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瞳回到家,家裡一個人也沒有,空空的屋子顯得有些淒涼。
她在客廳中站了好一會兒,有一瞬間,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好像腳踏著沒有邊際的沙漠,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出口。
遠處的教堂傳來一聲沉悶的鐘聲,在幽靜的夜空裡綿綿迴響。
這個時候已經是半夜一點了。
溫瞳木然的走進洗漱間,打開熱水,她蹲在浴缸邊,看著水一點點擠滿,最後漫了出來。
一直漫到腳面,濕了腳趾,她才猛地驚覺,急忙關了水閥。
她衣服也沒脫就踏進浴缸,裡面的水一波一波的往外湧,將乾燥的地面澆濕了。
她坐下來,水一直沒上她的脖子,溫柔的水溫將她裡裡外外的包圍住了,好像是母親安全的懷抱,只要呆在這裡,就會忘記一切煩惱和不安。
溫瞳閉上眼睛,輕輕的揉搓著露在外面皮膚,水可以洗靜人的身體,卻洗不淨人的靈魂。
酒後亂性?
呵!她笑出來,沒想到自己已不是青春年少,放縱瘋狂的年紀卻也能做出這種事來,她想到北臣驍,想到他失望的眼神,不但是他,連她自己都覺得失望,更是一種絕望。
她在此刻才突然發現,自己平時的故作瀟灑和蠻不在乎都是一種自我欺騙。
她很害怕,害怕就這樣失去他了。
半年之約,她明明可以等的,哪怕是他要向夏書蕾求婚,她也願意再信他一次,只要有時間,她就會默默守著這份希望,不讓別人看出她的熱烈和期待,裝做冷漠與孤傲的等待著。
可是現在,她連等待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的身體就像這水,看著清澈,其實已經髒了。
他,已經不會要她了。
眼淚,無聲無息的滑落,剛才一直隱忍著,吞嚥著,最終在心中滿溢了出來,如開閘的門,擋也擋不住。
淚水滑過臉頰滾入水中,激起一圈又一圈微小的漣漪。
臉上流著淚,心在下著雨。
溫瞳掩面痛哭,哭聲如無助的小獸,在這狹小的空間裡迴盪著。
她沒有去怪誰,她只是恨自己,恨自己喝了酒,恨自己酒後做出那樣的事情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咎由自取。
她越哭,身子越低,最後慢慢的滑入水中。
溫熱的水沒過了嘴巴,眼睛,頭頂,最後將她整個淹沒了。
她躺在水裡,感覺到前所未成的解脫,算了,就這樣睡著吧,不會再醒來,一了百了。
「媽媽。」一聲清脆的呼喚驟然響起。
溫瞳猛的一驚,立刻從水裡冒了出來。
丁丁,是丁丁的聲音。
她茫然四顧卻不見他的影子。
她漸漸的恢復了神智,倚著浴缸梳理著紛亂的情緒。
自己剛剛差點做了傻事,如果真的這樣一沉到底,永睡不醒,丁丁怎麼辦?
自己怎麼能放棄丁丁,不,不會。
溫瞳甩了甩頭,發珠上的水滴四濺,一雙眼睛也逐漸清明了起來。
她要活著,她要為了丁丁好好的活著。
出了浴室,放在茶几上的電話一直在響,她光著腳走了過去。
「喂,洛熙。」
「謝天謝地,你終於接電話了。」洛熙長出了一口氣,「拜託,你一整晚不接電話,我還以為你出了事。」
溫瞳蹲在茶几邊,抱著電話,彷彿沒有聽到他說什麼,只是念著,「洛熙。」
「傻丫頭,我在啊,怎麼了,是不是感冒了?」
她搖搖頭,依然在喊,「洛熙。」
「哎,我在。」
溫瞳將電話貼在臉上,淺淺的微笑,笑落,眼淚滑了下來。
此時此刻,這個陽光一般的聲音給了她莫大的安慰,當她身處寒冷的冰川,當她站在黑暗的深谷,當她徘徊在萬丈的高空,還好有他,洛熙,洛熙。
「洛熙。」
「嗯,我在。」
「洛熙,江水一定很藍吧?」
他清脆的笑起來,「不藍,黃黃的,泥沙很多。」
「洛熙,岸邊有垂柳嗎?」
「沒有,全是大楊樹,一排一排的。」
「洛熙,克隆人會像普通人一樣長壽嗎?」
「畢竟是製造出來的人類,違背了自然的法則,也許,活不久的吧。」
她的眼淚不停的流著,「洛熙,他們真可憐,對不對?你一定要阻止那些科學家,不要有新的克隆人被造出來了。」
他堅定的點點頭,「一定的。」
「洛熙……」她將頭靠在沙發上,「你唱歌給我聽好不好?」
他嘿嘿一笑,「別看我會彈鋼琴,其實我唱歌五音不全。」
她綿綿的喊,「洛熙。」
最經不住這撥動了心弦的一聲呼喚,對著她,所有的心情都變軟了。
哪怕是五音不全,哪怕會被她笑話,但只要她高興,他就肯。
他清清嗓子,低低緩緩的唱道:「別哭 我最愛的人
今夜我如曇花綻放
在最美的一剎那凋落
你的淚也挽不回的枯萎……」
笑容爬上嘴角,她趴在沙發上,邊流淚邊微笑。
洛熙,洛熙,謝謝你。
溫瞳在洛熙的歌聲中睡著了,他唱了一會兒輕輕喚了聲溫瞳,隱約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他低下頭,吻在手機上,溫柔的眼角,波光瀲灩,「晚安,我最愛的人。」
溫瞳做了一個夢,夢裡,她夢見了北臣驍。
他走在她的前面,背挺得筆直,他的髮絲很短,隱約可以看見白色的頭皮,他的手裡拖著一個大紙箱,箱子上密密實實的封著膠帶。
她在後面邊追邊喊,可是他像是沒有聽到,繼續往前走。
她看到他的前面有一條深溝,溝上大霧瀰漫,眼看著他就要一腳踏進去,她忍不住大叫「北臣驍」。
北臣驍坐在酒吧陰暗的角落裡,面前,擺滿了空酒瓶子。
夜生活剛剛開始,舞池裡儘是扭動著的瘋狂身影。
金屬感十足的樂聲震得人的耳膜嗡嗡作響,不斷噴射出來的乾冰煙霧刺激著人群的興奮神經。
他傾身倒酒,一隻小手突然按住了他的大手。
他頭也不抬的說:「溫瞳,別多管閒事。」
那小手縮了一下便不再勸,安靜的坐在一旁。
他連乾了三杯,腳下已經開始虛浮,看著舞台的眼光也漸漸渙散。
耳邊響起一個柔柔的聲音,「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他轉過頭看著她,嘴角忽然向上一挑,笑嘻嘻的說:「溫瞳,我說了,你別多管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