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緊挨著皇城州府的大戶人家。數一數二州府的大戶人家,就是放在皇城裡,也得數九數十左右的。雖然戶籍不在皇城,人家不論吃穿用度,還是出行排場,無一不是按照皇城大戶人家那燒包樣兒來的。
為什麼呢?首先是因為杜家有那份兒能造的家業,其次就是,因為杜家有六個待嫁的閨女。老話兒就有,窮養兒子富養女兒,自家閨女要好吃好喝好穿戴好教養的調教養大,才不至於在發春的季節,被窮小子們一頓好吃的,或幾篇破詩詞就給糊弄走了。
杜家更如是,說起來杜大善人的樣貌底子著實差了一些。但是人家財上雄壯啊。比他家財更雄壯的,就是他那奇特的命數了。杜大善人十幾年間不著急不上火的連續討老婆,還都是死了正室續絃。
只可惜那麼些位杜家夫人了,生一個閨女死一個,生一個閨女死一個。到杜家六小姐出生之後,這次杜老爺續絃,已經是第七個了。
說到杜老爺這妨老婆的命數,第六位續絃夫人肯嫁已經屬異數了。所以這七夫人續起來,便有些相當的艱難。
六夫人死了兩年之後,杜家放出話來,杜大善人續娶第七夫人。應嫁者,給錢給糧無數。進門口,掌管府內一應大小事務。娘家那頭兒隨便填補。
只是,如此誘人的應嫁條件,大旱之年,仨月之內,竟無人登門提親。杜老爺子那個心裡急啊,實在象久旱的莊稼盼春雨……
到第四個月頭上,杜老爺子和已經十七歲年紀的杜家大小姐站在杜家門房裡往街上看。
左邊,是三三兩兩的堆積的一些等杜大善人放糧的饑民。右邊,貼了娶親告示的這邊,安靜的一塌糊塗,連個蒼蠅都不飛。
杜家大小姐是剛剛巡店回來,身上還是男子裝束,伴著那張不用裝扮就極像男子的容貌,沉靜而嚴肅的看著她爹杜老善人說:「開倉放糧吧,總不能因為一位小娘,就眼睜睜的看著那麼多人餓死。」
杜大善人得了大閨女這句話,馬上鬆了一口氣,一改沉痛,興高采烈的點頭說:「就等你這句話了,你們趕緊找個腿腳兒好使的去通知杜一水兒支粥棚擺粥鍋,杜府放糧啦!!」
左右的下人也都跟著鬆了口氣,杜大小姐終於把自己尋小娘這事兒往後推了。還有的心裡暗暗說,老爺你也當不了家,那麼大嗓門幹嘛?
其實杜老爺也不容易,妨死了六位夫人,留下六個孩兒,每位續娶的夫人除了要照顧先前留下的孩兒們還要顧全杜府一應事宜。與其說是被杜大善人妨死的,到不如說是沒白天沒黑夜操心累死的。
六夫人在生了六小姐三歲上,熬不過命數,一蹬腿兒,去了。那年,大夫人的閨女杜大小姐,十六歲了,從小被杜大善人當兒子養的,加上極有鏖戰商場的天分,不時的出去冒充杜大善人的乾兒子周旋,這才算是給杜大善人幫了不少的忙。
杜大善人這也才真正的閒了下來,沒事兒就去杜家墓地緬懷一下那些故去的夫人們。緬懷的次數多了,便受下人攛掇,弄些小酒來調劑調劑氣氛。
小酒調劑氣氛調劑的次數多了,偶爾回府的時候便帶了些酒氣醉意來。帶的酒氣醉意多了,便給忙的分不清黑夜白天的杜大小姐發覺了。
於是乎,杜大小姐一紙告示貼出:杜家老爺續絃,應嫁者,錢糧無數!
然後在一個月黑風高吃晚飯的時間,告訴杜大善人說:「新小娘入府,我交賬。」
杜大善人一臉堆笑的應承說:「閨女,你再幫爹幾年,等你出嫁了,爹把半個杜府給你做嫁妝!」
如此誘惑,大小姐巋然不動:「再幫您幾年?我還有命消受那半個杜府嗎?旁的少說,告示已經貼出去了,杜府迎娶七夫人,應嫁的,錢糧隨意。」
杜大善人沒敢說別的,一來大小姐是嫡妻所生,嫡妻,那才是正正經經的要跟自己過一輩子的女人,是自己真心疼過的女人。
她的閨女,如今幫自己拉吧自己續絃的六個孩子,自己這個當爹的能說什麼?
再者,大小姐性情隨母,說一不二,雷厲風行,只是,容貌稍遜。說是稍遜,其實是客套,嚴格來說,是挺遜的。一溜兒下來六個,不遜的委實不多。
於是杜大小姐就把為自己娶小娘的事情放在了第一位,說是杜夫七夫人一日無著落,杜府一日無心施捨放粥。她這是給他爹壓力,沒人送上門,老爺子您自己出去找找也是行的嘛。
可是杜大小姐想錯他爹了。杜大善人娶妻六房不假,可基本都是為了孩子才續娶的。他本人不是那種好色之人,不然也不會死了夫人不去逛勾欄妓院,而去墓地緬懷夫人喝小酒兒玩兒。
所以,大旱之年,杜府連續斷了九天的施捨粥。
第十天上,杜大善人還是沒動靜,這不,杜大小姐自己堅持不住了。
杜府,開倉施粥!
