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奧停下腳步,眉目也跟著嚴肅下來,道:「如今生活所必須的柴米油鹽,我們都有了,基本生活已經不是什麼難題,現在所想所行的這些,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改善生活而已,但這些也不是非要不可,我會領著大家慢慢揣摩,並提醒族人不得急功近利。逍遙界是我們所有人的家,在享受之餘,我們必會好好保護這個『家』,請你放心。」
鳳無霜看了他半晌,這才慢慢放鬆臉上的表情,笑道:「你有這樣的認知便很難得了,凡事都該有一個底線,不觸到底線便無所謂,但是這個底線要設定在什麼地方、什麼位置才算妥當,便要你們自己看著辦。我只是提醒一下你,並沒有別的意思。」
西奧緩緩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正在這個時候,站在一旁許久沒有說話的夜祗突然停步回頭,似笑非笑的瞥了兩人一眼,又將目光挪到眾人身後那密麻一片的火紅楓葉裡,道:「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跟在我們的『小朋友』,你是不是也可以出來了?」
西奧愣了一下,有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當撞上夜祗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後,又忍不住縮了縮肩膀,猛然回過頭去。
鳳無霜的臉上倒是不見詫異之色,反而眉梢微挑,眼裡蔓延出一抹促狹的笑意,順著夜祗的眼神所指,朝身後望去。
夜風長揚,漫天的紅葉迎風招展,入耳皆是沙沙的聲響,錯耳聽去,像是年輕少女交錯重疊的輕笑。天鵝絨般寶藍華麗的寬廣蒼穹上,一輪皓白的明月高懸,似玉盤,似銀雕,又似年輕少女嬌媚飽滿的面容,月光瑩潤如水,細細密密的撲灑下來,像極了美貌少婦敷面的銀粉,將整個世界裝點的如夢似幻。
紅楓搖曳,有窸窣的腳步摻在沙沙的聲響中,鳳無霜微微揚唇,看到一襲綠裝少女,滿面漲紅的從一棵楓樹後走出來。
二八左右的年華,面容嬌美而清朗,雖不算是傾國傾城,也可算是小家碧玉。一米五六左右的身材,嬌小玲瓏而凹凸有致,一襲綠裙如蓮葉般層層疊疊,衣袍邊緣綴著粹白色的軟紗,風一吹,輕盈舞動而靈巧曼妙。腰間束有火紅的二指寬腰帶,繡著朵朵含苞待放的白蓮,繡工靈巧的栩栩如生。
少女髮髻烏亮,鬢中簪著一顆一顆圓潤的珠子,殷紅奪目,另一邊的長髮順著耳際垂下來,織成了兩根細長嫵媚的髮辮,流水般垂落到腰際。
她看上去有些緊張,雙手垂在身側,緊緊的抓著兩側衣裙,一張巴掌小臉卻固執的仰著,五官清秀,翦眸如水般清冽,滿身靈動純白的清澈氣息,就連本該是俗色的大紅大綠穿在她身上,也透出難得的清新之感。
鳳無霜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幾圈,眼見少女雙頰漲紅、肩胛抖動,分明是已經羞怯到了極點,卻愣是不肯低頭退縮半分,尖尖的下顎仰著,說不出的倔強堅定,心中不免有些好笑,開口問道:「你是什麼人?跟在我們身後許久,可是有什麼事要找我們中的誰?」
她承認,她是故意這麼問的,誰叫那少女瞟來三眼、就有兩眼是盯著西奧的?而看她羞成這個樣子,八成……是西奧的桃花開了。
果然,她一說出這話,西奧的臉色立刻便變得尷尬起來,臉頰兩側甚至還有可疑的珊瑚紅飄上來,不知所措的僵硬了半晌,才硬著頭皮對鳳無霜道:「無霜,她是……她是……她是來找我的,你稍等一下,我馬上讓她離開。」
說著,西奧拔腿就像朝少女走去。
「等下!」鳳無霜趕緊攔住他,眼裡那種促狹的笑意真是怎麼遮也遮不住,「難得人家姑娘鼓起勇氣在大晚上的跑來見你,你怎麼好意思叫她離開?和人家說說話吧,再好好的把人家送回去,至於我……呵呵,不用管我,我隨便在這逛逛就是。」
西奧被她這一番充滿遐想的話說的滿臉漲紅,手足無措的慌忙道:「無霜,她不是我……」
「就是!」遠處那年輕的少女似乎是聽到了兩人的話,慌忙用雙手提著裙擺大步跑過來,跑到西奧身邊,委實不客氣的一把挽住他的胳膊,眼神帶著不濃不淡的挑釁和敵意,一瞬不瞬的盯著鳳無霜,口中道,「你好,我是西奧大人的未婚妻長蓮,請多指教。」
鳳無霜眨了眨眼睛,幾乎要懷疑是自己看錯了,這長蓮姑娘……幹嘛對她著挑釁?
