君拉住若水的胳膊,沉聲道。
若水不著痕跡地掙開他的手,並不看她,繼續對蘇皓澤說道:「你不妨說說看,如果你膽敢騙我,我一定殺了你。」
蘇皓澤見她願意聽他說,鬆了口氣,臉上有了絲笑意,急忙說道:「你的左肩上有六瓣桃花紋身,那是你十二歲時讓我給你刺上去的,你還說桃花都是五瓣,只有你身上的是六瓣,是獨一無二的六瓣桃花。」
若水聞言全身一震,腦海中突然閃現出零碎的片段。
「哥哥,桃花好美啊!」嬌小的女孩站在桃花林中歡快地轉著圈,粉色群裾在風中飄飛,像盛開的桃花,女孩美麗可愛的面容在桃花的映襯下,不但沒有失色,反而更加美妙動人,桃花瓣在空中飛舞,她舞姿蹁躚,如同花中仙子,一個眉目如畫的白衣少年倚在桃樹下靜靜看著她,笑得十分滿足。
女孩突然停下來,伸手接住一瓣桃花,放在手心細細摩娑著,看了一會兒,轉臉看向少年,露出燦爛的笑容,甜甜地叫道:「哥哥!」
少年臉上帶著溫潤的笑意,應聲道:「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