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可惜,白毫無意外的失望了。
在鳳無霜的臉上,他幾乎什麼表情也看不出來,那往上彎起的嘴角,簡直如同套了一張面具在臉上,眼睛卻是似笑非笑的,那抹笑意彷彿永遠浮在表層,卻是完美的掩蓋,叫人絲毫看不懂她眼底到底是些什麼。
「然後呢?」鳳無霜笑著問道,半句多餘話的都沒有。
對方如此平靜的接招,一個字也多不說的謹慎,頓時讓白有種一拳頭砸進棉花裡的感覺,簡直無懈可擊。
他忍不住苦笑起來。「你簡直比我想像的還要油滑,真難相信你才只有十四歲。」
「表皮而已,代表不了什麼。」鳳無霜無所謂的聳聳肩。「那我該感謝你這不算誇獎的誇獎嗎?」
白緩聲失笑,復而又將目光轉向一直站在鳳無霜身後的帝梟身上,笑了笑,他道:「可以單獨聊聊嗎?我是真的有事要找你。」
帝梟眉頭一緊,看人的眼神頓然陰霾下來。這小子到底想幹什麼?
鳳無霜挑眉。「我不覺得我和一個陌生人之間,有什麼話題是需要避開我朋友來談的。」
「朋友」兩個字順利愉悅了帝梟不爽的心情,眉目不自覺的揚了起來,看向鳳無霜的眼神閃亮亮的,雖然不知道她說這話到底有幾分真意在裡面……不過,他才懶得去想這些。
能從陌生人晉級成朋友……不容易啊。
容易滿足的帝梟大人果斷圓滿了。
白並不計較鳳無霜有些尖銳的言辭,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突然吐出一句話。「百里清,你還記得嗎?」
鳳無霜的眼瞳微微一縮,並不說話,卻反身將手中水淋淋的蛇屍遞給帝梟。「你先拿著,不許烤!等我回來烤給你吃。」
帝梟接過處理乾淨的蛇屍,滿臉不贊同的看著她。
鳳無霜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習慣性的揚揚眉頭。「安啦,不是還有你嗎?」
帝梟愣住,鳳無霜卻已經轉過了身,臉色的笑容微沉了些,眸色略暗,淡淡的道:「麻煩跟我來吧。」
說著,她跨步便往河邊走去,白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還沒回過神來的帝梟,轉身跟了上去。
至於帝梟,他還沉浸在鳳無霜那一句「不是還有你」的話中,完全沒發現主人公已經邁步離開了,夜風吹過他頰邊的黑髮,一身冷酷倨傲的男子突然咧開嘴,露出個傻子般的笑容。
「嘿嘿嘿……」
不是還有你嗎?
那丫頭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可把他給嚇了一跳,這是不是代表著……她開始有些相信他了?
嘿嘿嘿,帝梟繼續傻笑中……
小河邊,流水潺潺,月光被水波絞碎,一絲一縷,璀璨如星。
鳳無霜環胸站在河邊,一頭長髮都被簡易的髮帶繫在了腦後,黑髮紅衣,少年俊逸,月光下的肌膚有如同白瓷一般的光澤,美能炫目中,透出年輕時特有的意氣與鋒芒。
白慢慢走到她旁邊,與其並肩而立,月光拂落,他滿頭的銀髮璀璨勝過冬日陽光下的白雪,面容清美,琉璃雙目中有金色寶石般的光芒。
「說吧,你有什麼事?」鳳無霜沒有扭頭,逕直開口道。
對方能說出百里清這個名字,就代筆他至少是調查過自己的,而在天啟國都的那一場混亂,整個鳳府被夷為平地,鳳烽下落不明,鳳閒庭和他的母親也失去了蹤跡,而這具身體的生母百里清,也隨之不知所蹤。
鳳無霜對那些人都沒什麼感情可言,自然不會浪費時間去尋找,在她眼裡,百里清不過是生了這具肉體,就和機器打造出一個玩具沒什麼區別,一個從未盡過母親之職的女人,鳳無霜本就不屑,更何況她根本就不是原來的鳳無霜。
百里清是個柔弱而無用的懦弱女人,所思所想都和傳統女人十分貼切——在家隨父、出嫁隨夫、夫死隨子。毫無自己的想法可言,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按照鳳烽的喜好來做。
這在舊時代或許還算得上良家女子,可惜落在鳳無霜眼裡,她從頭到尾就沒一點能讓她看順眼的。
這樣一個女人,一旦失去了男人的庇佑,出門在外、又是一副紅顏禍水的臉,十有八九是活不下來的,鳳無霜根本就沒想過要去找她。
若百里清多疼她這麼個「女兒」也就罷了,可偏偏沒有,既然別人都不把她放在眼裡,那鳳無霜為什麼要把對方放在心上?
