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是龍山會點的火，就要承擔法律責任。你好好想想——」龍天昊在電話裡一再追問龐順行。
龍天昊派人下來追究失火的責任，龐順行說是因為一個旋風刮起了一個煙頭導致了火災，與任何人無關，並聲明不再追究賠償。
一場大火焚燒了農大十多畝麥子，龐順行卻輕易地放過了龍山會，誰也不解。後來傳出來龐順行之所以不予追究，是因為雪蓮答應了他的親事。
龍大河難以接受雪蓮的突然決定，也不想讓兒子捲入雪蓮的所謂愛情。龐海燕感到兒子回農大是沒有指望了，就趕緊張羅著給兒子說親。只要能讓龍山會當上代課教師，什麼條件都答應。
親提了好幾家，不是嫌棄龐海燕腦子不好使，就是嫌棄龍山會兄妹多，還有的擔心跟著龍山會惹事招災。
龍山會的親事驚動了龐仙薈，由龐仙薈出面撮合。
早上，熱鬧的槐樹林裡，成群結隊的鳥兒靜靜地藏在茂密的樹葉裡，像是調皮的孩子在偷窺林子裡的一切。龍山會儘管愛著雪蓮，但他怕拒絕母親，母親是患過精神病的人，來不得半點兒刺激。他在槐樹林邊撿起一把小石塊，往樹林擲去，那呼朋引伴的鳥兒們，撲楞楞飛向蘆葦蕩去。
龍山會決定去相親了。他拿著一張報紙鋪在草地上坐下，再取另一張看著……他的相親要在香子姐之後，因為他是香子的弟弟。
香子穿著從大伯家蘭子姐那裡借來的衣服，是那樣的得體，那樣的漂亮。龍山會和龍大媽、龍二媽以及兄嫂們在不遠處站著，說著，盼著，擔心著……但龐海燕沒有來。
過了一會兒，龐家那邊也來了一群男女，長輩和嫂子們先是見了面，問好。從人群中走出一個個頭很高、膀大腰圓、著一身西裝打著領帶的青年。那青年滿臉的疙瘩，瞇縫著小眼睛。龍山會認識，他是龍山會初中的同學憨大個龐順路，比龍山會大7歲，一年級上過三個，為考學又3次重讀，托順行的關係，白天在追夢山莊，夜裡放影員，有時還承包個既省心省力又多工錢的活兒。人長得很奇醜，學習也很憨，但很圓滑、大方。
龐順路邁著大步走向龍家，很自然掏出大雞煙逐個兒遞出去，甜蜜地一一稱呼，麻利地一一點著，然後一一回答龍家人提出的問題。
一陣煙霧瀰漫著小樹林，龍家圍著龐順路像牛市上選中了性口一樣，臉上佈滿了喜悅的神情。
香子那邊看過了就輪到龍山會了。龍山會手裡也拿著煙，在龍天翔的陪同下來到了另一群人中。照龐仙薈的吩咐，龍山會提前將煙盒破了一半，捏了捏煙盒，這樣抽出來麻利，給人以大方精練的印象。這一點不必龐順路差，但有一點沒有教，勻煙的時候務必先清點好人數。龍山會一盒煙勻出去，竟然漏掉一個最顯赫的人物——龐順帆的四叔龐海濤。
龐仙薈怕場冷了，急忙將胖乎乎的身子「胖」過來打圓場，「教書教憨了，人老實！」
龍山會羞得滿頭大汗，勻過煙也不知道說啥，自個兒站在一棵槐樹下看報紙，隱約地聽見龐海濤在說自己，「老實是無能的表現。將來就是有了工作也是熊包。」
「老實好，厚道。這可是大伯說的。」龐仙薈搬出了老書記——龐海聲。
「讓孩子們看看吧！」龐海潮對龐仙薈說，家長這一關算過了！
龍山會跟在龐順帆的身後，就像照看一個孩子。小女孩個頭一米五出頭，但算苗條；臉上有點兒雀子屎，但五官佈置得勻稱、秀氣。
「俺叫龐順帆，那個高個是我哥。」
「我認識。」龍山會說著，卻看見了女孩在端詳自己，便緊張了，不由自主地偷偷後撤幾步。
「過來，怕什麼，我又不是母老虎！」龐順帆倒是大方，指著一塊光華的石板讓龍山會坐下。龍山會好像沒有聽見，依舊站在哪裡，好像是遠望河西的那一棵古槐。
「聽說你和雪蓮老師很好。」
「怎關你的事？」
「您們好，我在這幹嗎 ？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說著龐順帆要走。
「不！」龍山會看了看比他大三四歲的女人，難道這就是他一生的妻子嗎？「你為什麼找我呢？」
「一則為了哥哥，二則算命先生說，我嫁給的人將來是一個文官，會有好多的漂亮女人。」
龍山會經她這麼一說，覺得她好可憐，自己之所以要婚姻是因為哥哥和命運；又覺得她忠誠、樸實，不想傷她的自尊心，輕輕地問：「哪你還敢和我過一輩子？」
「不是我和你一輩子，是你和我一輩子。我沒有文化在槐樹園代點常識課，可我是幫助你的人。日子會過好的，你也能當文官的。」龐順帆走近一步，說。
