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死不死,一來這裡就碰上賈拾一撲在申雲鴻懷裡嚎啕大哭呢!此等溫馨的場面,他怎好破壞,只能耐下性子等著了。
這會子等得不耐煩了,心裡頭正在泛著嘀咕說,大嫂啊大嫂,你再和大哥溫存,你那藍顏知己被野獸叼走了可不怪我吶!
這不還沒抱怨完,申雲鴻的冷冷聲音就傳來了。其實他還想說,夜深,蚊蟲多,我申孤鴻皮嫩著呢,蟄了屁股肉厚點沒關係,要是蟄了這張俊臉蛋,看你們夫妻倆怎麼賠!萬一金鈴嫌棄我了…嗚嗚…
幸好是申雲鴻打斷了申孤鴻的啐啐念,否則照他這麼想下去,定然是要心有慼慼然,金鈴想不嫌棄都難了。
「少逞口舌了,醉無名的屍身在哪?快到我們去!」申雲鴻雖然不是很深入的瞭解申孤鴻, 要不也不會有伏溪谷幽冥鬼玉被搶這件事了。可至少申雲鴻曉得,申孤鴻還不至於是個冷漠的人,知道賈拾一因為醉無名的死那麼傷心,申孤鴻還是會做點什麼的,比如,幫醉無名收屍。所以他很放心的帶著賈拾一離開,還沿路做了暗號。
聞言,賈拾一期待著望著申孤鴻,手也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著。申雲鴻感受到了,便稍稍握緊了些,卻又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了她受傷的手。
「你就這麼相信我?」狐疑…
「你是我親弟弟,我不相信你那要相信誰?」篤信…
「你就不著急問我為何要搶走幽冥鬼玉?」貌似申孤鴻更好奇…
「反正不是做壞事!」一副全然的無所謂…
「你就不想知道我和徵做了什麼交易?」得瑟且挑逗…
「不急在這一時三刻!」淡定且從容,眼下娘子的事情最重要!
「你…」喋喋不休…
「你倒是有完沒完啊!」忍無可忍勿須再忍,賈拾一實在被這倆兄弟憋出內傷來了,連脾氣都上來了!不過這一吼,倒是將心中的哀傷吼散了些,本來憋在胸口的的一口氣似乎也得到了疏解,整個人頓時清爽了不少。
頓時,申孤鴻噤聲了,委屈的望了眼申雲鴻,申雲鴻倒好,眼角微翹,一副你活該的樣子。
申孤鴻無聲的轉身,背對著賈拾一和申雲鴻,伸出食指勾了勾,示意他們跟著走,然後便怏怏的邁開步子。
好人沒好報,好心當成驢肝肺…申孤鴻無限哀怨的在心頭啐啐念,哼,要不是看賈拾一哭得那麼淒慘,他才不會自我犧牲幫她疏解鬱悶的!
而此時申雲鴻真無限感激的望著申孤鴻有點蕭落的背影…
進了桃花林,一陣的左彎右拐,賈拾一終於來到了放置醉無名屍身的地方。她靜默的望著那個靜躺在那裡的男人,無法相信他再也無法睜開那雙醉濛濛的雙眼了。
有了之前的疏解,現在的賈拾一冷靜了許多,沒有先前狂風驟雨般的悲傷,此時更像是細水長流,綿綿無盡的哀傷,流走了又會重新襲來,心隱隱的抽痛著,任由淚水潺潺,像是無言的傾訴…
申雲鴻和申孤鴻識趣的站離了些距離,一來不會妨礙到賈拾一,二來也可以戒備,三來方便申雲鴻審問審問搶走幽冥鬼玉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強撐了許久,賈拾一終究還是癱跪在了醉無名旁邊,她的繡拳都握緊了,指甲都嵌到了皮肉中。
她不願醉無名看到她如此柔若無用的一面,那樣,他會走得不安心。她倔強的想要堅強些,至少在這一刻她不能示弱。可偏偏是這一刻,她仿若被從頭到腳卸去了鎧甲,那名為「堅強」的鎧甲…
一直以來我都很堅強的,真的,不騙你!所以,你不要擔心…
賈拾一伸手撫上那早已冰冷的面容,這張臉再也不會對我笑…我再也看不到你的醉態,我再也聽不到你欠揍的調侃…你走了,我以後生氣了找誰去發脾氣?你真的好過分…
你我總是這樣倔著,你不言,我不語,現在可好,你再沒機會親口對我說,我又何嘗不是如此?你以為,一封信,真的可以道盡麼?告訴你,不是你親口說的,我統統不信!你怨我殘忍?呵,你又何嘗不是?
