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昏黃,萬丈霞光,喧鬧了整整一天的金國國都卻並沒有半點想要沉靜的意思,各種各樣的說話聲喧嘩聲調侃聲大笑聲嬉鬧聲像一串串無形凝成的喜慶鎖鏈,堅固柔韌,將這座城市牢牢鎖在其中。
夜祗一邊大力按摩著臉部肌肉,一邊快步朝皇宮深處走,表情頗有些疲倦,又帶了些無奈和鬱悶。
原本以為無霜那丫頭再怎麼磨蹭也一定會趕上祭天儀式,所以他一整天都陪著大部隊行動,只為等她到來。哪裡想到這一等就是整整一天,他笑得臉皮都僵了還沒見著半個人影,心中鬱悶不說,還要應付某些傢伙沒玩沒了的詢問——「無霜去哪了?」「追風怎麼還沒來?」「我們都等著她呢,她什麼時候回來?」「再不來可趕不上了。「你不知道她在哪?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為什麼一定就可能知道那個神出鬼沒時不時就跑得不見人影的傢伙在哪??
各種各樣外表不一本質相同的問題一股腦的往他耳朵裡灌,整整一天下來,夜祗到現在都還覺得耳膜裡嗡嗡作響。眼看著日落西斜天色慾晚,他終於確定那個沒良心的丫頭肯定是在遲到之後遁逃了,留他一個人承受耳膜轟炸,真是……太沒良心了!
夜祗一面在心裡腹誹一面加快了腳步,嗡嗡亂叫的耳膜像耳洞裡塞了無數只蒼蠅那般不得安寧,他現在只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好好清淨一下,然後,再去把那個沒良心的臭丫頭給揪出來!
他敢打賭,鳳無霜絕對早就從逍遙界裡出來,現在八成躲在什麼地方偷懶,等他找到她……哼哼!
正在腦中意淫著,耳邊突然傳來「啾啾」的兩聲,像鳥叫又像一種雜音,不倫不類的,一聽就知道是不擅口技的人畫虎不成反類犬了。
夜祗好笑的停下來,側頭看著躲在不遠處紅木雕花大柱背後的某人,似笑非笑的道:「絕大叔,我可不記得我什麼時候改名叫『啾啾』了。」
絕沉面頰赤紅,眼神略有迷亂,隔著老遠都能聞到他身上甜膩悠長的酒香,伸手攙扶著身側的紅木大柱,似乎是擔心自己站立不穩,口齒略有凌亂的道:「我……我也不記得……我還這麼年輕,怎麼就、就成你們大叔了呢……這個不好,不好!」
夜祗仔細嗅了嗅從他方向飄來的味道,眉梢一挑,「前輩好享受,一身酒香迷醉十里,喝了多少『胭脂醉』啊?」
絕沉抬起眼皮,迷亂的眼神瞥了夜祗一眼,伸出手看似威脅實際沒什麼危險性的指了指他,然後翻了身,背靠在紅木大柱上,喘氣翻白眼,「我喝得再多,也、也沒有追……追風那傢伙喝得多,我還能站著……說話,那丫頭……都起不來了。」
說著,也不知道他到底覺得這句話有什麼好笑的,自顧自的咧開嘴,嘿嘿嘿的一頓亂笑,笑著笑著眼皮就耷拉了,身子也順著木柱往下滑,一身的酒氣愈髮香甜膩人。
「胭脂醉」就是這樣,酒勁越強,香氣越濃,絕沉這模樣,顯然是酒意上湧扛不住了。
「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和無霜喝酒?你們兩個怎麼會碰到一起去?」
夜祗著實愣了一下,相處這麼久,他可從沒見過鳳無霜喝過酒,現在居然豪飲一整天?為什麼?難道是哥哥成親太高興了?不會吧……
但是,為什麼她要喝酒不來找自己,卻跑去找這個鬍子拉碴的大叔呢?
