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中華雖然口氣強硬,但是這份資料實在是令他感覺到有些心冷。
原本,他以為裴佳悅家境不很好,畢竟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她穿得那麼樸素,而且整個人似乎也都沒有經過修飾,完全不可能讓人聯想到她是一個闊太太。
如果早知道她的身份,或許他就不會陷進去了。只可惜,現在已經遲了,他的心已經被她侵入了。
他不是那種輕易就會妥協的人,否則他也不可能創建如此規模的董氏集團。
他決定好好努力一番,即使毫無結果,起碼以後回想起來,也不會後悔自己的無為了。
機會很快就來了,五一過後,裴佳悅便接到了程院長的電話。
「裴小姐,還有一個月就六一了,我們孤兒院打算排練幾個節目,好參加市裡舉辦的慶六一文藝匯演。有好幾個孩子都提議,編排一個武術表演,既顯示出孩子們在孤兒院裡也能夠接受到德智體全面教育,同時也能吸引觀眾的眼球。
你看,你是不是可以抽點時間出來,幫孩子們指導編排一下?放心,不會佔用你很多時間的,每天你能過來半小時到一小時就夠了。」程院長的話說得客氣中帶著一絲祈求,裴佳悅一聽就不好意思拒絕了。
「好吧,程院長,那我每天早上過來可以麼?」裴佳悅猶豫了一下說。
「可以可以,你知道的,孩子們每天早上七點跑操,我會安排那些參加武術表演的孩子們直接去體育室等著你。」程院長很開心地說。
「那好,我明天早上會準時到的。」裴佳悅說。
第二天早上,睡了八九天懶覺的裴佳悅,終於又開始早起,而且,起得比從前還早。
「誒?悅悅,今天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你怎麼六點就起床了?」文一凡聽到她起床的動靜,迷迷糊糊地問。
「程院長請我去幫孩子們編排武術表演,我答應了她七點鐘到的。」裴佳悅打著哈欠說。
「要我送你麼?」文一凡順便問了一句。
「不用不用,你不是八點才出門麼?你再睡會兒吧。」裴佳悅趕忙推辭。
原本就像做個普通人的,要是讓他開著那輛鮮黃色的騷包的蘭博基尼送她過去,那不就等於向所有人宣告,她裴佳悅是個闊太太麼?
還是穿著她的運動服,擠公交去比較好,誰也不會用那種看稀有動物的眼光來掃瞄她。
說到底,她裴佳悅還是習慣於做個平凡女人。
走出自家小區,來到普華小區路口時,路旁的樹蔭下,忽然想起了喇叭聲。
裴佳悅習慣性地扭頭看了一眼,就看到董中華笑吟吟地從他的車裡伸出了腦袋。
老天,趕緊來道霹靂,劈出一條地縫讓她鑽進去吧!
躲了他這麼久,滿心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他了。為了避開他,她才特意把時間安排在早上七點,這個鐘點一般人不是都應該在睡覺麼?
老兄,你要不要這麼勤快?
「怎麼了,小悅悅,該不會是把我忘了吧?」董中華淡淡地笑著說。
「沒,沒。董先生,早啊!」既然躲不開,裴佳悅只好硬著頭皮打招呼。
「小悅悅,你不乖哦,故意惹我生氣的吧?」
「啊?哪有?我什麼也沒做呀!」裴佳悅一臉無辜。
「我們的約定,怎麼每次都要我提醒你?」董中華微微沉了臉說。
「啊?哦,對不起,阿華,我是順口,嘿嘿!」裴佳悅乾笑道。
「哼哼,這一次就原諒你了,再有下次,我一定會懲罰你的。」董中華說。
「保證不會有了。」裴佳悅說。
她心裡想的是,絕對不會再有見到你老兄的機會了,自然也就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
董中華閱人無數,又習慣於商場中的爾虞我詐,裴佳悅那點兒心思全都寫在臉上,他又怎麼會看不明白呢?
