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祗叼著她的耳垂輕咬了幾口,見鳳無霜一點反應也沒有,鬆開她的手扭過頭來一看才發現,這傢伙已經毫不客氣的跑去和周公下棋了。
夕陽西下,顏色漸濃的光芒四散擴開,經薄雲環繞在西方的天邊暈染出淡紫橘黃或淺紅的霞,再穿過霞色,將陽光從紅牆金瓦上送過來,籠罩在她側睡的面容上。頰生絨毛光照溫軟,暖光傾斜如金線勾勒明暗清晰,裹了淡金色澤的睫羽長而濃密的服帖在眼瞼上,像一把黑色的鴉翅小扇子,有微微俏皮的弧度。
酒後的面頰色澤酡紅,一層層像黃昏裡的霞,在夕陽裡染出層疊漸變的晶亮的紅來。襯著薄瓷般的肌膚,讓人像看見天色明亮而霞光瀲灩。從他的角度看過去,能清楚的看見少女側臉的弧線起伏優雅如仙境山巒,嫣紅的唇微微張開,露出一小點玉瓷般靈巧的白。胭脂醉膩人的香氣伴著她本身輕軟的體香從細柔平穩的呼吸中一點點散開,像一朵在幽暗弄堂裡亭亭綻開的蘭,優雅嫻然的開在他眼底。
夜祗嗖嗖的短促大力的呼吸了兩口,趕緊挪開眼眸,有些心虛的左顧四盼,口中甚是正義凜然的道:「無霜,不要在這裡睡著,會受寒的。」
鳳無霜的回應只有纖細如紗飄般的呼吸,溫暖得有些灼人的香氣在顏色越來越濃郁的夕陽下漸漸凝成了一張細緻的網,將夜祗整個人包裹在其中。網絲線條細膩微帶著幾分邪氣的挑逗,空氣突然間變得曖昧起來。
夜祗更加大力的吸了口氣,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讓半點沒客氣將他胸口當成枕貼的鳳無霜模糊的感到了震動,很不滿的嘟噥了兩聲,顏色鮮艷而溫度灼人的臉頰在他肩骨上小貓般磨蹭了兩下,挑了個舒服的角度,這才再次睡過去。
這一番摩擦,她束在腦後的頭髮順勢滑倒了肩膀上,發尾因為角度的關係翹起了一截,尾端正好似有若無的撩到夜祗裸露的脖頸肌膚上,酥癢生麻,夜祗的身子頓時如電擊般微微一顫,差點讓站不穩的鳳無霜整個滑了下去。
鴨蛋似的圓球掛在西邊天穹慢吞吞的往下掉,腳下雜亂的影子漸漸被拉的細長。空氣灼然生溫,一種細碎微妙的感覺,慢慢如香爐裡升騰起的青煙般蔓延開來。
八月初的天氣正是秋老虎肆虐的季節,他們兩人又是貪涼怕熱的人,彼此身上的衣服皆是最輕軟透氣的單衣。此刻緊緊相貼的年輕的身體,薄弱的衣料宛若無物。從鳳無霜身上穿過來的醉酒後的渾身灼熱更如一把烈烈燃燒的火,燒得她汗意泠泠衣衫微濕。而夜祗此刻溫度正常的身體在她的感覺裡就變成了一個舒服的大冰袋,她本能的幾乎把自己四腳八叉的全部掛上去,舒服的汲取人工涼氣來平衡自身體內的熱氣。
但這樣一來可就苦了神智清明的夜祗,不得不摟住她的腰以穩定她軟趴趴的身體,每一次隔著薄薄的衣料不經意間的磨蹭更如嗤啦一聲燃燒起來的火星子,慢慢在他身體裡形成了燎原之勢。
夜祗原本美人在懷溫香軟玉的享受漸漸變成了令人髮指的折磨。清楚的感覺到體內漸漸升起的如醉酒一般火辣辣的滋味,他臉上的笑容便如摻了黃連般苦澀鬱悶,摟著某人的微濕灼熱的纖腰,他的聲音裡幾乎帶了點咬牙切齒的味道:「你再給我亂蹭,明天下不了床可別惱羞成怒!」
也不知是不是聽懂這句瀰漫了濃濃桃色的威脅,鳳無霜時不時磨蹭兩下的身子頓時安靜了,小貓一樣縮在他肩膀上,睡得一臉無辜。
夜祗磨了磨牙,異常鬱悶的偏頭將她撩到自己脖頸的頭髮避開,彎腰勾住她的小腿彎打橫抱起,朝居住的寢殿走去。
兩人影子被夕陽拉得細長微妙,重疊成曖昧的形狀,拂過青石路面小橋流水木質雕門和雜草叢花,漸行漸遠。偶爾飄來的細碎聲音裡,還可以聽到夜祗滿是無奈的抱怨聲:「真是……不能喝還喝這麼多……」
回到寢殿內,他將睡著的鳳無霜從自己身上扯下來放在床上,微涼順滑的絲質被褥頓時取悅了全身滾燙急欲降溫的鳳無霜,她很不客氣的一腳踹開夜祗,整個人像樹袋熊一樣將被褥完全的摟在懷裡,面頰貼在玉質的枕頭上,磨蹭來磨蹭去,霸佔了整張大床舒服的直哼哼。
