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順行集資修橋的建議得到公社裡領導的高度重視,迅速成為大橋集資的骨幹力量。不足一周,全鎮小學募資12萬元,但是許多民辦教師卻拉了後腿,龍大河便成了工作的重點對象。
一輛破的士停在龍大河的家門口,正巧龍大河在門口搗大糞,龐順行領著雪蓮和於槐江下了車。
「姑父,你忙呢!」 龐順行很客氣地說。
「吆,好兒,有出息了,今天什麼風把你刮來的?」龍大河一邊搗著大糞,一邊說。
「你也是青龍嶺場面的人物,現在的好多事情讓人在短時間內難以接受。比如一個龍槐公昨日批得緊,現在你卻贊成為他募資修廟。不過想想一定有道理。你家人口多,募資是多了一些。但受益的也多啊!你想想,你家四個兒子,青龍嶺誰能和您比?姑父,這錢還是交了吧。」
「你海燕姑要過多少次,沒給!她的臉比你白,被我拒絕了。你今天來,是不是替你姑來要錢?」
「哎呀!誤會了,建不建龍槐公祠那是姑好事。即使要建,找民政。我管哪些幹啥?」
「哪你來不會是看老子吧?」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建橋的事你不知道。」
「啊哈哈!什麼時候你成書記啦?管起造橋啦!」龍大河「誇」著。
「在小龍河上建一座橋的意義,我們在全體教師會議上講過了。大的方面講,利於小龍河的發展,解決了小龍河兩岸孩子們的上學過河問題。所以……」於槐江說。
「有什麼屁直放!」龍大河生氣道。
龐順行向於槐江遞了一個眼色,讓他讀著黨委的文件:「凡男18-50歲,女18-40歲的農村勞動力(含從事工副業等所有農村勞動力),每年應出水利義務工10——20個。對應出工而不出的應以資代工,或以工換工。」
「現在又不是生產隊,就由你們呼風喚雨啊!」龍大河說。
「爸,這可是縣批准的。」雪蓮說。
「我和你楞嬸教學,香子上班,龍山會上學,哪有時間去造橋啊?」
「這樣每一個工15元計算,你600元代工吧!」龐順行遞過一支煙,說。
「臭!龜兒子,我們民辦教師半年發一次,一年下來2個250!」
於槐江一聽「250」禁不住笑起來。
「笑什麼?我們每月就是42,我家連你姑4個250呢!」
「爸,別開玩笑了,借借吧!你可是青龍嶺最有威望的。」
「借誰的,你有嗎?一個民辦教師是借不來的!又不能誤了工期,所以我們做民辦教師的只好停課了!」龍大河放下撈鉤,拍了拍手,對他們笑著說:「別見外,我們好開玩笑呢。請院子裡坐!」
三個人來到龍山會家的院子裡坐下,龐順行嚴肅起來,說:「我們不是開玩笑,你鬧大了!上級停你的課!讓你在家想。放著學生不上課你不著急啊?」
「我著急幹嘛?也好幹點農活。」
「到時候耽誤的課,不還是你回去補嗎?我姑來你可以不交,你們畢竟老同事。可我是主任,我要不是包這一片……」
「主任怎麼啦?你的臉不一定比你姑的腚白?」龍大河話有些粗了。
「你非要等黨委停發你的工資不可!」龐順行威嚇著,起身想走,沒想到大門已被看熱鬧的群眾和前來咨詢的民辦教師堵著。龍大河也站起來,和龐順行僵持著,誰也不再說話。
這時候,人群外就有人罵起來:「你們想把龍大河托向牆頭啊!兒子逼老子要錢,什麼可看的?走開!」可是誰也不聽,越圍越近。
「在校學生,民辦教師、烈軍屬和出工、出資確有困難的,我們可以酌情減免,報縣人民政府備案。酌情減免還是要承擔一部分義務工。你們不願出資,只能請個假出工,但龍山會四兄弟學習耽誤不起啊!」又有人喊。
「龍大河和龐海燕分居多年了,龍山會兄弟們都跟著龐海燕過,你們不能把龍山會家的工算到龍大河頭上啊!」於槐江像是幫龍大河說話。
「就你明白!龐海燕一個婦道人家,拉扯五六個孩子,大都上學。這錢不讓龍大河,讓你出!他和姑只要一天沒走法律的程序,他就是這個家的家長!」龐順行狠批了於槐江一頓。
