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目睽睽之下,鳳無霜傲然而立,虛空之上,金陽萬丈,少年的聲音似被金光包裹,璀璨的叫所有人為之炫目。
「你錯了!人又如何,魔獸又如何,只要站到了我的身側,那就是夥伴,那就是戰友!更何況……」她稍稍側目,眉目清冽中透出刀一樣尖利的嘲諷,「畜生從始至終都是畜生,而有時候,人卻不配為人!」
她翻轉長刀,怒指強敵,「把你們的能耐擺出來,我追風……我鳳無霜,接你們的招!」
「鳳無霜」這三個字,擲地有聲的響在蒼穹之上,無數人的眼瞳微微擴開,目瞪口呆的看著蒼穹之上的那個人影,週身籠在金陽之上,卻有銀光泛起,少年的長髮在半空中飛舞,眉目從清晰轉為朦朧,又從朦朧變回清晰。
細緻的眼,修長的眉,挺翹的鼻,蒼白卻不過分的唇。
沿著尖尖瘦瘦的臉頰往下,是黑色幻師裝下細緻如碗扣的鎖骨,胸前凹凸的曲線,纖腰如柳,雙腿筆直而修長,長袍翻飛,簡樸的花紋泛出銀線光芒點點,映照在她臉上,堆出雪砌般的容色。
少年追風,少女無霜。
天地啞然,無數人仰頭伸腦,臉上的神情漸漸從呆滯轉變成一種極致的驚愕,五官被激烈的情緒衝擊,產生了微微的扭曲。
——這哪裡是什麼少年公子,這這……這分明是個風華正茂的女子!
風長揚,一個世界在她眼中倒映,瀲灩的眼,璀璨的臉,映射出容顏無雙,傲比天地-
夜祗的眼瞳捲起來滔天的黑霧,面容掩在銀色的面具下,一點點從錯愕轉變成自豪,垂首站立在一側,含笑的眼帶著寵溺如海,沉沉的攏著那個天下無二的少女。
你看,這是他選中的女人,這是他的丫頭。
今生今世,同進同出,你不離,我不棄-
帝梟站在白玉堆砌的台階上,眸色深灰的望著蒼穹上對立的雙方,人面被虛化,慢慢在他眼中折射出想像中的畫面。
一面是聖光殿中高高在上的「那個人」;
一面是相遇甚短卻活色生香的鳳無霜。
這兩方的碰撞、對決、仇視、你死我活,是遲早、也是無法避免的事。
現在還只是預演,而若當那一天真實來臨,他是要幫無霜殺了撫養他長大的前「義父」、還是要幫「義父」殺了鳳無霜?
有灰白的塵飛舞到他漆黑的長袍上,像淪入黑暗的星火,風一吹,便慢慢淹沒了光芒。
他垂下頭,看到自己放在身側的手,光潔蒼白的手背,青筋突突的跳動,手指蜷縮又鬆開,漸漸失去了緊攥的力道-
蘇綰綰仰頭望著高空上的「追風」,眸色中有驚愕,更多的卻是釋然與欣賞,順著她的肩膀往下看,她的手與鳳洛相連,十指交錯,難分彼此。
融氏父子大概算是反應比較誇張的人了,但比他們更誇張的是大鐵錘和小六,這兩個神經比腰還粗的人一蹦而起,差點沒從台階上一路滾下來,指著天上鳳無霜的身形結結巴巴的道:「他……他他他……他怎麼變成女人了?!!」
融烈回過神來,二話沒說給了他們一人一手肘,低聲警告道:「什麼叫變成什麼女人?追風本來就是女人!」
大鐵錘和小六一高一矮一壯一瘦大眼瞪小眼的望著他,又彼此對視。
「你懂不懂?」小六道。
大鐵錘憨憨的搖頭。
「我也不懂。」小六道,然後又一臉欣慰道,「還好我不是唯一一個不懂的。」
「……」
融成天低聲解釋道:「她以前應該是用了迷幻幻器改變了外貌,所以才看上去和男子無異,現在這個模樣才應該是她原本的模樣……等等,她剛剛說她叫什麼?」
旁邊有幻師插嘴道:「追風公……姑娘,剛剛說,她叫鳳無霜……鳳?」
聽到這話的人同時在心裡打了個突,鳳……姓鳳!?