西奧卻是急了,伸手便要將手臂從長蓮的臂彎裡扯出來,卻不想這姑娘個頭小小,力氣倒是半點不小,他努力了好一會也沒達成所願,只好尷尬的對鳳無霜道:「無霜,你別聽她胡說,這丫頭是第二集結地裡的人,今年才十五歲,還是個孩子,所以不懂事的胡言亂語……」
「誰說我還是孩子了!」一聽西奧說她是個孩子,叫長蓮的少女立刻像被踩了貓尾巴的小貓,全身的毛髮都差點沒豎起來,跺著腳嗔怒道,「我今年就滿十六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大嫂在我這個年紀,小外甥都已經出世了!你不准再說我是個孩子了!」
西奧滿臉尷尬的望著她,正想要說話,卻被她搶了去,嬌俏的少女面容漲紅,眼神卻是倔強不屈,像一朵盛開的綠梅,滿身的傲骨凌厲。「還有,你可以拒絕我,但是不可以躲著我,我就是喜歡你,我就是喜歡你怎麼樣?誰說我們不合適?你不就是大了我幾歲嗎?!」
鳳無霜呆滯的看著這突如其來的現場告白,再看看西奧,果然也是一臉的尷尬和呆滯。
幽冥族中,女性的地位雖然要比古代封建時期高很多,但也絕沒到能和男子並駕齊驅的地步。在以前,幽冥族中未出閣的少女也是不得輕易出門的,若是面見除家族長輩以外的男人還得佩戴面紗,不得露面相見,這個陋規一直維持了很長時間,直到他們來到逍遙界定居之後,這個規矩才被鳳無霜所廢除。
沒想到才不過三年時間,這些族中的丫頭……已經開放到敢當眾對喜歡的男人表白了嗎?
這真是……可喜可賀啊!
因為出生於現代,本就習慣了男女平等的社會環境,在加上職業的強悍和特殊,鳳無霜以前的社會地位可說是遠遠高出一般男人,再加上出於女性本能的自尊感,讓她極度厭惡和不屑於古代那種三妻四妾的臭規矩。
穿越之後,雖然風雲大陸的社會環境不像是中國古代那麼封建古板,一切以實力說話,但男女對比,女性終歸是弱勢的一方。大部分女性都潛心於相夫教子,好比說鳳三小姐的生母百里清,就是這個大陸傳統女性中的典型人物——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重男輕女,重利輕情。
所以在風雲大陸上,三妻四妾、左擁右抱的男人依然不在少數,女性的弱勢,從大陸上沒幾個女性幻師便可以看出來,要不然鳳無霜當初也不用為求方便而女扮男裝了。
所以,在幽冥族剛剛遷入逍遙界的時候,鳳無霜就決定,在她的世界中,絕對不能出現什麼男尊女卑的醜陋俗規,人人生而平等,沒什麼高貴和不高貴之分。雖然一夫一妻制度她現在還沒有正式推行,但從借口「協力重鑄家園」來廢除未出閣少女不得露面與男子相見等等俗規開始,她已經開始不動聲色的提拔女子的社會地位了。
當所有人都已經習慣女子和男子一同工作一同戲耍;當所有人都習慣了少男少女們自由戀愛雙宿雙棲;當所有人都習慣了女性漸漸站到和他們平等的位置上;當所有人都習慣了女子精明能幹和男子並駕齊驅……
那個時候,便是鳳無霜推行大舉改革、推崇一夫一妻制度、倡導女性社交自由、人人平等的最佳時期。
這種辦法見效雖然比較緩慢,但優點就在於不易激起人的反抗之心,以潛移默化的形式去改變別人的想法和習慣,不動聲色的使他們認同自己的觀念和作為,正是最最「潤物細無聲」的辦法。
等到有朝一日,所有人都習慣了女子和男子並肩而立的時候,所謂反抗和不滿,也就無從談起了。