你信中說的那個故事,真的好美。那個關於海棠樹花開的事故,那個沐塢主的故事,所以你就自以為帥氣的學了麼?傻瓜…笨蛋…明知道沒有結果,卻還是義無反顧麼?你讓我如何還得清?!
其實,醉無名就想要賈拾一還不清,那樣,是否就能維持著兩人的羈絆?這輩子不行了,至少下輩子,羈絆著的你我大概又會重遇,那樣,會有個機會的吧!
他就是這麼傻傻的想著,甚至不惜用生命去踐行。誰能說他傻?不過是愛得真…
桃花塢的開創者沐瀟,深愛著沐小晨,可他從最開始就注定了慘敗。他用一生的堅守和思念,在控訴著老天的不公,為什麼,至少連個機會都不給我?!
如果可以,沐瀟是不是會義無反顧的去追求自己的所愛?沐瀟已經死了,答案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定不願看見沐小晨為難…
他的愛,如那海棠花開,靜默無聲,生怕驚動了深愛的人,那樣,會不會連默默的喜歡著都不被允許?他小心的掩藏著,無盡的思念著,日日夜夜,說是折磨,他卻是心甘情願。
無盡的思念卻不能親口訴說,所以化作了一封封的書信,道盡了心底的思念,埋在了這海棠樹下,直到,被那個懵懂的小男孩無意間掘到。
從小男孩知曉了這個故事全部的那一刻起,仿若是注定了一般,他重蹈了沐瀟的覆轍。他比沐瀟幸運,至少老天給了他追求的機會。他也比沐瀟不幸,因為最後他付出了生命。
可幸運與不幸的界定又有誰真正知道呢?畢竟,人終有一死,為了心愛的人而死,是不是賺到了些?
醉無名明明有機會去追求自己的所愛,為什麼最後會選擇靜默的守護?因為他知曉她的心,他不願她為難,就把最難的,留給自己…
他還在信中說,如果我死了,可以的話,將我燒化了,散在那海棠樹的四周。這棵樹陪伴了我十幾年,我是該好好報答報答它,我的骨灰,權當謝禮。你說我天天酒醉,吸收了此等我這般的劣質肥料,它會不會就此酒醉了?亦或年年開出海棠從此飄起了醇烈的酒香?亦不妄我酒癡之名!
言語中的輕佻浮誇,戲謔調侃,仿若說的對象根本不是他自己,否則何來如此坦然與輕鬆?看得賈拾一忍不住要腹誹他一句,什麼時候你才能有個正經?!
有關你的事,我就會正經…
一陣倦意襲來,賈拾一緩緩的閉上了雙眼,果真是與你說不得太多話,真是累人…我想睡會兒了,若我醒來時,你醉著慵懶的再喚我一聲「拾一」,那該多好…
賈拾一倒下的身子落入了申雲鴻的懷中,是他點了賈拾一的昏睡穴,時間不早了,不能在此再耽擱下去,且他看得出來,現在的賈拾一,已經筋疲力盡了。
望了一旁的申孤鴻一眼,申孤鴻會意又無奈的點了點頭,勉強的苦笑,怎麼看怎麼無辜。
你倒好,懷抱美人,卻苦了我要肩扛死屍…
不過這會子申孤鴻才不敢抱怨,因為方才申雲鴻逼問了好半天搶幽冥鬼玉的事,申孤鴻都守口如瓶,寧死不招,只是要申雲鴻放心。眼見時間緊迫,申雲鴻拿他沒辦法,這才暫且作罷。
申孤鴻不想將他們牽涉進來,想獨自承擔,可他哪裡知道,在這個局開始後,上官朔已經「鐵面無私」的將他們置於其中了…
幫著申雲鴻將醉無名運出了桃花塢,申孤鴻有點心虛的回轉青韻堂,他離開這麼久,不曉得被徵發現了沒。可似乎,很順利,順利得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因為他忘記了,桃花塢中,還有一個上官朔,一個在喧鬧的今晚裡仍然倒頭大睡的上官朔…
待龍樞堂中重歸寧靜時,酣睡在床的上官朔悠悠的睜開了雙眼,哪有睡夢初醒的朦朧,一雙眸子,深邃而幽暗…
申孤鴻還是個有用的棋子,雖然多管閒事了些,但暫時還棄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