杜府放粥,這消息一傳出去,滿州府的饑民蜂擁而至。大小姐把府裡臨時托付給了年方十六的二小姐,去粥棚幫忙照應。捨粥,就只有粥,熬的稠點兒便能多禁些時候。說是照應,其實是去看著,以免臨時雇來的夥計剋扣糧食。粥真給熬成個能找出人來的稀粥樣兒,對不起祖宗。
杜家老年間也是討過飯的,知道這口飯吃來不易。
中午,大波兒饑民已經過去,稀稀拉拉的還有些人過來。
放了臨時雇來那些人的糧食和工錢,杜大小姐帶著府裡的僕人給三三兩兩過來的饑民盛粥。
眼看七八個人都打發走了,杜大小姐剛坐下想歇息一陣,就見一個女子帶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女孩怯生生的走到粥棚,一眼一眼掃著粥鍋,卻又不出聲。
杜大小姐心裡一動,親自端了一碗粥上去:「夫人餓了吧!」她看了看那個孩子,將粥塞進女子手裡,「快給孩子吃些!」她送完便回了身。
果然,那女子沒能抗過粥的吸引,最後給孩子灌了下去,自己卻一口也沒喝。
孩子喝完粥,睜著兩隻大眼睛,亮閃閃的望著杜大小姐,奶聲奶氣的道:「謝謝姐姐!」說著,他抱著碗,又跑到粥鍋前。
杜大小姐被這小姑娘萌得亂七八糟的的,忙又盛了一碗,這孩子晃悠悠的端到女子跟前:「娘,你喝!」粥碗遞到女子手裡。
杜大小姐走過去,和女子聊天:「夫人從哪裡來啊?」別說,這女子雖然穿的得破爛,可眼神卻是幽深的,與別的災民不同。
女子羞怯的端著碗,猶豫半天,才小口小口喝起來。她見杜大小姐也是女子,方含著一包淚慢慢傾訴起來。
原來,女子娘家姓何,是個小商人家,十六歲上遇上京城三品官兒杜承遠到家鄉巡查,兩人一見鍾情,便成了親,杜承遠祖上名門,但人丁單薄,孩子剛出生,杜承遠一病不起,花光了家裡所有銀子和財物後一命嗚呼,丟下孤兒寡母,上閻王殿報到了。
為了給杜承遠治病,杜何氏連房子都抵了,原想他病好了再贖,哪想最後落了個人財兩空,京城沒法住了,只好回鄉。
只是,鄉下只有哥哥,哥哥當初有事就尋杜承遠,杜承遠名門出身,做人死板,不大管哥哥的事,所以哥哥也不喜歡。
眼下回去,也不知道哥哥是不是收留。
杜大小姐心裡跳了跳,緩緩道:「我這裡倒是有個去處,不知夫人可否願意?」她恍惚看見,她爹頭上,開起了桃花。
女子倒是乾脆,問道:「不知小姐指的明路是?」眼下,她什麼也不求,只求有個容身之地,將孩子養大。
杜大小姐便將給老爹續絃的意思講明,一併說了只要嫁進府,杜家大權立時在握。
女子眼睛閃了閃,她知道如此優異的條件,落在她頭上必然有因,但眼下她卻顧不得那麼許多了,她只是點住孩子道:「我嫁倒也不難,只有一個條件!」
杜大小姐大喜,忙表明別說一個條件,就是十個也答應。
女子眼裡泛起淚花:「杜家只有這一個後,我不能讓他在我這裡斷了!我想要府上給他單獨立個杜府,容我照顧他長大成家,讓他將杜家的香火延下去!」說穿了,她就是不願意把孩子當拖油瓶帶著嫁出去。
杜大小姐連忙答應:「這個不難,剛好我家也姓杜,便給這位姑娘另辟一個院子,改做她的杜府,待將來長大,我們也一定給她置辦嫁妝,包管她嫁的風風光光!」這小姑娘長得如此嬌艷可愛,一看就是美人胚子,長大肯定傾國傾城,肯定不愁嫁。
杜大小姐說罷,女子的臉變了變,咬住下唇看向那孩子。
那孩子小腰一挺,脆生生的道:「姐姐,我不是女孩子,我是男兒郎!」他略帶苦惱的看了女子一眼。
女子撫額,剩下的半碗粥都沒喝下去……這孩子,從生出來,總讓認做女孩子,也不知道是造了什麼孽。
杜大小姐驚的張了大眼,原本稍遜的面容,更謙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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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個番外,開心一下,這幾天闖關的實在寫死我了,不過親們請放心,闖關差不多就得了,不會太多了,要不就成武打小說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