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莊。
偌大的房子,寬大的客廳,長而寬的餐桌上只有淺茉一個人在吃飯,王媽靜靜的站在一旁。四周安靜的可怕,連放下筷子都能清晰的聽到回聲。
淺茉拿著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攪拌著碗裡的飯菜,空蕩蕩的大房子渲染出來的窒息感,讓她即使對著一整桌的美味,也是索然無味。
「王媽,坐下來陪我吃飯,好麼?」
「茉茉,對不起!不可以,這是池家的規矩。」
「哦。」
淺茉清亮的秋瞳暗了下去,低下頭,胡亂的往嘴裡塞了幾口飯菜。
「王媽,我來這裡有多久了?」
她鼓著腮幫子,邊吃邊問。
「半個多月了。」
「哦,這麼久了。米蟲的日子太悠閒,我都過得忘記日子了。」
淺茉放下筷子,伸了一個懶腰,勉強的笑了笑。
「王媽,我吃飽了,我上樓休息一會。」
淺茉起身,哼著小曲走向樓梯口,「登登登」的往上爬,最後幾階樓梯,她幾乎是跑上去的,彷彿後面有人在追她。
「爬樓梯還能順便做運動,真好!」
淺茉的聲音隨著樓上的關門聲,傳入王媽的耳裡。
王媽歎了一口氣,雖然和淺茉相處不久,卻是真心喜歡她。那樣的堅強,那樣的玲瓏。雖然不知道她和少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卻心疼這樣為少爺委曲求全的她。
淺茉無力的靠著門,慢慢的蹲下去,抱膝坐在地上,臉埋進臂彎裡。
上一次見他,是她來倫敦的第一天。十幾天不曾出現,甚至連最簡單的一聲問候都沒有。就這樣把她丟在一個陌生的國度裡,任她自生自滅。她拚命的告訴自己,他不是蘇淺,她不能奢望。可是為什麼,她還是會希望他能偶爾關心她,哪怕只是一個普通朋友之間的關心,哪怕只有一點點。
曾經過上如現在這樣的米蟲生活是她的夢想,只是所謂的曾經是那個叫池蘇淺的人不曾出現在她的生命裡的時候。自從他出現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蘇淺,我很累,真的很累,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蘇淺,你曾和我說,有一天你不在了,如果我不能笑著回憶我們的曾經,就忘了你。現在我依舊能笑著想起你,卻只有在想你的時候,才知道怎麼去笑。
我不僅僅是弄丟了你,還弄丟了笑容。
第二天,當淺茉出現在客廳裡,又是那個活蹦亂跳,快樂的蘇淺茉。
王媽正在廚房裡做早餐,見到淺茉有些驚訝。平時淺茉都是日上三竿才起床的,今天卻破天荒的早起,還化了個淡妝。只是她不知,淺茉其實是一夜沒睡,之所以化淡妝,只是為了掩蓋臉上的蒼白和倦容。
「王媽,你呆在池家有多久呢?」
「二十多年了,那會我剛來時,少爺還是個奶娃娃。」
「那池墨淵是你一手帶大的嗎?」
「差不多,太太她……」
淺茉一臉好奇等著王媽的下文,王媽似是意識自己多嘴,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啦?」
王媽訕訕的笑了兩聲,顯然不想多說。
「沒什麼。」
淺茉似是想到了什麼,那剪水秋瞳突然湛亮湛亮起來,一如夏日陽光直射下閃著鱗鱗波光的湖面。
「那池墨淵的生活習慣你都知道,是不是?」
王媽點了點頭。
「王媽,你等我一下,我馬上下來。」
說完,就三步並做兩步走,小跑的上樓去了。後又如一陣風似的下樓來了,手裡拿著一個小本子,一支鋼筆。
「王媽,你能告訴我,他喜歡吃什麼,討厭吃什麼嗎?」
淺茉坐在小板凳上,仰著頭,如一個像老師請教問題的學生般認真。
王媽淡然的一笑,「少爺他喜歡吃東北的餃子,而且只喜歡吃羊肉餡的,羊肉要新鮮,最好是新疆的羊肉。他不喜歡吃芹菜,紅蘿蔔。特別是芹菜,他特別討厭那股怪味。」
淺茉一怔,正握筆在筆記本上認真寫字的手一頓,雙眸垂落,睫毛輕輕顫抖著。知道蘇淺有人格分裂症時,她特意去瞭解過這種病的症狀。醫生說,雖然是兩個人格,生活習慣卻是不會變的。池墨淵討厭吃芹菜,那就說明蘇淺也一樣討厭。可是她清晰的記得,蘇淺一根一根的替挑出芹菜,然後一聲不吭的吃掉。一時間所有壓抑的感情在心底幽暗地散漾開來,感情的餘韻如水波般,一痕接著一痕,擊打著她內心深處那無可觸摸的彼岸。
「茉茉,怎麼了?」
王媽見淺茉似是走神。
淺茉勉強的一笑,若雲水輕柔繾綣。
「沒事,王媽,你接著說。」
「少爺還討厭青蔥和香菜,對所有的花香過敏……」
淺茉極認真,一字不漏的記在小本子上。然後滿意的合上小本子,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
於是那一天,淺茉不再無所事是。她央求王媽教她包地道的東北餃子,在失敗了很多次之後,她終於能做出和王媽一樣味道的餃子。
王媽直誇她聰明,她只是淡淡的笑。她想起蘇淺說過的一句,「只要有心,就可以。」
那一天,她在別墅的後院找了一塊空地,種了一些家常菜。王媽說,他喜歡吃青菜。她想,如果有一天,他來這裡,就可以吃到她親手為他種的菜。
倫敦的天氣不利於蔬菜的生長,她就在後院建了一個小型的溫室大棚。她很勤快,很用心的經營後院的一片菜地。
看著菜地青青的一片,一天比一天茂盛。她的心情也隨著雀躍起來,她似乎又有勇氣可以繼續等下去了。她想,不止是她,其實蘇淺也一定在努力的。蘇淺一定不忍心就這樣丟下她,他一定會努力的想要回來。他走的那麼匆忙,連一聲告別都沒來得及說。
如果有一天,蘇淺醒來,找不到她,一定也和她一樣的心情吧?那些災難她受過就可以了,怎麼忍心讓蘇淺再去經歷?所以她會一直等,一直等,等到蘇淺醒來的那一天。至少和他說一聲「再見」,讓他不必牽掛的結束。
滄海鎖蝴蝶,而她願成為那只永遠飛不過滄海的蝴蝶。不是蝴蝶飛不過滄海,只為在原地等他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