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蓮見何媽媽越說越來氣,含淚說:「就算龍山會辦錯了事,他現在分文沒有,我們也該想辦法幫他吧。」
「你養父近60歲的人了,有人追究他當年做過的錯事,我沒有什麼可說的。可龍山會他大哥。他們順時會被撤職,降低工資!所以,不管出現什麼事情,你都不要為龍山會站出來!為他受累!」
「龍山會被龐順行打了,夠丟人的了!現在又被剋扣了下撥資金,龐順行跟在後面找合同的茬……」雪蓮越說越難受,最後控制不住哭了。
「何媽媽,你聽我解釋……」龐順行站在何仙舟的面前,看著那飽經風霜的臉。
「……順行,你先出去。」何仙舟讓龐順行迴避,然後把雪蓮叫到跟前,說:「現在,下撥的資金不可能給你們了。但我知道私人辦學特別是農校和學前,國家從貸款的資金上給予傾斜。你可以找一下龍天昊和耿兆麟,去貸款!現在那個企業,那個富婆款爺不是靠國家貸款運作的。款到手以後,你一定再和龍山會攪合在一起了。當然,你們想跳井可掛不住耳朵。走吧——」何仙舟轉過臉去,擺手示意雪蓮快走。
雪蓮一聽貸款豁然開朗,露出兩排白玉米似的牙齒。
「龍天昊來過咱家,臨走的時候過來看看我,留下這些手續給你們,他說龍山會更有出息,龍山會就是一匹強騾子。款到手了,龍山會未必同意。」龐老太從懷裡取出兩張空白表。
雪蓮接過來激動得熱淚盈眶,頓時眼前一亮,慌忙給何仙舟磕了頭,「我替龍山會給您老叩頭了,將來山會有出息了,一定先想到您。」
「去吧。不管什麼困難,這都是你們的家!進城的時候,去龍天昊家看看。 你們雖然不成夫妻,但人家把你當朋友。」一滴老淚落在那顫抖的枴杖上面。
雪蓮流著淚跑到槐樹林,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粗大的古槐,龍山會光著上身斜依在樹幹上,肩膀的鮮血淋漓著,雪蓮扯拉著衣袖給龍山會包紮著,心疼地問:「怎麼啦?山會!」
「你看——!」隨龍山會手指的方向,雪蓮看到了那片那次被砍剩下的槐樹林傷痕纍纍,浸出一滴滴紅黃色的淚痕,像是訴說龍山會的委屈與悲憤,也似抗日的時候的斑斑血淚:
那一年,龐海聲和黃靈槐假扮夫婦就住在老槐樹下的破廟裡,白天以教書做掩護,夜晚印刷革命報紙開展地下工作。由於漢奸的告密,鬼子殺進了村莊,情急之中,龐海聲在龍大河的父母的掩護下逃離了,他們藏進了樹洞裡。鬼子放起了大火,熊熊的大火燒得辟里啪啦地響,滾滾的濃煙瀰漫了村子的上空,樹洞裡依然沒有動靜。鬼子見老槐樹燒禿了氣沖沖地走了,然而龍大河的父母再也沒有出來。#61573;#61573;
「這老槐樹的命運也夠淒慘的,雷霹過,鬼子燒過,大躍進被砍伐大煉鋼鐵,那是過去。可現在不應該遭刀劈。是你沒有好好解釋?」雪蓮蹲在龍山會的身邊抹眼淚。
「他們來砍樹,我死活不願,痛打了我一頓讓我三思。你扶我起來!我要找龐順行。」
「找他幹什麼啊?樹是他砍的?」
「想哪去了啊?我是讓他來把這一片土地還給人家,我願意拿半部《杏壇》償還。」
「放心吧。我和龍天昊他們喝過酒,有人提出來連槐樹園、銀龍嶺渡口的都要砍掉,被龍局長大罵了一頓,說是要給孩子們留下一片庇蔭。說不定那些砍樹的背著領導。一定你那句話頂撞了他們,他們才……」
「我看我不能走了。」龍山會突然這麼一說。
「說的好好的,怎麼就不走了呢?」雪蓮心裡好受起來,但故意激他。
「雪蓮!我不能走,槐樹林需要我,將來的學生需要我,還有你和槐江、仙客,你們待我像親人一樣。我當初是想走,他們少不了對我和雪蓮風言風語。但是,我是男子漢,我不想這樣走了!我走!雪蓮姐就獨自把擔子扛了!你的壓力更大。你會發瘋的……」
