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蓮天天甩著長辮子到處拉學生。村頭巷口,留下她美麗的影子,各家各戶留下她甜蜜的勸告:「跟山會復讀吧。你們趕上好時候,人家一分錢不要!」
「這樣的好事,你去輔導嗎?」到誰家誰都這樣說她。
「當然。」她淡淡地說。
「小兩口開學習班有意思!」人們七嘴八舌把她說的小臉緋紅地跑開了。
那長長的油亮的辮子在她渾圓的臀部上左右擺動,那姿態很迷人。起初想上學的男孩子跟在她的後面,到後來連一些姑娘們也起哄要到槐樹園去復讀了。
開學的第一天,龍山會去和雪蓮姐交接,雪蓮帶著十七八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姑娘來到了大槐樹下,其實她們早就到了,躲在不遠的一棵老槐樹後聽課,姑娘們都羞於見龍山會,鼓動著雪蓮挑頭去問。
龍山會一走,雪蓮被姑娘們簇擁著到了同學們的前面,抬頭望著大槐樹,自言自語:「不錯啊!大槐樹下比在河邊強多了,大槐樹罩著,不冷不熱的,秋風吹到小臉蛋上癢癢的……」
同學們一個個放下燒成木炭的小棍棍,呆呆地聽她講:「可是下起雨來,你們一個個還不成了落湯雞啊!要是冬天,北風呼呼的,大雪飄飄的,你們還不凍死?」
雪蓮裝作不理的樣子,看著大樹附近的龍槐公祠,說:「你們龍老師就知道教書,這房子的鎖都開不了。」
「雪蓮老師!這房子,不是龍老師不願開,而是他爸爸死活不讓。」
「雪蓮姐!你給我們想想辦法進這祠裡。」
「我才不管這些閒事呢。」雪蓮用手觸摸著黑板,將手上的石灰正要抹在一同學的臉上,被那同學擋住了,那同學一臉地委屈說:「何仙舟把我們騙到大槐樹下,就不管了?」
「是山會用不著我們幫。祠廟,他爸說了算!黑板,不是也找來了嗎?好光滑,好平整啊!」雪蓮的小手繼續在黑板上比劃著。
同學們默不作聲不再理她,拿起燒成木炭的棒棒在地面上寫字。
「老師不收我們,我把你們的黑板拿回去當面板。」雪蓮想嚇唬學生們。
「不行!那是龍老師從家裡取來的面板。」龍山會的四弟最小,真擔心她拿走了他們的黑板,還是說出了黑板的秘密。
「面板能當黑板,我們也能用。」雪蓮招呼同來的姑娘們回去。
姑娘們回去求人做面板,沒想到面板還沒有打光,男孩子們就偷來上課了。
龍山會再上課的時候,大槐樹下就鋪滿了一塊塊大小不一的面板。那面板上就留下孩子們閱讀、作文、幾何和一道道方程題。
龍山會課上得正精彩,雪蓮領著那群姑娘又來了。雪蓮再次求龍山會把她們都收下,否則她們要帶走學生們最想要的東西,但龍山會毫不在乎繼續上他的課。
雪蓮見龍山會不給自己留面子,就讓姑娘們走到學生中各自拿走了面板。
「你們拿面板幹什麼?同學們用著呢!」龍山會想制止她們的行動。
「我們家裡來說親的,要用麵食招待。」雪蓮羞紅著臉看龍山會的反應,見他無動於衷,就去拿她家的面板。姑娘們看見雪蓮奪下了第一塊面板,也紛紛去爭奪各家的面板。同學們跑到大槐樹下,姑娘們緊跟過去,搞得孩子們圍著大槐樹轉。還有的拚命不給,嬉鬧聲響徹了槐樹園。
面板的事被何仙舟知道了,她讓雪蓮炒幾個菜,菜擺在面板上,何仙舟就當著龍山會的面將姑娘們趕走了,「都快嫁人的大姑娘了,湊什麼上學的熱鬧?」
姑娘們委屈地離開了,大家圍在石台邊還未喝一滴酒,那額頭上的汗就出來了,因為誰也不知道何仙舟壺裡裝著什麼藥。
龍大河走到何仙舟的身邊,說:「學校缺黑板,我想取出點大洋換點錢,給學校買些黑板。」
「龍山會既然送過來,就沒有必要再送過去。」龍天翔始終堅持他的意見。其實他更怕何仙舟知道了另一件事情。
「當初,我們答應過人家的。那大洋是不是你用了?」何仙舟意識到龍天翔心裡有鬼。
龍山會知道瞞不住,想給何仙舟解釋,轉而一想:要是她知道了,還不知怎樣埋怨爸爸,就自個兒扛著吧,「爸把大洋送回來,覺得暫時用不著,我就想給你做了棺材。」
「什麼?混帳!」何仙舟非常惱火,掄起枴杖要打龍天翔的脊背。
龍山會抓住了何仙舟的手杖,說:「大哥也是為您好啊!有這孝順的孩子,應驕傲才對啊!」
「孝順!還不盼我死?我死了,好多分幾塊大洋!天翔以買棺材為名,私藏了我多少大洋?」說著把枴杖輪向了龍天翔。
「何媽媽!你聽我說—」龍天翔見勢不妙跑了出去。
「你給—我—回來!」何仙舟喊著龍天翔,龍大河忙上前將何仙舟攙住。
「還是天翔理解我。」何仙舟平靜下來,說:「現在正在殯葬革命,還要好棺材何用?不如把棺材解了做黑板,做學具,剩下的再給學生做一些檯子!用我一個棺材,換將來幾十個人民的『官』,人民的『材』。龍槐公祠也閒著,平時祭祀的時候就搬出來,下雨颳風就搬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