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開始大面積地湧上來。
媽的,這個「大面積地湧上來的夜色」的感覺其實就來源於——麻州市古老的城牆邊的那條看起來極其骯髒的小河溝。
那個小河溝也就是護城河,它到了秋天的時候,總會神秘地「生產出」成群結隊的、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小螃蟹,那些小螃蟹在秋風的召喚下拚命地往路面上爬。
它們是奮不顧身地往路面上爬。
那些小螃蟹,姥姥的,它們一個個的都是毛手毛腳的,長的極其醜陋,但是醜陋歸醜陋,它們很有激情,無比勇敢,它們就像是我此刻的、複雜的心情,哎,不僅如此,它們一個個的都長著我十分之艷羨的……
粗壯的胸毛。
哎,怎麼說呢?我是在為我自己的這個突然間就在心頭湧起來的奇怪的感覺感到不可思議呢。對了,我的胸前是光光的,滑滑的,白白的,一點也沒有那個……
我十分之艷羨的粗壯的胸毛。
我記得,我在麻州讀大學的時候就經常和老三王彤去護城河逮螃蟹。我們在大學的宿舍裡吃螃蟹火鍋。
說起來,此刻我和黃桂芬站在麻州這個城市的夜色中的大街上……我們就像是一對正在鬧彆扭的小戀人。我們在一起糾纏著,折騰著,對抗著。
我想我和黃桂芬就像是在談戀愛。我猜測,所謂的談戀愛幾乎都是這個鳥樣子的。
良久,我鬆開了黃桂芬,因為我感到自己的身體裡開始像那個護城河一樣,開始有無數只小螃蟹在湧動了,那些小螃蟹就要肆無忌憚地爬出來了,那些小螃蟹就是我的身體的慾望,很他媽的激情有力的。
我對自己說,我可不能被那些小螃蟹給毀了,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我不是那個民工劉虎,不是,永遠都不是。
故此,我誠懇地對黃桂芬說,黃桂芬同志,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我們站在這裡就像是一個……不,就像是兩個,傻蛋。
黃桂芬鼻子裡哼了一聲,她問我,走?我們去哪裡?
我說回家啊。
是的,我們都有點累了,都有點疲沓了,而且,我除了累之外,我還感到自己的肚子裡在咕咕咕地叫喚呢,故此我就建議黃桂芬:回家。
我說黃桂芬,你回家去換一條乾淨的、合體的裙子,這個總是要的吧?即使你想尋死,也要把自己搞的體體面面的去死對不對?
黃桂芬在夜色中複雜地看著我。
看著,看著,她的眼神裡就開始泛著一種很特別的藍光了,那藍光在逐漸黑暗的夜裡閃爍的特別耀眼,特別動人,我驚訝地說黃桂芬啊,你的眼神就像是一個外國人。你看起來就像是洋妞。漂亮。
黃桂芬回答了我一句十分之粗魯的話,她說:你他媽的放狗屁。
我開始和黃桂芬回家了。
也即,回黃桂芬的家。也即:劉艷媽媽的家,也即,那個六十多平米的小房子,小婁巷的房子。黃桂芬這些年來一直都是住在那裡的。
我們到了黃桂芬的家後黃桂芬就忙著去衛生間、洗浴間,她要去洗澡,她想,我要好好地洗洗的,我要把那些骯髒的東西、男人的東西全部洗掉,最好呢,我能洗掉自己的恥辱的記憶。黃桂芬關上了衛生間的門。
她自然是反鎖好了衛生間的那個不透光的玻璃門。她想我要時時刻刻保持高度的戒備防止那個小流氓的侵犯。
我當然知悉黃桂芬的心事。
我站在客廳裡,想著,然後我就很快地就聽見了水流的嘩嘩嘩聲。水流聲很快樂的。
我去廚房裡找吃的。
廚房裡有一個小冰箱。日立牌。我看著那個日字就想笑。複雜地笑。是啊,日日快樂,我和黃桂芬幹嘛不日日快樂呢?我們承認,我們都是微乎其微的小的不能再小的細菌,那麼,我們幹嘛不把我們的來之不易的重生的日子過得快快樂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