「發瘋的是你!這些日子我就怪了,龐順行打你幾下就要走!不撥資金就要走!你的膽識和寬容哪裡去了?你是不是為了城裡的那個風鳳凰?山會,你怎麼那麼傻呢。她鳳凰不會有什麼事的,你越擔心她越添亂。沒事的,山會。現在你和領導、你爸和何媽媽搞得這麼僵,即使到外面可以躲避一時,能躲避一生一世啊!」
「雪蓮!我也想留下,但是……」
「你只要願意留下,我可以試試。」
「你是不是說黃金槐?你拒絕了人家。拆洗被子又搞了那個場面,讓人家下不了台。我看算了!」
「我知道他不可能再幫我們了,但是為了您,我願意去找他試一試。山會,我們先去找他。不是要下撥的貸款,只是想讓他答應我們貸款。將來鎮裡不還,我們拿什麼還啊?我沒有過分的要求,只要他會寫個證明就行!」
在雪蓮的再三勸告下,龍山會離開小龍河的決定不再動搖了。他再一次來到了槐樹林。墳墓上的槐樹砍光了!就連槐樹園的師生們親手栽植的樹林,在龐順行的一聲令下,當初他們栽下的「雙人槐」也遭到了砍殺,「女兒樹」被削去了枝頭,「男子漢」貼著地面連主幹也砍了。
槐樹林只剩下一個個樹樁在默默地哭泣、掙扎,竭盡全力地萌生新的生命。
「小小的槐樹,礙著操他媽了怎麼著?」龍山會動起了國罵,淚流滿面,依依不捨。
「那不過是婚俗,只要我們心裡都裝著對方,那心裡的大槐就永遠挺拔。」雪蓮說著,「現在和龐順行什麼也別說,像什麼事情沒發生一樣。」
龍山會照雪蓮的吩咐,二人一輛摩托車到了鎮中心校。龍山會敲開了龐順行的門。
龐順行見龍山會的模樣,不好意思起來,「龍山會,雪蓮。都是我不好。那天喝多了,不該打龍山會;後來醉在車旁被龍山會帶進黨委,更不該記恨他。到頭來,下撥的資金沒了!我對不住你們!我眼睜睜地看著放火燒了槐樹林,又親眼目睹一棵棵槐樹毀在鋸下。」
「當初要不是龍山會復讀班搞得好,你能當上成教主任,校長?現在龍山會沒白沒黑地為農校出力,你怎麼一點不心疼,還變著法子折騰他!」雪蓮越說越來氣。
「我把這片林地給了龍山會,沒別的意思。我也想辦好學校,不再這學校陞官,但也在土地上撈一部分啊!我怎麼那麼傻啊!」龐順行說著哽咽起來,要不是雪蓮在旁邊,他定會大哭起來。
「我們都知道你不想殺任何一棵槐樹。我們知道你。起來吧。」
「我沒有,但我沒有去阻擾他。如果我……他們不會那麼放肆。」
「別說了!到什麼時候要用自己的頭腦思考啊!」龍山會受傷的胳膊想去攙扶他,「起來!我本來決定離開這裡。」
「不——!山會,以前是我不好。以後這片土地你想怎麼經營都行!」龐順行扶著龍山會被打傷的腰,說。
外面下起了小雨,龍山會滿臉大汗,忍著痛疼說:「你是校長,林地本來就是你租的,他們不會拿你怎樣?我走後,這一片土地還你!這裡的損失明年我會還你!希望你和雪蓮好好地經營。」
「龍山會!」龐順行顫抖的雙手將龍山會的手握緊,「這一片土地是我的,就是你的。等我們有了貸款好好創建,好嗎?好兄弟!」說著和龍山會抱頭痛哭,鮮血染紅了兄弟倆佈滿補丁的衣服。
雪蓮不停的抹淚,說:「我多麼希望你們團結起來,走好以後的路!」
河面上,樹枝和樹葉漂浮著,龍山會坐在於槐江的小船上,淚流滿面。河的東岸,鄉親們前呼後擁為跑到河邊。
龍山會依依不捨,一步三回頭地向對岸頻頻招手,儘管大家走出好遠好遠,誰也看不到對岸,但在他們的心裡,這種感情卻拉得很近很近。
一場小雨瀝瀝下著,龍山會落下激動的眼淚,小龍河水悲慼地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