她又不是聖母,哪有那麼多的好心腸?
只是讓她不解的是,白為什麼會突然提到百里清?他說有事要找她,難道他的事和百里清有關係?
鳳無霜在心中推測著,白開口道,卻是不答反問。「無霜,你……」
「打住!」
對方一開口就把鳳無霜的雞皮疙瘩都給弄出來了,哆嗦了一下,鳳無霜急忙打斷他的話。「我跟你還沒那麼熟,你還是叫我追風好了。」
什麼無霜的啊……
白眨了眨他那不同尋常的白色長睫毛,也不生氣,無所謂的聳聳肩,藉著道:「好吧,追風,你對百里清……也就是你的生母,瞭解多少?」
「瞭解多少?」鳳無霜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微微側頭看著白,她語氣涼涼的道:「你明明已經把我的過去全給調查出來了,還問這些有的沒的有意思嗎?」
別說是她這個中途穿越過來的孤魂了,就算是從前那個鳳無霜,也不見得瞭解百里清多少,因為從出生來說,「她」和百里清說話不超過二十句,見面的次數十根手指都能數過來,一個深居大宅,一個流放在外,何來的瞭解可言?
白被鳳無霜毫不留情的尖銳之語刺的微微皺眉,扭頭正視著眼神有些嘲諷的鳳無霜,白認真道:「追風,我並非是想窺探你的過去,而是我……」
「得得得!你就別繞圈子了。」鳳無霜無所謂的擺擺手,左右看了看,挑了塊略微平坦的石頭一屁*股坐下去,懶懶的耷拉著眼皮道:「說到底那些事也確實是存在的,我就算想瞞也瞞不住,知道就知道唄,你還是先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目的吧。」
對方如此的軟硬不吃叫白好一陣啞語,盯著鳳無霜看了好半晌 ,他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這丫頭的警惕心太重了,看來是從前被欺負的狠了、導致現在都不願相信別人了。
他在心裡給鳳無霜的尖銳帶刺找了個漂亮的借口,也跟著在旁邊坐下,河流清澈的水潺潺流動,月光碎落在其中,星星點點,如刀光,亦如星辰。
「好吧,既然你不想說,那我也不扯了,追風,你知道凌風城嗎?」白坐下後,便換了個話題,問道。
「凌風城……」鳳無霜微微沉吟,眼神卻在暗光中沉的越發深邃。
作為在東昇大陸上和幻師城並稱為「天下雙城」的凌風城,鳳無霜怎麼可能沒有耳聞。
雖然總是被人稱之為「城」,但其實凌風城並不是一個城,準確的來說,它一個小島。
第三立面大陸四分,東昇、南起、西卞和北域。
北域大部分是苦寒之地,根本無法居住,只是作為一個通往第二立面的通道來使用。
而剩下三片大陸上,南起大陸的土質特殊,大部分珍貴藥草都生長在這裡,其中也有不少的草系魔獸,更傳說那片大陸上居住著隱世已久的精靈一族,可惜從未有人見過。
西卞大陸早已一統,國稱西澤,是一個相對富裕、同時也混亂的陸地。
而作為三片大陸中最大的東昇大陸,勢力雜陳,錯綜複雜,且深山中藏有不少隱世家族,一潭水不可謂不深。
除了這四塊大型陸地之外,比較特殊的還有位處於西卞、北域兩片大陸中間最深處的深藍海域,那裡是鮫人的天下,舞浪就是來自那裡。
再除開這些,最重要提的一點就是那一個位處於東昇大陸和北域大陸正中心海域上的島嶼了。
那是一個內海島嶼,傳說在數百年之前,曾經是一片荒蕪之地,整座島的面積堪比一個中型國家,卻一直無人居住,因為島上寸草不生,且滿佈毒蛇。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有一個絕姓男子上島捉蛇,他本事強大且絲毫不畏懼毒蛇的毒牙,在短短幾年間居然將整個島上的蛇掃蕩一空,抓蛇賣錢,再加上他不知從哪得來的大筆錢財,居然在這座島上建起了第一座建築。
那個絕姓男人,就是如今的凌風城城主——絕沉的祖輩。
經過絕家人好幾代的修葺與擴展,那曾經的小建築漸漸壯大,最後變成了一座大型的城鎮,因為地理位置特殊且海貨豐盛,這座曾經讓人聞之色變的小島漸漸開始繁榮昌盛,而到一百多年前,一個學院落腳在這個小島上,取名為伊斯帝爾。