「小悅悅,早上公交太擠,所以我決定每天來接你去孤兒院,順便也跟著你學幾招,鍛煉鍛煉身體,怎麼樣,小裴老師,你該不會不願意收我這個徒弟吧?」董中華笑瞇瞇地說,表情像極了一隻狐狸。
「額,那個,阿華,你要真的想學拳,我可以介紹我的老師給你,他可是跆拳道黑段,跟著我學,我怕你誤入歧途了。」裴佳悅感覺渾身都開始冒汗了。
「我已經誤入歧途了。」董中華心裡暗想。
「小裴老師,你既然不怕把我的孩子們都帶入歧途,我還怕什麼呢?跟著你,哪怕前面是懸崖,我也咬牙跳了。」董中華意味深長地說。
「要學就學吧,到時候學不好別怪我就是了。不過接我就不必了,我趕公交就行了。」裴佳悅無奈,深吸一口氣說。
「子曰:『有事,弟子服其勞。』,既然我決定做你的徒弟了,接送師傅這種事,自然是我這個徒弟分內的事了。小裴老師,請上車吧!」董中華說著,下了車,轉到另一邊,替裴佳悅拉開了車門。
早上來來往往鍛煉身體的,送孩子上學的,不少人已經朝這邊看過來了,裴佳悅只好上了車。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不然,我真的不再去孤兒院了。」裴佳悅瞪了他一眼說。
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她對他做出的這種表情,完全就是非常熟悉的朋友之間才會有的,而她和他,不過才是第二次見面。
「怎麼,你難道要辜負那些孩子們的期望麼?」董中華說。
「那也是你逼的。」裴佳悅賭氣說。
「我怎麼逼你了?就是接送你這個老師一下,難道也是令人難以忍受的事?」董中華絲毫也不生氣,繼續用平淡的語氣說。
「我指的不是這個,你明白的。」裴佳悅咬牙道。
「我不明白,小悅悅,你能說得更清楚一點麼?」董中華的唇角開始上翹。
這個女人,一臉的彆扭,完全像是一個在跟大人鬧脾氣的小女孩。
「董中華,你是不是非要我把內心最隱秘的都倒出來,你才開心?」裴佳悅一下子提高了嗓門兒,眼圈兒也有些紅了。
「小悅悅,你別這樣,讓旁人以為我欺負了你似的。」
「你就是欺負我了!明知道我特意躲著你,你偏偏要出現在我眼前,不是欺負是什麼?」裴佳悅索性不顧面子吼了起來,同時眼圈兒也有些紅了。
「原來,你這段時間呆在家裡,真的是為了躲著我。小悅悅,我就這麼招你討厭麼?以至於你為了不見到我,連孤兒院都不敢不去了?」董中華一臉受傷的表情。
「你明明知道不是這樣的,你明明知道我是喜歡你的,所以,我才不敢見你。」裴佳悅衝動地說出了盤亙在心裡好多天的話,眼淚也一下子落了下來。
董中華的心狂跳起來,方向盤往旁邊一轉,一腳剎車,把車停在了路邊。
然後,他伸開雙臂,摟住了裴佳悅。
「小悅悅,聽到喜歡這兩個字,我太開心了!你知道麼?有了你這兩個字,即使讓我立刻去死,我會含笑九泉的。」董中華在她耳邊喃喃地說。
再次投入他的懷抱,裴佳悅心底升起一片暖意。理智告訴她,應該立刻推開他,但是感情卻驅使她在這個懷抱裡多停留一會兒,哪怕多一分鐘也好。
董中華感覺到她乖巧地依靠在他懷裡,並沒有推拒的意思,心裡更是一熱,忍不住將唇湊了過去,想要吻一吻他想了這麼多天的唇。
但是裴佳悅本能地避開了他的唇,把頭埋在了他的肩窩裡。
「阿華,你知道麼?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渾身都散發出一種溫暖,後來,我撲到你懷裡哭的時候,感覺好像爸爸抱著我一樣,那種時刻,我就覺得自己又變成了五歲時候的小悅悅,有爸爸寬厚的肩膀替我遮風擋雨,哪怕有再大的風暴,我都不會有絲毫的害怕。」裴佳悅喃喃地說著,同時依戀地用她的臉蹭了蹭他的脖頸。
那種癢癢的感覺弄得董中華的心也跟著癢了起來,懷裡抱著的明明是一個成年女人,可是她的舉動卻好像是一個小女孩,她的話更加進一步證實了她的舉動。
董中華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原來,她並沒有把他當成一個男人來喜歡。所有的這一切,都歸結於她對她爸爸的依戀,而他,在某種程度上,契合了她對於父親形象的設計。
對他來說,這無疑是可悲的事。
「爸爸?小悅悅,你難道把我當成你老爸的替身了?」董中華的心裡湧出無限的失望。
「對不起,阿華,我知道不應該這樣。可是我一看到你,就無法抑制地想起了我爸爸。這種感覺我真的沒辦法跟別人說,自從我們說了再見以後,我每天都想要再見到你,想撲進你的懷裡,安安靜靜地聽你的心跳聲。
我知道你肯定會以為我瘋了,明明你還年輕,明明你只是一個僅僅見過一次面的男人,我偏偏會對你產生這種感情。」裴佳悅到了此時,已經完全顧不得他會怎麼看了,只是一廂情願地訴說著自己的感覺。
「小悅悅,你想到我的時候,僅僅只是這樣麼?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我們可以擁抱在一起,熱烈地激吻?」董中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
「激吻?啊!不不,我真的沒有想過。」裴佳悅受到了驚嚇一般,猛地用力,一下子推開了他。
董中華盯著她的眼睛,沉默地不說一句話。
一切都很清楚了,她是真的對他沒有半點邪念。這令他失望的同時,也感到欣慰。
畢竟,她和他想像中的一樣,善良而純真。
她並沒有像其他女人那樣,一邊享受著丈夫的熱愛,一邊渴望著出軌的刺激。
她只是單純地渴望父親的懷抱,而他不過是充當了她思念父親的一件道具。
他應該恨她麼?是的。