這天下聞名四海的鳳姓人家只有一個。
但是很奇怪啊,為什麼從沒聽說鳳家有這麼個人物?而且這追風不是前段時間才在幻師城挑了鳳家的護法嗎?
無數疑問號盤旋在每個人的腦子裡,唯一一個在場的四大幻師家族中人——蘇楓,卻悄悄垂下了腦袋。記憶裡突然翻湧出很久以前錯耳聽來的一則消息。
四大幻師家族表面連成一線,其實內地裡爾虞我詐齷蹉重重,每個家族都對其他三家投注了很多心血關注,不留餘力的在各個方面尋找機會打擊。
幾個月前,蘇楓偶爾聽父輩談起一件趣聞,說是鳳老爺子的大兒子鳳烽,在天啟國國都的府宅被人給挑了,全府的人大大小小倖存者渺茫,就連鳳烽的妻妾兒女都生死不明。
而挑了這鳳府的人不是別人,恰恰是那鳳烽的親生女兒——鳳三小姐無霜。
也是在那個時候,蘇楓第一次知道鳳無霜這麼個人,因為好奇所以隨口一問,卻驚愕的發現她竟然是小時候家族父輩經常用來打擊鳳家的那個「鼎鼎有名」的廢物三小姐!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就在幾個月前,鳳三小姐還是一介普通人,突然之間就變成了幻師,以一己之力挑了整個鳳府,然後離奇失蹤,再不見了痕跡。
鳳烽僥倖撿回了一條命,千辛萬苦回到鳳家之後立刻派出了人手捉拿他的三女兒,因為是家族醜聞所以沒好意思往外張揚,但卻低估了那個小丫頭的能耐,在一連幾個月都沒有半點收穫之後,便慢慢放棄了。
而就在鳳三小姐挑了鳳府之前,「追風」這個人物便在歎息之地裡出現過一次,與飛天傭兵團結怨,而後又因為墮入熔漿中消失,本以為她必死無疑,她卻又在時隔半月後再度出現,行蹤越發琢磨不定,直到在幻師城中一戰成名,被冠以「第一天才」、「史上最年輕的靈幻師」等等諸多高帽,風光至今無兩。
倘若有人細細聯想起來,其實有很多地方都可以將鳳三小姐和追風聯繫在一起,包括這兩人的年齡、出現或消失的時間等等。只可惜鳳三小姐這麼個人物壓根沒有什麼名氣可言,所以這麼久了也沒有人發現這兩個壓根就是同一人。
讓蘇楓真正覺得心神戰慄的是,他分明記得,就在幾個月前,這鳳無霜連幻師都不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她居然已經有和神階對決的實力!而且還是一名煉器大師!!
這是什麼樣的修煉速度?這是何等的天賦!
咬了咬牙,他霍然抬頭,眼神一瞬不瞬的盯著鳳無霜,眸底裡有黑色的戾氣蔓延。暗暗思索到——聽聞這個鳳三小姐已經和鳳家決裂,若這次她有幸不死,他定要稟明家族長老盡一切努力爭取讓她加入蘇家!如若她不肯,那麼……寧肯讓她死、也絕不能讓她有加入其它勢力的機會!
和他抱有相似想法的還有慕容弈及左軒等人,只是因為不知道「鳳無霜」這三個字代表的是鳳家,所以他們沒有蘇楓想的這麼深。他們只是覺得,無論是追風還是鳳無霜,這個人的天賦都太恐怖、價值太高,無論是她修煉的速度還是身為煉器大師的身份,都是絕無僅有的強悍,他們定要努力吸納入自己的勢力。如有必要,寧肯毀了也不能讓她加入敵對的勢力中!
只是,若他們知道鳳無霜並非煉器大師,卻是個比煉器大師還要高等的馴獸神師的時候,不知他們會是什麼反應。
高空之下算計重重,而高空之上,兩灰一金三個男人也各自有各自的想法。
金袍男子的想法最簡單——這麼多的超神獸,若都是這追風還是什麼鳳無霜的魔獸,其中定然只有一頭是她的本命幻獸。也就是說,若今日將她斬殺在此,也只有一頭超神獸會因為本命契約而喪命,而其他的魔獸頂多會因為契約主的隕落削弱一部分實力,並不會因此身亡,反而會因此變成無主的魔獸。
到那個時候,他豈不是可以一口氣得到好幾頭超神獸了?