那就是現在名聲如雷的伊斯帝爾學院,擁有包括「幻師的搖籃」「武士的老家」「天才的發源地」等等諸多響亮的名頭,廣受大眾幻師的推崇和膜拜。
有了學院的落腳,城鎮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繁榮,因為島上海風很大,刮過來的時候,人走在街上都彷彿腳下踏著風,故此取名為凌風島,而島上的大型城鎮,也被後世人稱之為凌風城。
數百年來,凌風島一直停留在遠處,因為其獨特的環境而獨身與四片大陸之外,幾乎變成了一個海上小國。
而絕家人也歷代都生活在這個小島上,傳承到如今的凌風島主手上,已經足足有幾百年的歷史了。
這些都是大陸上耳熟能詳的事情,更何況如今的凌風島主還是大陸上屈指可數的神階強者之一,如此龐大壯觀的勢力,鳳無霜怎麼可能一無所知。
但是她不明白,白為什麼要突然提起凌風島?難道這也和他要說的事情有關?
很不幸的是,鳳無霜再次猜中了。
白接著便道:「沒錯,就凌風城,既然你知道它,那你想必也知道如今的凌風島主絕沉前輩了?」
鳳無霜歪了歪頭,有些好笑又有些的無奈的看著他。「我說你啊,有什麼話難道就不能一口氣說完嗎?這擠牙膏似的慢吞吞,這不是存心吊我胃口嗎?」
「這不是要說到正題了嗎?」白笑著看了她一眼,停頓了一下,突然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道:「絕沉前輩想要見你一面。」
風刮過,枯萎的草籽迷住了鳳無霜的眼睛,她伸手揉了揉,有些哭笑不得的道:「白,你在胡說什麼?我根本就不認識絕沉島主,好端端的他幹嘛要見我?」
「因為百里清啊。」白一副「我已經說過了但你不耐聽」的表情,很無奈的道:「你母親現在就在凌風島上。」
「哦。」鳳無霜撇撇嘴,很冷淡的看著他。「那關我什麼事?」
「呃……」白噎了一下,擰眉:「你難道不想去看看她嗎?」
鳳無霜笑了起來。「我為什麼要去看她?」
「她是你母親。」
「你應該知道鳳烽的宅院是怎麼滅掉的。」鳳無霜嘴角越發揚了起來,眼瞳卻是冰冷的,冷冷的掃過來,幾乎可以刺進人的心裡的去。
她的眼神中帶著一抹似有還無的嘲諷之意,很平靜的看著白。「你覺得,我會在意他們的死活嗎?」
白徹底愣住,看著鳳無霜,半晌回不過神來。
鳳無霜懶懶的聳肩,根本不再多言,一個躍身從冰涼的石頭上站起來,有些無聊的打了個哈欠,轉身就走。
她還以為這奇奇怪怪的白找她是要說什麼呢,沒想到是這樣的無聊事情。
唉,浪費她吃飯的時間啊,餓死了餓死了……
才走了幾步 ,白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鳳無霜,十月懷胎,終身為母,無論她做錯了什麼,可她到底是……」
「你錯了。」
鳳無霜冷冷的打斷他的話,轉過頭來,男裝打扮的少女眼底有逼近執拗的漆黑與冷意——「親情與血緣並沒有直接聯繫,真正的父母,應該是撫養子女長大的那個人,若有一個人生下孩子後便棄之不管,那這個人根本就算不上母親,頂多是個生子的工具而已。」
她輕輕的笑了笑,扭頭就走,聲音清冷而慵懶的飄散在空氣裡。
「我鳳無霜是在刀鋒之尖、鮮血之下長大的。無父,也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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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諸位,最近感冒了,吃了藥昏昏沉沉的,忘了設立更新,不好意思,更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