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日驕陽,金光萬丈,自金光殘缺的皇宮前一直蔓延到京都城牆之外,密密麻麻的人頭呈非常統一的姿勢仰望天空,一天一地安靜的只可聽到鳥雀的嘰喳與風聲的低喃,足足半刻鐘之內,無一點人聲。
「該死的鳳無霜!她早就做好這樣的打算了!」
半刻之後,虛空上終於傳來夜祗回神後氣急敗壞的怒吼聲,登時如細膩的針,狠狠的刺進在場所有人的神經末梢中,不少人身子一抖,總算是從呆滯中掙扎了出來。
無數幻師身邊匍匐的各種各樣的魔獸感覺到空氣裡的威壓消失,一個個小心翼翼的撐起身子,先是謹慎的打量了一番周圍,確定當真無事之後才站直了身體,等級差的甚至神色萎靡的蹲坐在地氣喘吁吁,表情中無不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
可算是結束了,那短短時間裡,囂張跋扈的超神獸威壓可是迫得它們連氣都喘不過來,險些沒憋死在這裡。
比起幻獸們的如釋重負,它們主人的反應卻要大得多,在最初的呆滯過後,各種炸彈一樣的議論聲把偌大的幻師群炸得是沸沸揚揚,簸蕩不已。
「人呢?超神獸呢?都到哪去了?怎麼我一眨眼就什麼都沒了?」
「剛剛那些伸出來的東西是什麼?是魔獸嗎?怎麼長得我從來沒見過?」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老子是來看熱鬧的,這情況是怎麼回事?哪個蹦出來給老子解釋一下?」
「……」
亂七八糟的聲音紛至沓來,原本靜謐的人群頓時喧嘩的像是菜市場一樣,連夜祗什麼時候落下來的都沒人發現。台階上的左軒左逸等人也是神色驚懼,一雙雙眼睛不信邪的瞪著那除了空氣什麼都沒有的天空,好似要將那天給瞪穿了,看明白那一群人和超神獸到底跑去了哪。
蘇綰綰更是表情慌亂,下意識的攥緊了鳳洛的手,鳳洛回過神來,伸手攔住她的胳膊,輕輕握了握,卻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連他都沒搞懂這是怎麼一回事。
對此情況心知肚明的人只有夜祗和帝梟,只是這兩人一個暴怒面容扭曲、一個沉默高深莫測,誰也沒有貿然開口。
正在輿論響成一片的時候,空中突然白光一閃,一道藍色的身影猛地從半空中掉下來,在半空中輕巧的翻轉,悄無聲息的落在地上——在帝梟的身邊。
舞浪的一張臉臭的堪比幾十年沒洗的茅廁,剛剛站定便擺出一副潑婦罵街的姿勢,指著天空怒聲大罵:「該死的鳳無霜,你給我記住!」
——那麼多的魔獸,居然獨獨把他給移出了逍遙界,還說什麼婁月的傷勢離不開他的照料。混蛋!她怎麼就不想想逍遙界和外面的時間流速相差多大,就算那什麼月明天就翹辮子,這一天的時間在逍遙界中也足夠他把架打完了!
鳳無霜這是故意!她絕對是故意的!
