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槐正被三個女同事陪著喝酒,龍山會唐突地進來了。三個美女都站了起來,黃金槐仍穩坐在原地品酒,知道一個農校的主任沒有要緊的大事不會找他,就先指使美女們離開了。
「你是農校的龍山會老師吧。你看這幾個美女找哪一個?」黃金槐詼諧地說,顯得很平易近人。
龍山會也直爽地說:「我找你——黃書記!」
黃金槐看見龍山會昔日泛紅的方臉如今也變成黃臉了,以為他喝酒的原因,就說:「不就是於槐江的那幾棚子螞蚱嗎?不就是群眾幾畝麥子嗎?也不至於為這點小事生這麼大的氣!連生氣的酒都喝上了?至於嗎?」
「幾畝麥子?對一些官員來說也就一場酒錢;對於百姓,那可能就是一年的口糧!當年,那些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根本不在乎!當然您不會!」龍山會倒是罵上了。
「親愛的山會!於槐江是學校教師又是農校的養殖專家。他的事可以緩一下,大不了向農校奉獻了!可老農不容易啊!我派人送給你們好多袋子金黃的麥子,你們沒還人家啊!」黃金槐急了,「給你們的,我覺得按最高產量的話,他們應該接受。」
「賠沒有賠,你伯父來賓館了,他不知道?正為這件事求您!」
「伯父再去,你告訴他我替他帶回去給伯母了!」黃金槐說。
「怎麼他給伯母了?」龍山會感到黃金槐的話裡有問題。
「不瞞你說多給了他一袋子麥子,讓他千萬別亂說,這件事我處理的不,好……」黃金槐看著龍山會嚴厲的目光,不敢再說下去。
你,你偷來的?貪污來的?你黃龍槐大哥要不是作死會下放到基層?現在你還不悔改,我看將來挨槍子的是你!龍山會為他著想。
黃金槐比兄弟老成,硬拽著龍山會坐下,笑著說:「你說得對,做得也對!金槐是嚇唬你的!他哪敢往家裡背集體的糧食?我是怕你們和他解釋不好!兄弟過來喝一點。」
「我們還有心思喝酒啊!」龍山會又站起來,看著桌子上的一盤螞蚱和一個酒壺。
「再要緊的事情,先喝一盅再說。」黃金槐給龍山會倒了一杯水酒。
「再喝!槐樹林就要死人啦!我們急需要三萬斤小麥賠付受災的群眾,先給我們一萬斤也行。」
「還麥子?我們盡力申請了一萬斤。不能這些擔子都壓到我們鎮黨委的肩上吧。要不是怕曝光,你們學校的事情我們根本不想管!」看來黃金槐根本不想賠付。
「黃書記,你別生氣。您作為小龍河的一把手,總有辦法的吧!」
「想什麼辦法?我們正在組織宣傳呢。聽說,當年三年的災害沒餓死一個人,就是靠思想宣傳呢。現在不就是幾畝麥子嗎?」黃金槐說話不腰痛。
「什麼時候了,來點實際的吧。」龍山會看著黃金槐說,對他不屑一顧。
黃金槐對龍山會講起大道理來,「什麼意思?龍槐公說,餓了要勒緊褲腰帶!就能挺一天,就能參加勞動。」
「龍槐公說的?」龍山會用眼睛瞪他。
「不是,一個意思。」黃金槐咧嘴笑笑。
「『三年災害』,『四川地震』多少次,多少領導人為人民度饑荒廢寢忘食,聽說,他們連肉不吃了!連龍天昊局長也親自借糧。我那有閒心喝酒!?」龍山會越說越氣,把黃金槐遞過來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放,起身要走。
「別生氣,我看你小子有男子漢的骨氣。喝一杯吧。」黃金槐和氣地勸龍山會。