見絕沉一副醉醺醺的似乎馬上要睡過去的樣子,夜祗趕緊走過去抓著他手臂扶起他上半身用力晃了晃,「喂,大叔,她現在在哪?喝了多少酒?喂喂喂,別睡啊,先告訴我她在哪?」
絕沉快要閉上的眼皮被搖得晃悠悠的又抬起來,濃眉皺起,典型一副酒鬼被打擾了睡眠很不耐煩的樣子,一巴掌拍開夜祗的手,咕噥著就往地上縮:「我怎麼、怎麼知道,一邊去,別、別吵我睡覺……」
夜祗哭笑不得,再次將他扶起來,撥浪鼓似的用力搖,「你先告訴我她在哪再睡啊,喂!別睡啊,給我睜開眼睛說話!」
絕沉都快睡著了又被他給硬生生吵醒,心裡倏然一頓怒火,本能的想要抬起拳頭給他一拳,卻又因為醉酒而全身無力,只好在心裡痛罵了幾句,搖搖晃晃的抬起手,指了個方向,閉著眼睛咕噥道:「她在……在,南側…小花……」
話還沒說完,絕沉的腦袋往下一栽,大喇喇的擱在夜祗胳膊上,眼睛緊閉,要不了半分鐘,居然還打起響鼾來。
夜祗很鬱悶的看著他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醉臉,低咒了一句,找了宮娥將他搬進屋子裡,然後拔腿就往南側的小花園跑。
剛剛踏進花園的拱門,什麼都沒看見之際,一股濃得發膩的香甜酒香撲鼻而來,熏得夜祗頭腦一昏,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皺著眉頭伸手摀住了鼻子,探頭朝花園裡望。
花園的深處,小橋流水的對岸有一個六角宮亭,亭子裡設有玉質的座椅,有個人趴在桌子上看不清臉面,不過看背影和身形,的確是鳳無霜沒錯。
夜祗磨了磨牙,快步走過去,看看亭子裡橫七豎八擺一地的酒瓶碟盞,再看看背對著他趴在桌子上睡的一點警惕性也沒有的鳳無霜,很壓抑很無奈很鬱悶很糾結的,歎了口氣。
一腳將地上亂七八糟的杯子瓶子碟子筷子踢到一邊,他走到鳳無霜身邊,伸手去拍她的肩膀,「無霜……」
手還沒靠近她的身體,原本趴在桌子上一點反應也沒有的鳳無霜突然像觸電一樣從座椅上彈跳而起,反身一把扣住夜祗的手腕順勢一扭一推,單腳砰的一聲踢在他的膝蓋上,整個人扭身一轉就撲了過來。
夜祗沒想到她喝醉了還能使出如此迅捷的近身攻擊,驚愕之餘還來不及反應,伸出去的手已經被鳳無霜控制,順勢反推壓了回來,緊接著膝蓋一疼,鳳無霜整個人朝他砸了過來。
真是……投懷送抱也不用這麼熱情吧,萬一撲倒的是其他男人怎麼辦?
夜祗腹誹了一句,順手抓住她揮起的手腕,擰到身後,單腿錯開壓住她欲彈起的雙腿,腦袋湊過來,在鳳無霜眼睛都沒睜開卻張口欲咬人的表情中失聲一笑,錯身一口叼住她通紅滾燙的耳垂,附耳含糊笑道:「是我,乖,要咬咱們去床上咬,這裡太沒情趣了,順便再好好算算我們的帳……」
雖然喝了那麼多烈酒,但鳳無霜的神智也沒有完全消失,否則也不能在夜祗靠近的一瞬間做出反應。
她原本便是傭兵,做傭兵這一行的,最忌諱的就是失去清醒,要麼滴酒不沾,要麼千杯不醉。以前鳳無霜和風無行都屬於千杯不醉的類型,常常對酌拼酒,穿越之後,風無行不在,鳳無霜沒了對酌的人,喝酒也沒了樂趣,所以並不怎麼碰,酒量下滑了不少,以至於今日喝了幾瓶胭脂醉,居然破天荒的頭昏腦脹起來。
即便她神智尚存,但這具身體的抗酒精能力太糟糕,全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居然掙不開夜祗的手,再聽到那傢伙在耳邊嘟噥,手腳越發失了力氣,知道是他後心神一鬆,索性腦袋一垂,把他的肩膀當枕頭的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