舞浪的一張俏臉嚴重變形,週身似騰起的無形的怒焰,驚得他身邊的人無不下意識的後退三丈,以免殃及魚池。
唯有一個人是例外。
見舞浪突然從空中掉下來,夜祗的一雙眼睛頓時亮成了一千五百瓦的大燈泡,呼啦一聲衝上去便按住他的肩膀往死裡搖,「鳳無霜呢?逍遙界裡怎麼樣?她有沒有受傷?你知不知道怎麼進去?說話啊!回答我!」
舞浪正在氣頭上,就被夜祗按著肩膀劈頭蓋臉的一連串問題下來,更是助長了他一肚子的怒火,想也不想的一掌甩開他的手,咬牙切齒的甩下一句——「老子不知道!」
說完,帶著滿身的煞氣扭頭就走,那翻騰的怒焰一蹦三尺高,逕直往前走,煞得周邊所有人無不退避三舍,讓出了一條陽光大道讓他通過。
「喂!你還沒回答我的話!無霜她怎麼樣了?」沒有得到回答的夜祗自然不甘就此放棄,二話不說邁步便追了過去。
其他幻師傻愣愣的看著兩人消失,終於後知後覺的明白這場戲是莫名其妙的落幕了,一個個驟然滿心不爽,但也無計可施,只好各自拾輟拾輟,三三兩兩的往回走。
這些人來得快去得也快,三兩下便消失了大半,皇宮的士兵總算有了用武之地,開始驅散那些用各種辦法進入皇宮看好戲的幻師。
很快,大殿前的白玉長階上,便只剩下包括左軒兄弟、風雲傭兵團的十來人,安靜了好一瞬,才聽慕容弈口氣古怪的道了一句:「好一個鳳無霜,好一個小姑娘,原來這就是她所謂的『自己會解決』……」
蘇綰綰擔憂的攥著鳳洛的手,「追風她不會有事吧?怎麼突然一下就不見了?」
這後面一個問題鳳洛自己也想不明白,他突然發現,原來連自己都不如的三妹已經走得很遠了,遠到他伸長手臂也觸及不到的地方。心裡有些欣慰,但也難免心生感觸,他也只好扶了扶蘇綰綰的肩膀,安慰道:「別擔心,她不是胡來的人,不會有事的。」
融成天輕輕的搖搖頭,「那孩子這麼做,無非是不想牽連我們,唉……只怪我們實力太弱,除了站在這裡,竟幫不到她半點忙。」
帝梟終於回過神來,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裡還攥著鳳無霜半個時辰前才交給他的空間戒指,她叮囑的話至此還在耳邊迴盪。
他攥緊手指,戒指凹凸的邊緣嵌在手心裡,酥酥麻麻的,帶著點淡薄的疼痛。
他轉過身,走到融氏父子身邊,道:「兩位,無霜曾叮囑我將一件東西交給你們,麻煩跟我來。」
其他人側目,融成天和融烈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帝梟轉身便走,兩人依次跟上,身後是其他人各種各樣的眼神,長長的追隨著過來,直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長廊的轉角。
風景蕭條的御花園,失去了花匠精心的培育,這裡成百上千的奇花異草在冬日冰涼的空氣中頹敗,顯出難以忽略的蕭索之氣。帝梟在一座假山前停下腳步,融氏父子兩人也跟著在他身後停下來。
帝梟轉過身來,卻只是盯著兩人不說話,那眼神直接而迂迴,盯在兩人身上,卻又看不出是什麼意思。
融成天父子對視了一眼,被他的目光打量的有些不太自在,融烈忍不住開口道:「那個……帝梟公子,請問追風讓你轉交的東西是什麼?」
帝梟這才收回了目光,伸出手,攤開。「是這個。」
兩人同時低下頭,卻只見在他攤開的手心裡,放著一枚黑色的戒指,上面打著空間戒指獨有的標記,而戒指周圍的一圈,在帝梟的掌心上留下了白色的痕跡,似乎是因為大力握著這戒指的緣故。
兩人有些愕然,這追風送他們一枚空間戒指做什麼?他們不缺這東西啊。
融成天伸手接過來,驚愕的發現戒指上並沒有任何靈魂印記,也就是說,這是一枚無主的空間戒指,任何人都可以從中取出東西來。
「這是……」融烈看罷後正要詢問追風這是什麼意思,抬頭才發現,帝梟已經轉身離開,背影恰好消失了花園白色的玉石欄杆後。
「這是怎麼個意思啊?」融烈無奈,只好苦笑著對父親道。
融成天拿著手裡的戒指把玩了一下,道:「先看看裡面的東西再說。」
說著,兩人的精神力同時探入其中,只看了一眼,卻被嚇得駭然失色。
「這……這是什麼意思?」
融烈驚愕的瞪大了眼睛,手一探,手中登時多了一把漆黑的雕龍長槍,無形的利氣隨著長槍的出現而擴散在空氣裡,將週遭蕭條的花草吹的東倒西歪。長槍上紅色的瓔珞在風中飛揚,槍身上赫然分明的十五個檔條,張揚跋扈的顯示出它十五檔上品神王器的囂張身份!