龍山會差點兒將酒壺杯子摔了,心想:這些驢草的、狗娘養的,什麼時候啦,還在這有吃有喝啊!龍山會端著酒杯,聞了聞,總是難以理解他對他的關愛。作為公社的一把手,竟然坐在辦公室無動於衷。
「龍山會,我留下也是工作需要。要是都下去了,大院沒有人總不行吧。這幾天上面經常下來領導。我們每一天都在匯報受災救災情況啊!龍山會,你們家一定有糧食吧,先拿出來賠著。到時候我們籌到小麥一定還你。」
黃金槐見龍山會要走,跑過去,附在龍山會的耳朵,說出了借糧的秘密。
夜,死一般的寂靜。慘淡的月光照在河面上猶如鋪了一層銀霜。到河西等龍山會借糧的群眾趁著夜色,沒精打采地坐船向東岸劃去。
「山會,你讓我們怎樣感謝你?終於搞到了糧食。」黃家嶺一路上說些感激的話。
「我是農校的主任,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群眾受委屈不管。」龍山會安穩他。說心裡話,龍山會在學校也不過是一個教書先生,那個校長也不過是職工們的尊稱,因為農校還沒有一個專職教師。黃家嶺非要十袋麥子才肯罷休,他領著群眾天天去求他,他龍山會能不給予嗎?龍山會找到了雪蓮,雪蓮又去求龍天昊,龍天昊籌措了一部分小麥。龍山會怕大家路上出事,就一路陪同來到小龍河。
「快到岸了!」群眾聽到龍山會喊,將借來的糧食藏好準備下船。
「把糧食交出來!」一個身材魁梧的蒙面男子惡狠狠地走過來,堵住了渡口,後面跟著三個蒙面男人。
大家驚慌起來,求饒聲和孩子的哭聲連成一片。男人們忙著去藏糧食,女人們忙著用雙臂遮擋女人挺起的地方,總覺得流氓要搶奪了似的。黃家嶺急了,拽了拽撐船的於槐江,說:「我們要是被劫了,一年的口糧就泡了!」
「別慌張,看我的!」龍山會輕聲說,要過於槐江手裡的船槳。
「我們一把要錢,二不劫色。只要你們的糧食。」為首的強盜大喊。
龍山會畢竟是在外闖蕩的人,不是一般的山村農夫,自己擔心強盜衝他來還是安慰大家不要害怕。他心想:這寂靜的夜裡人們早已入睡,靠村子裡來人是沒有用的;又不能太聲張,如果鎮裡、村裡來人相救,恐怕每個人的糧食就要充公了。需要想一個辦法保護群眾,說時遲,那時快,龍山會調轉船頭,激划船槳。
那為首的強盜跳上了船,站在船篷上怒聲吼道:「大槐樹下,有我們的人。把船開到大槐樹也行!」
船上又嚷起來。
強盜喊:「把糧食下了!各走各的路。誰藏起來,別怪我不客氣。我們也不是干一兩天。怪怪的,聰明些!別傷了和氣。別嚷嚷,再嚷嚷給點眼色看看。」 強盜把一個孩子嚇哭了。
「誰喊割下他的舌頭!」強盜威嚇著,噌—從懷裡拿出明晃晃的砍刀,比天上的月亮還要亮堂。
強盜走向了龍山會,那強盜眼睛瞪著就像黑夜裡的狼,「你給我開到岸上!馬上!不然,讓你下河餵魚!」
龍山會急划船槳向河心駛去。他知道那裡有一個深淵。
「你磨蹭什麼?」強盜喊,「再不走,我砍了你!」
噹啷一聲,砍刀落在船上。還沒等強盜明白過來,強盜被龍山會的船槳打下了河,然後調轉船頭,向北劃去,想躲過東岸的強盜。
船上十幾號人頓時停止了吵鬧。夜色一片朦朧,只有河水嘩嘩作響。
船過了臥龍潭到了淺水區,龍山會讓大家下船上岸,擔心被強盜追上,急中生智地喊:「你們帶著糧食繞臥龍潭走,黃家嶺你跟我走槐樹林,把他們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