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蓮加入到修路造橋的隊伍裡。龐順行怕雪蓮幹不了粗活,一到工地,就安排她去挖溝。
大家正幹得起勁,龐順行走到雪蓮的身邊,「你沒有幹過啊!你看你抱著個鐵掀像喂孩子!」龐順行說著想要過鐵掀教她,雪蓮知道他不會好意向左挪了半步,還是讓他偷碰了前胸。
「你還副主任呢。」雪蓮的臉蛋泛起一片紅霞。
「給我吧!」龐順行臉皮很厚照舊去摸鐵掀,他不摸到那軟軟的「雞蛋」誓不罷休。
「流氓—!」雪蓮狠狠地罵著,大辮子一甩便走,沒料到那大辮子被他一把托住了。那辮子閃著青色的光澤,彷彿陽光照耀下的百靈鳥兒的翅膀……順行托著辮子輕撫著,嗅著,平滑地拉著,「這可是小龍河鎮最長最美的辮子!」
雪蓮一晃,把大辮子抽出來,繼續挖著。龐順行乜斜著眼睛,窺著雪蓮的眼睛,說:「你可是我未來的,我不心疼誰疼?」
周圍幹活的人看不慣,扛著鐵掀走了,誰管這裡會發生什麼樣子的事情!
龍山會收拾好乾糧要走,就從兄弟們那裡聽說關於修橋的事情。這讓龍山會上學也沒了心思,就打算去工地上看看。
龍山會走了一半路,想到自己的學業,想到老這樣分心對不起母親。他的腦海裡再一次浮現媽媽的身影:孤獨的小院裡剩下一個病人。母親竟然能推動二百多斤的石磨。磨推完了,便拉起風箱做飯,自個兒從磨盤上抱下八九十斤重的糊子,坐在十印鏊子前,一烙就是一天。從半夜到下午,媽媽只是喝一頓大家剩下的被太陽曬溫的瓜干粥。後來又想到姐姐那喘著氣幹活的樣子,他就有了讀下去的信息和勇氣。
龍山會騎著車想繞開那片工地快到學校去。正趕著路,卻聽到上工地的人在議論他。
「一句話不會說,耩子種地瓜大種。聽說一中還是什麼素質教育的樣板呢,培養這樣的學生!」
「人家貴人懶語呢,上學上憨了吧。越是這樣的學生,越能考出好成績。說不定他最有出息呢。」
「灑泡尿照影呢,那個酸相!窮樣!」
「他心夠狠的!一家好幾口人的工地都給龍大河了!」
「再這樣沒心沒肺地讀下去,大學考不上,那雪蓮還不知跟誰跑了呢——」
…………
龍山會越聽越不對勁,他決定到工地去,就把煎餅藏在路旁的一棵槐樹洞裡。
龍山會抄起父親的鐵掀挖溝。他手裡握著的是一把掀柄佈滿疙瘩、掀頭卷印的鐵掀,所分到的是暗藏石塊堅硬的工地。「分工地,集資按人口,民辦教師一點不少;分救濟款怎不按人口呢?」龍山會自言自語,賣命地揮舞著鐵掀。一會兒大汗淋漓,便光著膀子,在那堅硬的小溝裡使著蠻勁……
龍大河安排好學生又來到工地上,見龍山會賣命,拾起汗衫給兒子穿上,「別曬壞了身子!」他心疼兒子,又去掰他的手,看著那血泡的手,忽然狠狠地一掌打在兒子的頭上,罵起來:「草你媽,腦子混了,媽幾乎搭上老命讓你上學,你卻跑到這裡來?」
「爸!我只是來看看就走!」龍山會一邊幹活一邊牢騷,「那些教育領導呢,怎麼不來參加工地勞動?為了所謂的政績,為了陞官發財,拿你們這些民辦老師白白出力……」
「反正學校裡搞素質教育有時間,幹點活兒也鍛煉身體,下一步學生還要來社會實踐活動呢,這也是素質教育要求的。」
「這麼多活兒,爸你也幹不過來啊!」
「你快回一中復讀啊!讓你媽知道了,一定罵我。」
龍山會不願再理睬,賣命一般地幹活。
「這溝就用你挖了!將來上好了學,做了官,喊幾台挖掘機來,那才叫有出息!」
「我上學的一段日子,龐順行沒有對咱怎麼樣吧?沒有對雪蓮……」
「一切好好的,這不雪蓮過來了。」龍山會指著跑過來的雪蓮說。
「伯父!你也不能把那群孩子放著,自己來幹這活?」雪蓮埋怨著想把他支走,別老吹鬍子瞪眼的對待龍山會。
龍大河生氣地走了,臨走時指桑罵槐地喊:「狗娘養的!我看你什麼時候架起你——自——己的橋?」