這就是之前鳳無霜從武器空間中挑出來的幾把武器之一,通過炎的力量改寫了它的設定,將本來至少要神幻師級別才可以使用的神王器硬是變成了無限制條件使用。就算融烈這還不到天階的水平照樣可以使用,只是頂多只能發揮出上品靈幻器的實力而已,當日後融烈的等級上漲,這把長槍的使用限制也會逐步縮小,直到在他手上完全展現出上品神王器的實力為止。
融成天的臉色絲毫不比自己兒子遜色,但見他手一探,手中詭異的多出一個檀木製的盒子,以及附著在盒子上的一封信,白色的信封上以龍飛鳳舞的字跡寫著「融大叔親啟」——正是鳳無霜的題字。
融成天面容難看的拆開信,一目十行的掃過去。
信很短,充其量也不過四句話,第一句話寫的是融烈手中的長槍,第二句話寫的是他手中的木盒,第三句話寫的是戒指裡其他東西,最後一句話總結——「奉上薄禮,聊表感謝,望不要推辭。」
到這裡便沒了。
但是看過信的兩人無不眼神顫抖,握著木盒和長槍的手在空氣中瑟瑟發顫,險些拿不住各自手裡的東西。
空間戒指裡一共有八樣東西,分別是——
十五檔上品神王器的烈火驚雷槍、十檔下品神幻器的驚天裂地錘、十二檔上品神幻器的幻影游龍劍、四個防禦力超高的十三檔下品神王器的守護護腕、以及如今被融成天握在手裡的木盒。
木盒裡面,放的是鳳無霜碰巧拿到手的天階水晶,就連那木盒都是一個輔助型幻器,擁有隱藏一切氣息的力量,鳳無霜用它來裝天階水晶,也是看中它可以隱藏氣息的能力,否則水晶一被拿出空間戒指,氣息一定會擴散的人盡皆知。
鳳無霜準備的這些「薄禮」極有針對性——融烈慣用長槍,所以她準備了一把烈火驚雷槍;融成天慣用長劍,所以她準備了幻影游龍劍;大鐵錘善用重型武器,所以她準備驚天裂地錘;至於那四個防禦型的守護護腕,正好可以讓融成天父子佩戴;最後關於天階水晶,她將這東西交給融成天父子,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足足一炷香的時間,融成天和融烈都說不出話,手裡各種拿著的東西輕巧如無物,卻又好似充滿了無形的重量,壓得他們手握不穩。
許久許久之後,融成天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苦笑著對融烈道:「烈兒,你交得這個朋友可真是……」他的話說到這裡便頓住,似乎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詞才好,半晌之後才搖頭低聲道:「這個人情……欠大了啊。」
而就在融成天父子因為鳳無霜的「薄禮」手足無措的時候,在皇宮的另一邊,極為偏僻的角落裡,白孤身一人站在一株松柏下,瞇眼看著蒼穹上飛速而來的一個小黑點,慘白而無血色的唇勾出一個弧度,邁步往前走了兩步。
登時,一道風馳電掣的身影落到他面前,穩穩的停下腳步,眉目清朗目光炯炯的男子開口便道:「那丫頭呢?哪去了?」
白望天撇嘴:「我說老頭子,你怎麼不在家吃了午餐再來?」
模樣看上去和白差不多年紀的男子瞪了瞪眼。「白昀小子,你什麼意思?」
白昀翻翻眼皮。「我的意思你不明白?你來晚了!無霜那丫頭已經連影子都找不著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沒時間和你瞎扯,趕緊告訴我那叫無霜的丫頭在哪,清丫頭的眼淚快把我老頭子的家淹成大海了。」男子急匆匆的道,口氣雖是埋怨,卻分明有寵溺的情感露出。
白昀撇嘴。「誰叫你要把那百里清收留在家裡,還不是你自找的事。」
眼見男子豎起眼睛有發怒的趨勢,白昀這才不情不願的將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口氣甚是嘖嘖稱奇,卻不想男子聽罷後,那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
「你是說,天上突然伸出來的那東西捲走了那丫頭和她的幻獸?她有十幾頭幻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