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回想起來,仍然有一陣接一陣粗獷的風從心頭疾速略過,刮骨削肉一般。
他本不打算作欺騙任何人的事情,如今看來,卻是連自己都騙了。
你道這世上最難讓人相信的人是誰?
便是自己,再錯不過的。
故此劉千妍心裡的猜測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這是一個聰明女人的直覺,然而並非無理取鬧。
穆珅此番回來一心一意想著先與原元會面,便私自將日期提前,並且不告知任何人。剛下車便迫不及待往凝脂粹飛奔而去,三月不見的心上人讓他心上都長了翅膀,巴不得一個眨眼便將他送到她跟前。
卻不想迎面遭到一盆冷水,徹頭徹尾將他澆濕。
計劃被打亂,穆珅只好回家來,卻不曾為自己想好對策,胡亂諏出的借口卻也讓劉千妍信以為真了。
到底是她太不在意他,還是她太放縱他,穆珅此刻心裡全是三月前與原元的點點滴滴,其他的實在沒有功夫去思量。
他愛的原元,大抵在他最失意的時候闖入他的心扉,曼妙的淒苦的倔強的身姿佔據他的心房。初識時的爛漫率真又讓他措手不及,好似一塊明玉,值得握在手心,仔細把玩。
現下穆珅仿若一具木雕,仍然要控制好面上的表情,不可太過悲慟,這於他其實不難,自小人前人後的情面見得多了,喜怒哀樂都是放在心裡的。
嬌妻在旁,反差太大的溫柔鄉,將他的心從冰窟裡打撈上來,卻仍需時日方能捂暖。
原元這一生只唱這一曲,這一曲,便是她的一聲。
只不知,穆珅是她那一曲中喜樂的一段。
桌上觥籌交錯,美人目光相迎,秋水盈盈,酒水蕩漾。穆珅不知道一杯接一杯喝下去的,能不能淌過他心中汩汩流淌的悲切。
半晌無話。
劉千妍才開口問,「此番許副官是與你同路不是?」
穆珅自酒杯中抬起頭,對上她那雙水波明亮的眸子,只覺得方纔那聲音是來自天外的,與他隔著十萬八千里之遙。
穆珅點了點頭,覺得不妥,又搖了搖頭。
劉千妍不解,接著問道,「到底是與不是?」
穆珅只覺得腦中一片叫囂的聲音,此起彼伏,慌亂起來,又覺得眼前的人無比面目可憎,巴巴地想要問出些什麼。
一時間又看得清楚好些個劉千妍在他眼前晃悠,拉扯著他的衣服反覆詰問他,而她耳中那一對白玉圓珠耳墜,像極了原元曾經讓他親手戴上的那一雙。
此時卻只覺得刺眼得很。
忽然心裡和著胃裡一陣翻騰,彷彿有什麼東西要湧出來,而整個人像是騰空一般,怒火從心而生。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便有幾分邪魅,「你問這麼許多做什麼?」
劉千妍語塞,表情頓在空中,耳中的圓珠卻還在晃動,「我也只是,隨口問問,你那麼介意做什麼?」
「隨口問問?」
「莫不是你心裡有鬼,才不肯坦然交待?」劉千妍只覺得手指握住裙裾的部分生疼,想是太過用力。
原不想鬧成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