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嘉瑩和東巖有那麼深的愛情。昏昏沉沉中,她想起了很多過往支離破碎的片段。她夢見自己站在「柳韻荷風」的迴廊上,思念一個自己深愛的人,那個人不是東峪,而是東巖。她夢見東巖和自己在吐谷渾的叢林中生離死別,雨中滴落的,哪裡是雨呀?那是嘉瑩悲傷的眼淚!
「東巖,你怎麼死得這麼慘?我受不了啊!」她哭著給東巖擦著臉上的血跡,是的,那是自己深愛的人。她記得他叫東巖,東巖?天哪!這——東峪?
人最大的悲哀是忘記不該忘記的深情,這五年來,發生了太多自己意想不到的事啊!
嘉瑩睜開眼睛,東峪羞愧地望著她。他不知道該對這個自己愛之深深的女人說些什麼,只記得自己的眼淚淹沒了所有的複雜情懷。那久尋不到的哥哥的屍身讓他心碎欲裂,為什麼?那麼善良的哥哥卻遭到如此不幸,好在自己知道他已經托生。可是……
東峪無法面對嘉瑩犀利的目光,透過淚霧,那目光似乎在問「你分明知道我愛的人不是你,你為什麼苦苦糾纏,讓我陷入如此尷尬的境地?」
他只有沉默,沉默,再沉默。
嘉瑩哭出聲來:「東巖,我的石頭哥哥。我要追隨你而去,我發過誓言,可是讓我如何面對你呀!嗚嗚嗚嗚——」
「嘉瑩,我——我——實在是——禽獸不如」東峪的臉扭曲著,滿含痛苦和悲傷。
「東哥,嘉瑩姐!別傷心了,軍隊就要開拔,是為國盡忠的時刻呀!」托羅生低聲勸著。他看出了東峪的尷尬,也聽東峪講過慕容曦皓是東峪的親哥哥所托生,嘉瑩是自己的嫂子。可是他心裡想:這在我們吐谷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啊!怎麼東哥如此痛苦呢?我得勸勸他:
「東哥,你做了應該做的事兒,為什麼那麼難過?我們吐谷渾人除了自己的母親不能娶,什麼人的女人都能娶呀?」
聞聽此言,東峪心裡一陣。
嘉瑩想:是啊,今生我到大唐,身為大唐公主,前世模糊的記憶中的人和事怎能比今生我作為大唐公主的責任重大。
「是啊,東峪,我們都忘記過去的尷尬,重新生活吧!」嘉瑩含淚看看東峪說。
她多麼盼望東峪能夠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但號角已吹響,軍隊已集結,她不能拉後腿,她要衝到前面,像男子一樣英勇殺敵。
「躺在那裡的人曾經是我的丈夫,是我深愛的人。但他死了,我還活著,我是大唐的公主,要做該做的事兒。」說罷嘉瑩眼圈兒紅了。
一聽這話,東峪沮喪的情緒馬上有了變化。本來,他死的心都有了,自己千辛萬苦隱瞞的真相竟然無意中被撞破,真覺得沒法做人了。可是嘉瑩這麼說,不意味著:她的記憶還是模糊的呀!他收住淚,抬起頭,他明白嘉瑩還是原來的嘉瑩,肯定是的。
「嘉瑩,我必須向你坦白,你給我個時間讓我跟你把所有的一切敘說明白吧!」
「說什麼呀?我能不能聽?」隨著話音,鄭孝傑從帳外走了進來。
「拜見鄭將軍。」
「不必多禮,公主可大安了?好些沒有?把東哥嚇死了,你們感情真好!我太羨慕了!」
「兄弟別再取笑我了,我這裡已經是一團麻了,你還來湊趣兒。」
「逝者已去,兄弟不要悲傷!嫂子也要節哀!想我朝公主,命運多舛,喪夫多嫁者有之;和親被殺者有之;和親再嫁者有之;短命者有之。今哥哥嫂子有相愛之人,何其幸運!怎麼還要悲哭?」鄭孝傑一番入情入理的勸解,讓東峪和嘉瑩收住了眼淚。
「鄭將軍所言極是,東哥嫂子快不要悲傷了!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要好好生活才是。」托羅生接著勸道。
「哥哥就停在地宮吧!大戰在即,等辦完正事兒,回來給他安葬。」東峪說完,又哭了一回。
嘉瑩這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東哥,我派去給薛帥送信之人至今未回,不知是何道理?」
東峪見鄭帥真心勸慰,也有點不好意思了。擦乾淚痕,讓鄭孝傑在席上,兩人促膝而談。
嘉瑩則示意拉巴子沏奶茶給他們。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有可能他被吐蕃俘虜,也有可能生了病,也有可能他已經追上了薛帥。更有可能路上遇到了新的軍情,來不及上報薛將軍,也回不來。不過,無論怎樣,你都要做最壞的打算。」東峪回答。
正攀談間,傳令兵莽莽撞撞地跑進來:「報……急報!急報鄭將軍。接到軍報,薛帥讓我們即刻進軍吐谷渾!」
「還說什麼?快報!」
「是,薛帥有令:命我部先急行軍到鄯城,從西側支援薛仁貴將軍。」
「那還不趕快出發?還等什麼?」東峪急了。
「我們在等您這個軍師啊!東哥!」鄭孝傑中肯地言道。
「嘉瑩,我們必須馬上出發!你看——?」
「好,出發!」
嘉瑩擦乾淚,昂起頭,戴上頭盔,披上鎧甲,準備上陣。
幾個人整裝後,快速出了軍帳。
軍營裡忙碌的身影到處晃動。兵士們忙著收拾東西,拆掉所有的行軍營帳,半個時辰後,鄭孝傑做了動員,大部隊向鄯城急行軍而去。
車馬三個半時辰就到了鄯城。鄯城防守更加嚴密。來往客商必須有官方文牒。驗明正身才讓進城。城門口排了長長的進城隊伍,城門兩側站滿了檢查的士兵,手持長矛,威風八面。東峪一時看得入神。
「東哥,不好了!不好了!」
走在最前面的托羅生跑過來低聲回報:「東哥,東哥東面城牆上掛著你和嫂子的畫像。」
東峪心裡一驚,隨即恢復了平靜。心想:我就說嘛!武後怎可能放過城陽公主——嘉瑩?看來我們低估了這個狄仁傑了。
「莫慌,有鄭帥在,不怕!」
「萬一被人認出來豈不麻煩?」托羅生疑惑地問。
「我們是為大唐出征,不會怎樣!再說我們一身戎裝,誰會注意?不要自己先亂了陣腳。」
「進城門時,你和嫂子一定要低頭而進呀!」
「記住了,還不快去!」
「那我走了,哥哥保重!」
「放心大膽地往裡進,我料定沒事兒。」
托羅生打馬去追次旺了,他哪裡知道自己也在通緝之列!托羅生只顧關心東峪和嘉瑩,卻沒想到自己已經身處危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