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氣候很怪,說晴就晴了。此刻,毒辣辣的陽光正照在山坡上,橙黃色的衰草被積雪壓頂,格外美麗水潤。悲哀的娘娘廟被一陣車馬的喧囂聲驚擾了。
聽到喧鬧聲,東峪急忙跑出大殿。只見一排四十多輛軍車押運著滿車的糧草,士兵們正上上下下忙著卸車。
羅帥並沒有下馬,正指揮他的糧草押運官往廟裡運糧草,這舉動實在讓東峪費解。東峪走近羅帥,抬頭大聲喊著:
「羅帥,糧草就不用卸車了吧?咱們不是要回大唐嗎?」
「是啊,先存在這裡一部分,辦完公主喪事兒再出發不遲。現在剛下過雪,路不好走啊!」羅玉成俯身看著東峪,微笑著說,看樣子胸有成竹的。
「如果再有場大雪我們就會被封在山裡,那可就危險了?」
「公主之案謎團太多,要徹查清楚才能離開,不然就是欺君死罪,不用說了,聽我的!」
東峪無奈地搖搖頭。這個羅帥,年輕氣盛,剛愎自用,不知深淺啊!高原腹地,怎可久留?一旦遇敵圍困,我們危矣!
羅玉成並不過多解釋,打馬進到廟裡後,只顧指揮他的運糧官去卸糧草去了。
東峪看到羅玉成的一部分騎兵馬隊從山上紛紛下來,罵罵咧咧地放馬走著。
「他媽的,真是見了鬼啦,明明有人往山上跑,怎麼追上去,人就沒了?」
「見鬼了,見鬼了!那裡腳印怎麼那麼亂?奇怪!」
「 公主過世,趕快拴馬去祭奠。」
「刺客沒抓到,羅帥能饒過我們嗎?」
「他不也找了嗎?最後連根頭髮都沒找到!」
「這些人難道會土遁不成?哈哈哈!瞎猜!」
幾個人邊議論邊走,讓東峪擔心的是:刺客沒有抓到,嘉瑩隨時都會有危險發生。
東峪不想再聽,回身往大殿走。快到廟門時,正巧與一個出來的侍女撞了個滿懷。此人正是小紅,小紅聽到外面喧鬧不止,以去茅廁為由,想要看個究竟。
小紅遠遠地見東峪低著頭,匆匆過來,急忙躲避,往後退了一步,還是在殿門口撞上了他,她嚇得趕緊跪地求饒:
「神醫贖罪,婢子有眼無珠,衝撞了您……」
「你出去做什麼?」說話的是追出來的拉巴子,見小紅沒完沒了跪地求饒,她衝出來問。
「我出去解手,剛好遇到神醫低頭進來,衝撞了他。」
「有眼無珠的婢子,還不快去!」
聽到拉巴子的痛罵,小紅趕快爬起來,躬身行過禮,向外面跑去……
拉巴子湊到東峪耳邊說了一番話,東峪點點頭,隨手一揮,托羅生馬上跑過來。東峪交代了一番,托羅生走了。
東峪和拉巴子一起回到大殿中。大殿裡哭聲依舊響亮……
昏暗的燈光中,嘉瑩跪在大廳不敢聲張,頭都沒有抬一下,這麼多刺客一時讓她眼花繚亂,不知是誰準備傷害她!她想想冤死的日達木子,心裡為她憤憤不平。本來這個死去的人應該是自己,日達木子啊,我感到對不起你啊!她心裡為日達木子的亡靈祈禱超脫。
托羅生聽東峪交代完,出了廟門,緊緊地跟在小紅身後,尾隨她到了廟外,從左側進入士兵和侍女奴隸住的第一個進深的院落中,趕緊躲身到廟中的羅漢雕塑後的陰影裡。
小紅果然往身後看了看,確信沒人,才打開侍女的房門,又輕輕地把房門掩上。
托羅生疾步上前,貓腰躲到窗下聽著。
裡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怎麼樣?城陽公主是不是已經死了?那個死了的是城陽嗎?」
「好像是,她的侍女哭得特別傷心,葬禮也特別隆重,還有一些當地吐蕃民眾知道消息,在廟門外三叩九拜的,磕長頭,涕淚交流的,顯然沒假,我們可以覆命了。」
「給你一瓶鶴頂紅,如有失誤,有機會再投放,務必成功。天後娘娘有命,如果城陽活著回了京城,你的家人和我娘子就全都沒命了……」
後面的聲音很小,托羅生聽不到了,但至少他已經知道這一波要殘害城陽的人是武媚娘派來的。
大白天容易暴露,他不敢久留,急忙貓腰,用輕功腳尖點地,輕輕地退出院落,又大搖大擺地向廟的大殿裡走去。
廟堂上,酥油燈照得大殿亮堂堂的,吐蕃男女不斷前來祭拜。
唐朝,吐蕃和吐谷渾人吵得不可開交。有人哭著要求:「讓藏母娘娘實行天葬!她這樣的善人,給我們梅朵塘帶來了福祉,必須天葬!」
「把娘娘的玉身保護好,要運到京城厚葬!」
「天神一樣的藏母娘娘啊,你不享受天葬,誰還配享受?請羅帥成全我們這些信眾吧!」
「不能啊,公主金枝玉葉,豈能碎屍飼鳥兒?我們反對!」
羅玉成走進大殿,堅決反對天葬。他瞭解天葬的殘忍,加上這公主明明是假的,怎麼敢晾曬在天葬台上?那切肉挫骨,碎成粉塵和糌粑的葬儀,想起來就讓人膽寒。
「我是大唐的代表,駕鶴西去的是我們大唐的城陽公主,我必須堅持用大唐的方式厚葬公主!」說罷,羅帥抬頭,環顧了一下,站在廟堂中的人們,觀察著大家的反應。
大家靜了很多,但還有人在執意天葬,不過,叫聲沒有那麼大了。
正在這時,托羅生邁進廟中。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托羅生的臉上。
托羅生並不急於說話,心裡在想:大唐啊大唐,你是想讓城陽生?還是想讓城陽死?有人救,有人害!簡直是讓人無話可說。
「我反對天葬,沒有專門的天葬師,去者又是大唐的金枝玉葉,文成公主知道也會反對的。請各位吐蕃信眾三思而後行啊!尊重公主的金身就是尊重她本人。」
托羅生的話讓在磕長頭的吐蕃信眾停住了祭拜的動作,抬起樸實黝黑的臉,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著他,等他說下文兒……
托羅生什麼都沒說,只是跪在大廳,給棺槨磕了頭,拜過。心說:日達木子,你安息吧!我來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