所以,長蓮這從封建角度來看可稱為「不知廉恥」的告白舉止,落在有以上想法的鳳無霜眼裡,那真是可愛到了極點。
也因為如此,她看這個大膽少女的眼神也變得越發欣賞,自發忽略了剛才那個充滿挑釁和敵意的眼神。
但這只是她的想法,在西奧看來,長蓮的舉止就未免有些過了頭,他現在滿面尷尬,手足無措的不知如何是好,不得已之下,只好向鳳無霜投來求救般的眼神。
但好死不死的,這眼神恰恰落到了長蓮的眼裡,不懂其意的小姑娘本就有些誤會,此刻再看到這眼神,自然便以為西奧是在鳳無霜「眉目傳情」,心裡立馬就不痛快了,偏頭狠狠的瞪了鳳無霜一眼,怒目道:「你就是那個無霜?西奧大人成天念叨著的人?」
她這麼一說,在場的其他三人都愣住了。
鳳無霜聽了倒是覺得沒什麼,西奧作為她一手提拔起來的幽冥族大長老,素日裡在別人面前偶爾提起她兩句也沒什麼,說是感恩也好、說是崇敬也罷,反正她這個名字在逍遙界本就不是什麼秘密,人人都能提起,沒什麼大不了的。
而西奧聽聞此話卻像個偷藏了點心卻被長輩所發現的小孩子,手足無措滿面漲紅,慌忙想要解釋什麼,卻在慌亂之下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好滿臉尷尬的連連搖頭擺手,表示自己不是這個意思。
但他卻不知道,他這般慌亂搖頭否認的動作本就看他不爽的夜祗眼裡,那形象問題立馬就一落三千丈,越發看他不順眼起來。小心眼的某男人眼神挑剔的上下在他身上打轉,冷冷的一哼,心中滿是不屑——在本公子面前,就憑你也敢成天念叨我的丫頭?夠資格夠水平夠位分嗎你?!
三人想法各異,一時間倒是沒人回答長蓮的話了,小姑娘耐心不是太好,見此很不耐煩的道:「說話啊,我在問你呢,你是不是那個什麼無霜?」
鳳無霜回過神來,揶揄的看了西奧一眼,又把目光轉向那小姑娘,忍不住一笑,心情很不錯的打趣道:「我可不叫『那個什麼無霜』,我叫鳳無霜,小丫頭,你這大半夜的跑來找西奧,可有經過家里長輩的同意?」
「誰是小丫頭?你也沒比我大多少啊!」一提到年齡問題,長蓮小姑娘立馬就炸毛了,差點沒從地上跳起來,很不高興的反駁道。
鳳無霜笑笑,沒和她一般計較。
雖然她的外貌不過十七八歲,但是她的心理年歲如今已經二十六七了,叫長蓮一句小丫頭,實在不是托大。
可是長蓮不知這其中內情,只當鳳無霜是和西奧沆瀣一氣拿自己的年紀來說事,對她的目光越發變得不友善起來,一雙漂亮的杏核眼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真是怎麼看都不怎麼樣、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明明才不過十七八的姑娘,卻穿得像個男人似的,身上一點首飾都沒有,就穿著乾巴巴的幻師裝,頭髮亂七八糟的往腦袋上一束便了事了,如此邋遢如此隨便,真不知道她哪裡好,西奧大人憑什麼這麼念著她?她不就是運氣好幫了他們一點忙嗎?
長蓮越想越不服氣,臉上的表情也越發不友善起來,眼神憤憤的,好像鳳無霜搶了她寶貝似的。
鳳無霜頗感好笑的搖搖頭,這丫頭,是把她當成假想情敵了吧……
正欲說話,夜祗突然一伸手,一把攬過她的腰身,眼神警告的盯向長蓮。
——————題外話——————
長蓮的「長」,和長城的「長」是一個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