「可我……我離開了農大啊！」龍山會已是滿頭大汗。
「那好呀！省得出息了不要俺啊！」龐順帆聽了眉飛色舞，站起來說：「我和順行是一個老爺爺的，讓他幫個忙當個教師。」
「靠他？我不會這麼悲壯。不知爸為什麼答應和龐家做親家？」
「考慮得比我們要周全。我們成親了，他不會吧？」
「看報吧。」龍山會抽一張報紙給龐順帆。
龐順帆羞得臉紅，沒敢接報紙，低著頭說：「俺沒心思。俺也是姊妹8個，是老大，和你的香子姐姐一樣。」
其實龍山會也無心看報紙，他的心思在姐姐和雪蓮。如果姐姐能夠看中了順路，那是順路的福氣，讓順路找到姐姐這樣一個漂亮溫柔的女人，那也算對他的補償啊！香子這些年之所以不嫁，一直擔心龍山會這個兄弟。今天看到順帆這個女孩，只要龍山會答應了，那雪蓮怎麼辦？她還愛他，他不能娶順帆做妻子，他鼓起勇氣說：「我知道愛雪蓮是極其遙遠的事情，也不可能有結果，但我願意。對於你，我們當做一般朋友吧。」
「我不需要男女間的一般朋友。既然你愛她，為什麼答應來這？」龐順帆站起來，真想哭一場，還是尊重他的選擇吧。「我小學文化，我知道。可你為什麼要我來這裡？戲弄我沒文化是不？」她竭力克制自己的感情，轉過身走了好幾步，因為她不想讓眼淚掉在「一般朋友」的眼前。
龍山會沉默著，眼睛卻濕潤了，望著小巧但還算秀美的身影，低著頭走過去，說：「我的母親你是知道的。」
「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別把我當嫁不出的姑娘看！」龐順帆臉一直紅到耳邊，兩隻眼裡滾出晶瑩透明的淚水。
「龐順帆是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女孩，年齡比你龍山會大了些。」龐順行追上去，苦口婆心地和龍山會談心。
龍山會的嬸嬸嫂嫂們的良言相勸，「女大五，似老母」這算什麼呢？文化不高，但她能給你做飯洗衣，生兒育女，下田幹活，一個農村的男孩還想什麼呢？……雪蓮是個好姑娘，可她是你的姐姐；耿鳳凰長得好看，可是她那個妖，就是你娶了她，也不放心啊！」
「拿糖來，龍山會！」耿鳳凰拽著三個農大的女生從龍山會和龐順帆的中間穿過，伸出白嫩細長的小手要喜糖。龍山會羞得低著頭，裝著看報紙。龐順帆倒很有心計掏出糖塊給她們。
雪蓮沒有來。龍山會望著河水，望著那片蘆葦蕩，那塊田野。在那些地方，他和雪蓮不顧一切地瘋狂過。龍山會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姑娘不敢號哭，而又無法克制，默默地流下了淚水。在他們眼裡，龍山會還是個小孩，一個不成熟的學生。等待成熟的時候，自己所愛的雪蓮即將投入到別人的懷抱裡，在自己懷裡如醉如癡的將是一個他不愛的女人。
「你在看耿鳳凰？她是你的同學。」沉默了片刻龐順帆問。
「不，不，我在想另一個人。」龍山會回答。
「我當了代課教師，才知道文化的重要性。」龐順帆告訴龍山會。
「啊？」龍山會很驚訝，「那不是玩的，在你身邊的可是孩子啊！」
「俺有多少文化俺知道。只是借這個名額，去幼兒園啊！因為就一個名額。我知道我長得和她們沒法比，龐仙薈姐姐說，讓你當上教師以後就娶俺，俺知道你心裡憋屈，你大本都畢業了，還是農大的老師。你嫌俺丑，俺笨，俺文化低，可以不娶俺。可俺讓你當老師，才答應見你。」龐順帆又轉過身，眼睛已變成兩眼小泉了。
龐順帆跑開了，也不想讓他看到她哭。她的背影很小，但很美，像盛開的山菊花。龍山會的心好亂，好跳！他什麼也沒有說，一口氣跑回家。
第二天，有龐仙薈陪著，龍山香和龐順路逛了大型市場，賣了一身打折的衣服，吃了一頓3元錢的刀削面。回來的時候，卻不知道龐順路什麼時候給她買了一身像樣的西服，龐順路送了一個發卡給她，讓她在好友面前炫耀了好長時間。而龍山會呢，沒有去買衣服，半路上回來了。
龍山會的教師沒有著落，龍山會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不管是誰問及這一段情緣，他既不反對，也不贊成，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