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像一匹向前疾衝的飛馬,公路兩旁的樹木不斷地向後移動,也不知穿越了多少個鄉村小鎮、也不知穿梭了多少條大街小巷,一直向著不知的前方狂奔著……。
那中山至汕頭足有幾百公里的遙遙長路,儘管當時的氣溫是如此的悶熱如蒸,難受之至,但是他們在這樣如此漫長的路途中可以海闊天空,談天說地,同甘共苦、樂在其中,那是一種何等的詩情畫意,人生享受呀!
到了下午,歌舞團的車子終於離開了中山市,仍繼續馬不停蹄地向著汕頭的方向前進。
車廂中的人群仍在濤濤不絕地談論著海鷹歌舞團的舊年殘史。
「那位『孤寒』的霹靂舞跳得如何呀?」聶依航十分感興趣地問。
「嘩!那簡直是全國第一流的霹靂舞高手!」梁一鳴極其誇張地大聲說。
「全國第一流的霹靂舞高手?!沒那麼誇張吧?」楊家志不禁懷疑地反駁說。
「哼!這可不是我在吹牛!他的確是全國第一流的霹靂舞高手!」梁一鳴清了清喉嚨,加大了音量大聲地說。
「那他若是跟宋大明相比呢?誰高誰低呀?」聶依航又是好奇地問。
「那可是差不了多少!」楊容麗沉默多時,此刻也忍不住開聲說話了。
「差不了多少?你說他們是差不了多少?——你放屁!」梁一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快要吃人了似的,將聲音足足提高了八度,兩眼死死地盯著她大聲地質問。
「難道說……不……不是麼?」楊容麗一下子如受驚的小鳥般地竟嚇得不知所措,低聲地回答。
「那簡直就是大象跟蚊子比——無法比啦!」梁一鳴氣勢洶洶地大聲吼道。
「這怎麼無法比呢?」楊容麗不服氣地反問。
「唉呀呀!你以為你的宋大明很了不起是麼?他算什麼東西?你別以為你跟他談了幾個月的戀愛就袒護著他,將他讚得比天高!其實呀,他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最多也算得上是九流貨色罷了!」梁一鳴聲色俱厲地說。
「是啊!那宋大明怎能跟『孤寒』相比呢?簡直就是以卯擊石——不堪一擊啊!」王文波也附和著說。
「那位『孤寒』會凌空翻觔斗,你的宋大明會麼?」陳強英也接著說。
「他的霹靂舞跳得真是出神入化,世間罕見!」高海也接著補充說。
「說起這位『孤寒』呢……我都說過的了,我們的這個海鷹歌舞團中真是奇聞怪事層出不窮!他呀!他總愛用腦袋去撞擊鐵管這才覺得舒服,你們說怪是不怪?」王文波接下來也津津樂道地說。
「他這是怎麼啦?」聶依航大吃一驚,奇怪地問。
「唉呀!他這是在練『鐵頭功』嘛!」高海哈哈大笑地說。
「『鐵頭功』?!」聶依航尖叫著驚呼。
「他說要這樣撞擊鐵管這才覺得舒服呢!」高海仍大笑著說。
「呵呵!還有如此神奇的人物呢!」聶依航聽了樂得哈哈大笑,幾乎笑破了肚子。
「還有一個比他更加利害的呢!……海鷹歌舞團中還有一個『無腦袋』的呢!」王文波半真半假地陰著臉大聲地說。
「啊!?什麼?——『無腦袋』?」聶依航瞪大著眼睛,更為驚奇地大聲問。
「你啊!——真是個『無腦袋』!自己又不用腦子去想一下,什麼東西都要問問問!你可真算得上是海鷹 『第一怪』了!」王文波沉著臉,滿面不高興地大聲說。
「我……!」聶依航一下子羞愧得無地自容,真恨不得馬上找個地洞鑽進去算了。
全車廂的頓時便哄堂大笑了起來。
聶依航暗想:自從在中山的橫東影劇院被團長和王文波提問沒回答上來後就被他們瞧不起眼了。真沒想到,事隔多日,那王文波仍將此事耿耿於懷,沒想到他居然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他羞辱一番,故意奚落他,讓他顏而盡失。這,也許就是他的不足之處了!上回若不是那王文波極力地在團長面前求情挽留,恐怕他早已經離開了海鷹歌舞團,哪裡還有機會呆在這車廂中吱吱喳喳,問個沒完沒了呢?
此時,聶依航也只得住了聲,默言無聲地坐在那裡,不敢動彈!