但是他並不恨她,如果注定了要有一個男人來當這件道具,他寧願是這件道具是他。
「阿華,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招惹你,我不該這樣子激動,我知道一個女人這麼做,肯定會讓男人朝那方面想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麻煩你打開車門,我下去趕公交去。」裴佳悅慚愧之極,除了道歉,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小悅悅,你沒有做錯什麼,不需要道歉。是我會錯了意。
其實,也不是我會錯了意,而是我的心它已經不受我控制了,它走向了另一個地方,一個不該我去的地方。
這不是你的錯,真的。
其實我還在澳洲的時候,接到了程院長的郵件,請示可不可以讓孩子們學跆拳道的時候,我就對你這個很特別的義工感興趣了。
原本我是沒有任何理由回A市的,但是為了見一見你,我特意回來了。
那天的會餐,其實我想要請的人,只有你一個。
見到你之後,雖然跟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但是你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你是那種即使穿得再普通,形象再狼狽,都能引起人注意的女人。
我的目光一直都不曾離開過你,一頓晚餐對我來說,時間實在是太短了。
後來,我打發她們離開了,特意等在那裡送你回家,為的就是能夠有機會和你單獨相處。
你請假不來,我知道你是在躲著我。因為你的內心無比矛盾,你被我吸引著,卻又不願意做出任何對家庭對你家小凡凡不利的事,所以,你不敢面對我。
但是我還是不願意輕易放棄你,所以我請程院長給你打電話,讓你來孤兒院幫孩子們編排武術節目,其實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再見到你。
知道麼?昨天晚上我整晚都沒有睡,我翻來覆去就在想你,想我應該用什麼理由才可以每天見到你,甚至於,我好想直接把你打包,帶回澳洲去。
真的,小悅悅,我覺得我現在就應該這麼做,不然我以後肯定會後悔的。」董中華無所顧忌地說出了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折磨著他的感情,看著裴佳悅越聽越震驚的表情,看著她驚慌失措,似乎準備隨時跳窗而逃的樣子,他忽然就笑了起來。
「小悅悅,被我嚇到了吧?你放心,我既然把這些都說出來了,就不會這麼做的。」董中華輕聲說。
裴佳悅果然被嚇住了,一聲都不敢吭。
一貫強勢的裴女王,此刻像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女人那樣,縮在車子的角落裡,似乎想要把自己變成一隻蝸牛,好藏在硬硬的殼裡。
「好了,今天已經有些遲了,我送你去孤兒院吧。等你到了那裡,我就去機場,坐今天的班機回澳洲。我保證,以後都不會騷擾你,這樣,你能不能把心放回肚子裡去了呢?」董中華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說。
「阿華,你真的要回澳洲?」裴佳悅瞪大了眼睛。
「真的,不然我還能怎麼樣呢?留在這個城市裡,眼睜睜看著你跟你家小凡凡秀恩愛?對不起,我還沒有修煉到這種程度。如果讓我親眼看到你們恩愛,說不定我會忍不住殺了他,然後把你搶走。」董中華一臉認真地說。
裴佳悅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這個男人一貫溫暖,但是剛才那一瞬間,他眼睛裡冒出的寒意,足以凍死人。
但是下一刻,他的目光又溫暖如初了。依然是那個充滿了父親般慈愛的男人,依然是那個讓她止不住地想要撲到他懷裡撒嬌或者痛苦的男人。
剛才那冰冷的一瞬,似乎根本就是她的錯覺。
「我肯定會想念你的,阿華。「裴佳悅認真地說。
「像想你爸爸那樣想我麼?還是算了吧,我寧願你從來也不曾想起我。」董中華自嘲地說。
「不管你怎麼想,反正我知道,我就是會想你的。」裴佳悅固執地說,那種口氣,完全是一個彆扭的,自說自話的小女孩。
「小悅悅,隨便你吧。不過,要是你哪天想哭了,可以給我信息,我保證,會第一時間飛到你身邊,然後把我的懷抱無償地借給你,讓你哭個痛快。」董中華終於調整好了情緒,渾身都變得輕鬆起來。
「我不敢借你的懷抱了,萬一你一激動,把我打包帶走怎麼辦?」裴佳悅玩笑道。
「我想我已經開始後悔了,小悅悅,我們去孤兒院吧,不然我真的不敢保證自己下一刻會做出什麼不計後果的事來。」董中華說著,再次啟動了車子。
車內一片沉默,早上的陽光透過樹枝細碎地照進來,董中華的臉上光陰斑駁。
這樣的他,看起來真的好溫暖,令裴佳悅忍不住想要再次撲進他的懷裡。
但是她只能坐在一旁,無聲地看著他,用眼角的餘光。
這個男人終究不是她的,他們相遇得太遲了。她的心已然交了出去,無法再收回來了。
有時候,你得到了生命中最寶貴的,也就意味著,你將要失去另一些同樣珍貴的。
做人要知足,不能太過貪婪,否則,你將一無所有。
她這麼想著,心情變得慢慢平和了。
她已經有了小凡凡,她的生活即使不算完美,也已經足夠美好了。
至於身邊這個有著父親一樣懷抱的男人,他只能存在於她的夢裡,他的懷抱不屬於她,能夠擁有一兩次,已經足夠奢侈了,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