「我們家庭確實有特殊情況,關於造橋我們不是不支持,一是沒錢,二是抽不出人來。你們把山會兄妹的工都記在我的頭上,我也沒辦法啊!」龍大河再三解釋。
「龍大河,你別執迷不悟。你一個教師,一個大男人撇開龍山會一家子人不管不問。天天夜夜和何仙舟在一起,算什麼啊?」龐順行說道。
「我怎麼啦!我和何仙舟只是都沒有房子,暫住在大槐樹下的房子裡。雖然一個院子,但從來分開住……」龍大河想解釋,但看見圍觀的人都在嬉笑,他知道怎麼解釋也沒有用了。
「伯父,老爺爺不是有一筆錢嗎?反正留給龍山會他們的。您不妨拿出一點交了吧。」雪蓮勸著龍大河。
龍大河傻了,怎麼他的養女當了幾天的老師就胳膊往外了!他望著雪蓮無奈地說:「你不知道,山會媽都捨不得花這錢。只是讓我暫時保管。」
「那辦法只有一個,讓龍山會回來幫幾天忙!」龐順行斬釘截鐵地說。
「你龜兒子,你是來害你老子;我寧可一個人扛著,別想讓我把龍山會兄弟們拉回來給你們創政績!錢,老子沒有!但力氣足以抱著你姑圍著槐樹園跑三圈。」
龍山會的父母雖然是教師,但是他們是農民啊!一個民師的家庭怎付得起那麼多的錢啊!沒有辦法他們只好出工。龍山會兄弟四個勤學苦練,互相勉勵,都有一種不向貧困屈服的鬥志。
兄弟們上學,都需要帶煎餅和鹹菜。為了早去幹一陣子活,只好把推磨的時間提前了。
雞叫頭遍,兄弟姐妹還在睡夢中,龐海燕就起來把昨夜泡過的一大盆瓜干切碎,澇幾斤小麥兌上。由於盆太大,龐海燕把大盆端在磨上,然後一小盆一小盆地倒上。最後用清水涮過幾遍磨塘。
推磨,要是縫上嚴寒,石磨上下兩層被冰結在一起,龐海燕用些柴禾燒一鍋水,倒在磨塘裡,估計十多分鐘過去了,就拿起磨棍,套上磨繩晃一晃,晃動了,如果很輕,滑滑的,那是冰。等磨沉了,冰就沒有了。現在縫上夏天,自然舒服多了。龐海燕一切準備妥當,便鳴著嗓子喊:「都日紅大半邊了,起來!」
龐海燕的嗓門大,又是夜深人靜,往往被早上起來拉屎撒尿的左鄰右舍聽到。聽到了能給龍大河開起玩笑的喊:「都日紅大半邊了,你又回她那裡走槽子了!」
一直推到雞叫二遍,才推了一半,龐海燕便一個一個從被窩裡拽出來。讓香子和女姊妹學烙煎餅;弟弟們,便揉著迷迷糊糊的眼睛,走到磨道像難馴服的牛犢,在母親連哄帶罵中,套上磨繩。
「副業有磨糊機,一個小時這些全結束了,不足一元錢。」龍山槐抱著磨棍,埋怨著母親。
「一年下來,夠你們三個孩子的學費。那是過日子的人嗎?」龐海燕說。
「什麼時代了?還用這原始人的工具推磨?」山泉也嘟囔起來。
「將來過上天堂的日子,說不定這石磨煎餅出國呢!那電磨磨的就沒有那味呢!」
「媽,我看這磨留著,說不定進博物館呢!」山宇說。
「你們好好上學,娶上媳婦,媽給你們一人一台磨。」
「誰稀罕那個?將來還不進館子吃呢!」
「不進館子?也有保姆吧,讓她們去超市裡買?」
「那時候,我們農村還不變成城市啊!」
聽兒子們在磨道裡吹,龐海燕罵起來:「你們上不好學,吃屎也找不著熱的。你們就是到了北京城,沒能耐也現眼!」
龍山會卻不言語拚命地拉磨,但思緒總被那條小河佔據了,那個俊美的大辮子姑娘在那蘆葦蕩等他,他拚命地跑過去,擁抱著……媽好生氣得一晃,龍山會緊抱著磨棍,磨棍的另一頭戳到磨槽的糊子裡,龍山會頓時清醒過來。
磨稍停下來,龍山會抹淨了糊子,龐海燕便脫去外衣,填了滿滿地一盆瓜干抱上來,小三、小四唉聲歎氣,「還那麼多啊?就不能再休息一會兒。」「吃怎不嫌多呢!一周下來,你們像個運輸隊長背那麼多的煎餅?」大家不敢再提歇息的事。雖然山宇、山槐也困得要死,但誰也不忍心讓患病的娘一個人推,能多推一會是一會的,大家說說笑笑一直推到天濛濛亮。
龍大河備好鐵鍬和小膠車,趁著學校沒有上課,踏著晨光去工地上推石頭。剛踏上路,龐順行路過門口,朝龍大河學著龐海燕的聲調開玩笑:「都日紅大半邊了……」
「給你姑走槽子呢!」龍大河嘀咕著,推著小膠車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