譚軍嬌看到了他被人奚落,便悄悄地投出了憐憫的目光,沒有作聲。
其實,當時在場的也有好些人由始至終都沒有作聲的,只不過從旁細心地聆聽著他們在講故事。特別是那譚軍嬌、孟麗霞、封華和劉本田他們,基本上是沒有作聲的。
那「孤寒」的舞技究竟有多高?聶依航的心中縱有千千結,但被那王文波奚落後,再也沒有勇氣問梁一鳴和郭志他們了。
幸好,那梁一鳴沒等別人開口,他便已經首先說話:「宋大明跳的根本就不是什麼霹靂舞!他簡直就是在群魔亂舞——瞎胡鬧!」
話音一落,全車廂的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那你說什麼是真正的霹靂舞?」那李仕章終於忍不住大聲地質問。
「這我可不知道!反正那宋大明跳的就是什麼霹靂舞!」梁一鳴十分肯定地說。
「唉呀!宋大明跳的是『柔姿舞』!不是霹靂舞!」高海長歎一聲說。
「那麼,那『孤寒』跟這位『舞王』相比如何呀?」楊家志不禁也插話問。
楊家志的這句話問得非常之及時,不但在場的每一位都迫切想知道,就連那李仕章本人也十分的想知道結果,但,答案卻令在場的每一位都感到意外。
「哼!他呀?——不及『孤寒』的三分之一呢!」梁一鳴大聲地說。
「啊?!嘩!噢!……不會是真的吧?這麼利害?太不可思議了!」全部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張口結舌,打了個寒顫,心念:這位「孤寒」的舞技果真這麼利害?那絕對就是全國的頂尖霹靂舞高手!
「你們都不相信麼?」現在問話的不是梁一鳴,而是那高海,她正得意非凡地盯著大家說。
全部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臉上,那是充滿了懷疑的目光。
「他可以衝到牆壁上凌空向後打一個後空翻!」高海接著說。
「這還不算呢!他還可以用頭在地上作旋轉的高難度動作!」郭志忍不住也插口說。
「這個『頭旋』的動作也只不過是小兒科罷了!我也可以表演的!」李仕章終於忍不住也大聲地說。
「小兒科?!你在旋轉的時候是要用手來作支撐的,但是他就不需要!」梁一鳴的聲音比他的更為響亮,高聲地反駁他說。
「啊?這……!」李仕章終於張開了喉嚨,啞口無言!
聶依航也許要比那李仕章更為震驚,心念:自己的師傅都只不過是「孤寒」的三分之一,可他呢?最少也只不過是他的十分之一了!
「唉!你們也無需再在這裡比來比去啦!正所謂:『一山還有一山高,強中更有強中手』!人比人真是比死人啊!人與人之間是沒辦法可比的!」到了此時,那王文波忍不住也插進話來,語重心長地說道。
「我聽團長說,我們還要請那『孤寒』重出江湖呢!」郭志興奮地大聲說。
「他現在在哪?」楊家志不禁奇怪地問他說。
「這……我就不知道了!」郭志抓耳撓腮,一臉迷茫地說。
「你不知道他在哪?那又怎麼請呀?這真是個屁話!」
「哈!哈!哈!——」大家全都哄笑了起來。
汽車仍在風塵僕僕地向前疾衝著。
「那你們說,這『孤寒』的舞蹈如此的利害,是誰教他的呢?」此時,聶依航聽得津津樂道,早已經忘掉了剛才的不快,好奇地問梁一鳴。
「是他自己磨練出來的啦!」高海搶著回答。
「那他怎麼會如此的聰明呢?沒人教他都能自創舞蹈出來呀?」聶依航驚歎地大聲說。
「哼!這還不算呢!他還是一個絕頂的表演天才呢!」梁一鳴得意非凡地大聲說。
「此話怎講呀?」楊家志也感興趣地問。
「他不但只會跳舞,而且還會表演小品,是個能說會道的好演員呢!」高海也附合著說。
「那他會唱歌麼?」聶依航又問。
「當然會了!而且唱得是相當的出色呢!」王文波也接口說。
「咦?那他是為何離開海鷹歌舞團的?」聶依航忍不住好奇地再問。
「不知道!這也許是個永遠都解釋不了的迷!」梁一鳴歎息地說。
「他的離開非常之突然!就連團長也許不知道其中的原因!」王文波也長歎了一聲說。
「那不是海鷹歌舞團一個巨大的損失?」聶依航十分惋惜地說。
「可不是麼?那絕對是致命的打擊!」高海也接著說。
「團長當時為何不留著他呀?」聶依航不禁又問。
「唉!他是突然離開的,誰也想不到他會不辭而別!」王文波歎了口氣,說。
「若是他現在還留在這裡該多好啊!」聶依航十分惋惜地說,他是多麼想認識到這位世間奇人啊!只可惜他只能夠在腦海之中拚命地想像著這位讓人神話了的傳奇人物:他究竟長著什麼模樣呢?他長得很帥麼?若是他在這裡的話,他肯教我跳他的那些絕頂高超的舞蹈麼?儘管他的外號叫『孤寒』,他應該不會真的那麼小氣吧?肯定可以教他一招半式吧!