夜祗抱胸站在床邊一臉郁卒的看著這忘恩負義沒良心的死丫頭,齜牙瞪眼了好一會也沒見她有什麼反應,只好滿心惱火萬般無奈的低頭看了看身體某處,很認命的扭頭出屋,找了宮娥,要了冷水手帕和醒酒湯。要不然讓她就這麼睡到半夜,酒勁上湧,有她難受的時候。
但是,夜祗還是低估了鳳無霜體內酒精含量之重,即便做足了準備給她灌了三四碗醒酒湯,半夜時分鳳無霜還是因為酒精發作難受得翻江倒海,愣是折騰的夜祗一晚上沒睡著,好容易等她再次睡著,天已經亮了。
婚禮之後的第二天,蘇綰綰連同新任駙馬鳳洛要前往宗廟祭壇焚香祈願,所以一大早宮內就敲鑼打鼓的鬧騰起來,吵得人完全沒法睡。夜祗只好頂著兩個黑眼圈坐在床邊,一邊打哈欠一邊摸摸鳳無霜額頭的冷帕子,時不時更換一下。
鑼鼓聲響起來的時候,振聾發聵的聲音終於嚇退了鳳無霜強悍的睡眠因子,模模糊糊的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映入她眼底的就是一張臉色發黑眼圈青黛怨念橫生的寡婦臉。
她呆了半晌,才看清這張寡婦臉屬於夜祗。
「你……」她試著開口,卻發現喉嚨乾澀如火燒一般,聲音更是嘶啞難聽,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幾乎說不出話來。
夜祗頂著一張散發出濃濃怨念和深刻不滿的寡婦臉遞過來一杯濃茶,她顧不上形象接過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這才感覺重新活了過來,驚訝於四肢和頭部的酸痛,她支撐著靠在床頭小櫃上,一邊有氣無力的道:「我這是死過一遍了嗎?」
「還沒有。」夜祗口氣不善,「不過也差不遠了。」
「嗯……頭痛,好難受……」鳳無霜有氣無力的撐了撐腦袋,卻從額頭上摸到了一塊溫熱的帕子,還看清楚是什麼,就被夜祗一把奪了過去,丟到床邊小几上的水盆裡。
啪的一聲,手帕入水力大勢沉,濺得裡面放了冰塊的涼水四散,他憋了一晚上的火氣頓時如火山一般噴湧而出,嗖的一聲站起來怒吼道:「你還好意思叫難受!誰叫你喝那麼多酒的?你當自己是千杯不倒還是萬杯不醉?還難受,怎麼不乾脆醉死在酒缸裡得了?!」
男人怒吼的聲音並不會像女人那般尖利,卻像一把重錘用力敲打在皮質鼓面上,咚得一聲悶響,震得房樑上細微的灰層都在撲簌簌的往下掉。屋外遠方傳來的鑼鼓聲被一瞬間壓了下去,收口之後的極度寂靜,只能看到某人呆滯回不過神的一張臉。
鳳無霜傻愣愣的看著夜祗在初晨的光照下明暗清晰顯得異常陰鷙的臉,彷彿能看到他身側空無一物的空氣裡蓬蓬燃燒的憤怒烈焰,醉酒後疼痛欲裂的腦子一時間根本反應不過來。
「剛剛……你在吼我?」她慢吞吞的道,用的還是疑問句。
其實也難怪鳳無霜驚訝,認識這麼久,確定關係這麼久,夜祗還從來沒對她吼過,突然來這麼一遭,她的腦子又還沒徹底清醒,不怪她會覺得難以置信。
如果她此刻還有醉酒之後的記憶,清楚知道夜祗昨晚上為了她的酒醉發作費了多大的勁受了多大的罪憋了多大的怒火,她估計就不會覺得奇怪了。
夜祗瞪著一雙怒氣沖沖的眼睛,漆黑的眼瞳裡清晰的倒映出鳳無霜微張小嘴瞠目結舌的吃驚模樣,明明在理的是他,可看到她這樣一張臉,聽到她這樣一句話,夜祗竟莫名其妙的覺得……有點心虛。
吼自己女人這種事……真不是他這種風度翩翩的佳公子該做的啊。
可是,這個臭丫頭也未免太放肆了,以前的事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學會喝酒了!更重要的是,她居然在自己不在場的情況下和別的男人喝醉了!她是腦子進水還是被門夾了?不可原諒!絕對不可原諒!