龍大河一走,雪蓮把龍山會喊到一遍,狠狠地埋怨了一頓。那意思自然是讓他好好讀書。
「大家先歇息,等會兒讓記者拍個照,我們都登報、上電視。我們小龍河有名了,大家也出名了,先休息一會,等記者來。」龐順行說著,不知什麼時候省某校實習記者龍天虹早已過來。大家驚訝起來,那天虹的相貌、身段竟然和雪蓮長得一模一樣,只是膚色和氣質與雪蓮相比,感覺天虹更活潑朝氣。
大家有的站在路上,有的坐在溝的這邊,手裡握著工具,隨時等待命令。有經驗的談論著,說笑著,但眼睛卻盯在龐順行那裡。龍山會沒幹過這集體的活,鐵掀又不好用,已干了三四個鐘頭,就把鐵掀坐在腚下,咬著牙,揭手上的泡。
雪蓮看著心疼,裝著到外面走走,趁人不備塞給龍山會一個手帕,溫柔而關切地說:「包好吧。注意別感染著。上學須拿筆,誰讓你來啦?還用著蠻勁!我找幾個老師幫著幹完就是。」
龐順行一雙小眼睛從龍天虹又轉到了雪蓮,見潔白的手帕從她白嫩的手裡消失了,知道龍山會接了,自個兒醋意就來了——「開始了!」龐順行大聲喊,大家拿起傢伙各就各位。
龐順行心思又轉向龍天虹,望著她疑惑地問:「怎沒有拍啊?」
龍天虹笑起來,「要不再來一張?」
龍山會站起來,拿起鐵掀,一隻腳剛跨過小溝,被龐順行一把抓住,怒沖沖地說:「溝這邊的獎勵一個工,那邊的罰一個工,從以前的工裡扣除。」
要不是雪蓮拽住龍山會,那一天真的不知要把順行劈成啥樣。等龍山會重新回到古樹取煎餅的時候,他驚訝了,整整20個煎餅不見了!「草你八輩帶洞的!誰偷走了煎餅?」他大哭、大喊、大罵。
「這樣像什麼,沒有煎餅這學照樣上!你們學校誰還拿乾糧?大都在學校買白面饅頭。山會,這錢不用你還,拿去快上學吧。」龐順行突然站在他的面前。
「那一次沒劈你算你走運,還有臉過來羞辱我!」龍山會抬起頭憤憤地說。
「車子劈了會怎樣?不是你爸親自花錢給我買了一輛新的,那輛破的你大哥騎走了。說起來我得好好地感謝你,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過些日子我買一輛轎車給你看!」
「轎車!那可是十幾萬啊!你龐順行哪來的錢?就算你有,說買幾輛摩托車還有人信。至於買轎車?泰山是壘的?黃河是尿尿出來的?別從牛腚吹到牛頭了!」龍山會看他就想笑。
「你笑什麼?這次修橋補路我龐順行起碼掙這個數!」龐順行用手指比劃著。
龍山會有些相信了。現在好多人只要有了點破官就有了發財的機會。大革命或者說大革命前,那個貪官敢大張旗鼓地宣揚自己有錢?都是幾次運動群眾檢舉揭發出來的。那個時候,貪官被人唾棄。做父母的都是勸著孩子在單位秉公執法,萬萬不可貪贓枉法,搞什麼女人。現在,不同了,改革的大門敞開著,多少美麗的蝴蝶翩翩起舞飛到中國來,多少蜜蜂唱著帶著沉甸甸的甜蜜飛過來,給沉默多年的中國煥發勃勃生機。然而,蒼蠅、臭蟲和毒蛇也通過各種途徑襲來。人們對金錢意識的開放超過任何一個時期,像龐順行之流靠手中的權利撈取國家、集體或個人財富的比比皆是。無需誰來揭發,他們猖狂到了極點,好不掩飾自己。他們花錢如流水,到處包女人。
「這點錢你學校用。」龐順行手指搓著紙幣嘩嘩地響,「下次回家的時候,就不騎這摩托了。把它送出去,或許主任前的『副』字去了,或者進城!」
「那是你的事!我對錢不感興趣!」龍山會堅強地說,「碗裡的該拿,碗外的,龐主任我還是勸你莫動心思!」
龐順行看了看他沒有要的意思,就說,「和你爸一個樣,像走失的女人沒飯吃,死心眼!你看你天翔大哥都快畢業了!他多靈活!」
「天翔靈活,錢給他!」龍山會毫不含糊地向渡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