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瑩的臉上滲出豆大的汗珠兒,渾身顫抖著,東峪見狀,心急如焚。
軍營馬上就到了,喊殺聲震天動地。
「張隊長,這些人怎麼辦?」一個小隊長模樣的騎兵打馬上前問道。
「先給女的看傷,男的嘛——還用我說嗎?笨蛋!」
「是,中隊長!我明白了。」
「軍醫軍醫,趕快過來,有人受傷了。」伙長大叫著。
東峪聽出了中隊長的弦外之音,明白自己和兄弟可能會深陷軍營之中。但是為了嘉瑩和拉巴子,他們也沒有其他的路可走,走一步看一步吧。
軍營裡飄揚的戰旗嘩啦啦地隨風擺動,東峪的目光急切地在大帳門口搜索,等待著軍醫的出現。
「來了來了,今天是咋了?俺忙得不可開交,哪個兵士受傷了?」一口純正的河南道土話。
「真他媽的睜著眼說瞎話,明明是女人受傷,卻在那裡大喊兵士受傷,喪氣!還沒出征就說我們受傷。郭老頭,你他媽的吃多了,是不是?」
一個粗粗胖胖的伙長罵罵咧咧地抱怨著。在斥罵聲中,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頭兒從中間的營帳中低著頭,彎著腰走了出來。
「是誰受傷了?哎喲,是兩個妮子受傷。甭哭了,哭也不頂用啊。」
拉巴子只管哭著,不在乎老爺子半戲謔半期待的話語,老爺子沒轍了。
「請您趕快看一下,她們受傷重嗎?骨頭傷到沒有?」
「中中中,恁甭急,俺立時就看。」
說著他伸手在嘉瑩的腿部按了幾回,問嘉瑩這樣疼不疼,嘉瑩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急得東峪站立不安地搓著手。
「到底怎麼樣啊?軍醫大人?」
老爺子搖搖頭說:「骨頭受傷不輕啊!」
「那該怎麼辦呢?我們還要回到家鄉。」
「到軍營的男子還想回家?回不去嘍!」
東峪心裡一驚,這是說我們三人都要從軍嗎?如果自己、次旺和托羅生都充軍,嘉瑩和拉巴子怎麼辦?
「我們不想充軍,我們還有我們的事兒要辦!」
「不想,俺們也不想。誰想埋在黃沙裡頭做白骨?莫有辦法。」
「是我們拖累了你們了,我們摔得不是時候。」拉巴子邊哭邊說。
「拉巴子說什麼呢?我們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托羅生看了看正在操練的唐軍,悄悄對東峪說了一番話,東峪不住地點著頭,表示讚許。
郭老軍醫手法嫻熟地把拉巴子和身體板正,拉巴子哭得很厲害,老軍醫囑咐她以後不能側身,只能正身躺著。
老人又過來看看嘉瑩,他讓身邊的次旺去找了兩根比較光滑直溜的樹枝,拿柏刀削了一陣子,給嘉瑩削了兩塊兒木板,把腿綁上。
東峪焦急地在旁邊看著,他想:這就是傳言中的柳枝接骨法吧!自己還是平生第一次看到如此簡單的接骨手術。
嘉瑩疼得頭上滲出了冷汗,渾身不住地抖著,這種苦是多麼難熬啊!她把嘴唇咬出了血。
忙了一個時辰,老人這才站起身,擦擦汗,叮嚀再三,才背上背包,走了……
入夜,嘉瑩疼得睡不著覺,左側右側總覺得腿沒地方放,只好坐直了,等著困意來臨。
東峪坐在她身邊,從車上取下來被褥,盡量墊得高一點,軟一點兒,怕嘉瑩睡得不夠舒服。
嘉瑩有些於心不忍,讓一個男人為自己忙前忙後,在她的記憶中似乎沒有過,心裡十分歉疚。就愛戀地對東峪說:「東峪,別忙了,快坐一會兒吧!要不是我執意不想做公主,你也不用受這麼多罪呀!」
次旺也沒睡,拉巴子一直不停地叫著,她的肋骨斷了兩根,今晚疼得受不了。
聽著拉巴子的叫聲,東峪苦笑了一下,說:「嘉瑩,你要是疼就喊出來吧!我看你疼得難受。」
「東峪,你放心,我——哦沒事兒,喊出來也是疼,害大家都休息不好,沒事兒,忍一忍就過去了。」
「我們可能會被強行徵兵。戰爭時期,不可避免,也許我們三人中有一人會倖免。如果我們三人都被徵入伍,你和拉巴子該怎麼辦呢?」
「不用擔心我們,郭大哥已經給我接好骨,靜養些時日就好了。如果你們北徵入伍,我們就可以進入洮州,到時候再請幾個傭人就行了。」
「你們身邊沒有個男丁,畢竟不放心啊!」
「你正好去吐谷渾打仗,可以順路看一眼哥哥。」
「這也許是我們相守的最後的機會了。」東峪說罷,有些傷心,就背過身去。
嘉瑩拉了拉他的衣角兒說:「怎麼像個大男孩兒?男子漢志在四方,不能總是兒女情長,對不對?你如果能夠幸運歸來,就是我大唐的功臣,一定會因戰功而受封啊!到時候不要忘了我這個殘花敗柳就行了。」說完她忍痛莞爾一笑。
「刀槍無情啊,嘉瑩,你根本不懂,我們來自另一個世界。我到切吉草原就是為了能夠回到原來的生活中,可是回去,如果沒有你,我一人回去有什麼意義?」說著他哽咽了。
「我們究竟來自哪裡?你總是提到你的哥哥,他是我的什麼人?你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我——說了你也不會信,我原來是——我們來自大唐後的1300多年,我們有一點兒親戚。」
「什麼親戚?我家裡人嗎?」
「不是,是——認識——的人。」
「你哥哥是我什麼人?」
「是——你的——一個熟人,——一個朋友。」
嘉瑩見東峪吞吞吐吐,有點兒不悅。腿疼得厲害,就把牙關緊咬住,擦了擦頭上滲出的冷汗,看著東峪問:「我在那個世界是公主嗎?」
「不是,你發誓不再做公主,所以你後面的幾世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兒。再說,那裡根本沒有什麼公主,皇子,連皇帝都沒有。」
「那也好啊,此生心已碎,皇家多磨折。希望和你一起回去,我願意和你一起回去呀!」
「可惜我們回不去了,回去面對的仍然是無法逾越的鴻溝……」
嘉瑩詫異地看著東峪,不明白他為什麼那麼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