夜祗越想越生氣,越想越鬱悶,越想越覺得某人不可饒恕,恨不得直接拿根繩子把她綁起來,抽鞭子滴蠟燭,以表示他心中滔滔洶湧如洪水般不可阻攔的極度憤怒!
就在他腦子裡無端端冒出某些看似陰暗卻紅果果的滲出濃郁桃色氣息的畫面時,鳳無霜宿醉後疼得快要炸開的腦袋終於一點一點回了神,默默的回憶了一下昨夜留下的殘缺不全的記憶,有點困難的思索道,貌似、好像、大概、似乎,是自己折騰得有些過頭了……
再瞧瞧夜祗眼瞼上黑得堪比抹了黛的眼圈,久違的負罪感一下子冒了出來,她癟癟嘴,小聲再小聲的咕噥道:「我哪知道我現在這麼不能喝酒……」
若換做是以前,這點酒絕對灌不到她,這具身體八成是從來沒喝過酒,才會出現這麼嚴重的酒精反應,不過幸虧沒出現酒精中毒,否則夜祗八成要氣得冒煙了。
鳳無霜用力搖了搖重得像灌了鉛的腦袋,哀歎一聲,唉……失策啊!
夜祗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聽見她的小聲咕噥簡直不知該發笑還是該生氣,「你什麼時候能喝酒過?你根本不會喝酒為什麼要喝那麼多?腦子被驢踢了?」
他現在只要一想起昨天晚上酒勁發作時她那副難受到要死要活的樣子,心裡的火氣就像灌了一大桶汽油,蹭蹭蹭的往上冒。
這傢伙,根本就不知道「胭脂醉」的特性就敢喝那麼多,真不知道該罵她沒腦子還是該怒她不知天高地厚!
其實,夜祗不知道,鳳無霜其實很清楚「胭脂醉」的特性,也並沒有低估這種酒的烈性,只是她高估了自己這具身體的酒量,才會弄成這個樣子。
不過,估計就算夜祗知道了,他心裡那股子火氣也不會這麼容易消下去。
負罪感冒頭之後,再面對夜祗的怒火,鳳無霜異常心虛,靠在床頭上聲音發飄,很小心的咕噥反駁道:「我這不是計算失誤了嘛,又不是故意的……」
「那你是有意的了?」夜祗的眉毛揚得跟沖天炮似的,一點就炸。
說多錯多說少錯少,不說就不會錯,大爺現在很生氣,她還是不要澆油的好。
鳳無霜低頭閉嘴,一副「小命要緊我才不跟你吵」的表情。
夜祗瞪著她這副表情,想怒又想笑,最後是哭笑不得,怒火不知不覺的消了一截,心中哀嚎,果然對女人發脾氣這種事真心不是他擅長的啊……
長吐了一口氣,他在心中將「古人云好男不跟女吵」這句話默念了好幾遍,才勉強壓了壓一肚子的火氣,語氣不善的道:「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突然喝那麼多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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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青年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