金袍男想到這裡,那眼睛活像是安了兩個燈泡似的亮了起來,眼巴巴的盯著鳳無霜那一群形態各異的魔獸,垂涎的樣子叫人幾乎噁心。
炎冷冷的皺了皺眉,面無表情的道:「待會,那個金閃閃的傢伙,誰都不准和我搶!」
——那該死的眼神,真是怎麼看怎麼討厭,不親手挖出開怎麼出這口惡氣?
敢欺負他炎月的契約者,活得不耐煩了是吧?!
可憐的金袍男還不知道,就因為這一個垂涎的眼神,死神的鐮刀已經毫不客氣的抵住了他的喉嚨。
「鳳無霜?」山羊鬍子自鳳無霜解開迷幻幻器後便一直皺著眉頭,此時突然冒出一句話,「你竟是女的?」
魔獸本體狀態的精赤挑了挑它金翎長長的眉羽,嗤笑著道:「怎麼?看不起姑娘家嗎?還是說你看我們的主人年輕靚麗,老不要臉的開始發春了?可別怪老子看不起你,就你這把老不死的年紀了,下面還硬的起來嗎?」
這話一出,且不說山羊鬍子的反應如何,就連鳳無霜都忍不住嘴角抽搐。炎涼颼颼的瞥了他一眼,「很閒是吧?去,給本尊把那老不死的鬍子給拔了!」
鳳無霜還沒來得及稱讚炎和自己心有靈犀,就見那氣急敗壞的山羊鬍子猛地祭出一把刀不像刀、劍不像劍的武器,風馳電掣的朝精赤攻來。「該死的孽畜!」
她還未來得及避開,炎已然眼疾手快的一把攬住她的腰,帶著她飛速退開,將戰場讓給了精赤和山羊鬍子。
其他超神獸施施然退開,精赤不躲不閃,卻猛然扇動翅膀合在身前,無數或金或黑的翎羽如一把把利劍般刺起,清脆的幾聲響,迅速在身前交錯搭建,架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防禦
鏗鏘的鐵石碰撞聲,山羊鬍子的武器重重的砍在那翎羽打架而成的防護罩上,甚至濺起了零星兩點火星子,無形的風嘩啦一聲炸開,以一人一獸為中心,排山倒海一般重重的朝兩邊推來。
鳳無霜被風刺的呼吸不暢,炎抬手一揮,刺來的殘威頓如貓見了老鼠一般奔散逃走,消失的一乾二淨,
鳳無霜掙開炎的手,看著僵持住的一人一獸,猛地厲聲喝道:「要打,就到真正的戰場去打!」
虛空之上少女面沉如水,手中大刀猛然翻轉,鏗鏘的一聲刀鳴,厚重的大刀陡然指向天空,厲聲叱喝。
「逍遙界,給我開!」
一聲厲呵,驚愕了在場所有的人和魔獸,山羊鬍子猛然一驚,不知為何心裡突然有了極其不妙的感覺,急忙想要後退看看情況。卻不想他本來就是和精赤呈僵持狀態,如今他一生退意,精赤眼睛一亮瞬間加大了力量,奇跡一般將他一翅膀給扇了出去,翅膀尾端金燦燦的翎羽如刀劍一般不偏不倚的劃過他的下顎,將一把保養黢黑的山羊鬍子整個從中截斷,飄飄然往下落地。
山羊鬍子眼見自己的鬍鬚被切斷,那眼睛頓時猩紅充血,卻不想還來不及怒吼幾聲表示暴怒,蒼穹上陡然傳來呼呼的颶風之聲。
所有人下意識的抬起頭,卻見原本萬里無雲的晴空上不知道時候沁出了一片混沌的漆黑,雲層被攪拌成漩渦的形態,無數張牙舞爪如章魚觸鬚般的深褐色籐蔓猛地從中探出,飛速增長,頃刻間在半空中搭建出一個水滴狀的網,將三個男人、鳳無霜以及她所有的魔獸統統包裹在其中。然後刷的一下收了回去,消失在半空。
天恢復晴朗,萬里依然無雲,平靜的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然而那半秒鐘之前幾乎盤踞的半邊天空的雙方人獸卻消失的乾脆利落,毫無半點痕跡,唯有神階和超神獸的威壓尚且留存,在空氣中慢慢擴開,直至消失。
夜祗呆愣的站在原處,望著半秒鐘之前鳳無霜站立的天空,第一次覺得腦子如此不夠用,生生卡住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