炎炎夏日,悶熱如蒸的車廂,大家吵吵鬧鬧了一個下午,到了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了下來。
為了那麼丁點的事情大家竟然吵吵鬧鬧個沒完沒了,車廂中終於還是稍稍平息了下來。也好,在這漫長的路途中,談天說地取樂一番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汽車不久便進入了廣州市郊區。
聶依航從沒在廣州市玩耍過,便將頭伸到了車廂外面,細心地欣賞著外面的景色。
別的到了此時,大都已經是睏倦滿腔,半坐半躺地朦朧入睡。
聶依航背靠著師傅李仕章端坐在中央,居然連伸腳的地方都沒有了,不得不將雙腳盤屈了起來,放到自的跟前。別的就截然不同了,一個個將那腳長長地伸展了出來,全放到了車廂的中央,將他們團團長圍住,十分的舒坦!這車廂早已經佔據了三分之二的行李雜物,而僅存的三分之一空隙居然極其誇張地堆塞這十多個人,那簡直要將他們當作是垃圾般的一樣堆放了,堆得是層層疊疊,密不透風!
歌舞團的流浪生活就是這樣,別人都羨慕著他們如此的風風光光,但,當中的甜酸苦辣又有誰能明瞭?
汽車過了廣州市後,已經接近了黃昏。
車子停下時,大家便像一群餓鬼般地直奔向了那間小餐廳。
等一上了飯菜,大伙們全都像鬼子進村了似的,來了個「三光政策」,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都風捲殘雲般地全部一掃而光!這也不怪,大家自中午吃過了飯後就再也粒米末進,早已經餓得頭暈眼花,難怪他吃起來是如此的猖狂,如此的狼狽!
大家吃飽喝足後再在餐廳中休息了片刻,又跳上了車子去,繼續趕路。
大家吃飽了,精神頓時又來了,車廂中此刻又開始熱鬧起來了。
「我們這次可是第二次進軍潮汕地區演出了,真不知道我們要到什麼地方去演出呢?」梁一鳴第一個首先發言了。
「依我說呀,最好就是到近海邊的地方演出,我們又可以到海上去暢遊啦!你們說是不是啊?」高海開心地接著說。
「那是當然,我們到時又可以看海,又可以盡情地玩樂,多開心呀!」陳強英也笑著說。
「那汕頭那邊是不是很窮的?」楊容麗想了想,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你放屁!那邊的生活不知多富裕呢!」梁一鳴一聽,馬上開口反駁她說。
「我們的演出最好是選擇在春節的時候去!」陳強英立刻轉換話題說。
「為何呀?」封華沉靜了半個世紀,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話了!
「春節的時候那裡幾乎是場場爆棚,一夜下來可要收入好幾千元呢!」高海興奮地大聲說。
「嘩!這麼利害呀?」封華大呼小叫地嚷了起來。
「噢!春節哪裡都是場場爆棚啦!就不要光說是汕頭這地方!」楊家志不以為然地反駁她說。
「說得對極了!春節時每個地方的收入都是可觀的啦!」梁超明也接口補充說。
「你們知不知道汕頭那邊最多的是什麼?」梁一鳴想了想,轉過話題來反問。
「是什麼呀?」聶依航好奇地問。
「奇聞怪事!」梁一鳴回答道。
「什麼奇聞怪事呀?」楊容麗忍不住也插口問。
梁一鳴白了她一眼,裝作沒聽見,剛想說話又極不高興地閉上了嘴。
「唉呀!到底什麼奇聞怪事嘛?」聶依航不耐煩地問。
「汕頭哪裡最多死人的了!」梁一鳴一臉正經,神秘兮兮地說。
「噢!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死人哪裡都有啦!——可不光就是汕頭這地方有!」楊家志滿不在乎地哈哈大笑地說。
「你可別笑得那麼開心!汕頭這地方呀,好像是最為突出,幾乎每天都能遇上死人的,你們相信麼?」王文波也接下來說。
「啊!這麼誇張呀?」幾個女孩子一聽,頓時便嚇得抱作了一團,嘩嘩怪叫!
「這可輪不到你們不信!」王文波一臉正經地大聲說。
「汕頭的這邊是最講究迷信的了,一但有人死了,往往都會搞得隆隆重重,規模相當的大,少則幾十人,多則上百人的盛大送葬隊伍,那場面真是壯觀啊!」梁一鳴接著補充說。
「真有這麼誇張麼?」聶依航極不相信地問。
「有啊!那裡的人死了,總會敲鑼打鼓地喃齋唸經大吵大鬧地搞上一番!」梁一鳴得意忘形地說。
「呵呵!那當真是件奇聞怪事呀!」楊家志拍手稱快地大聲說。
「還真是挺新鮮的呢!」梁超明也附和著說。
「那到時可得好好觀賞觀賞啦!」劉本田也聽懂了大家的意思,便忍不住大聲說。
「這個你們大可放心!包你們一定會遇上的!」梁一鳴胸有成竹地拍著胸部說。
「屁!屁!屁!大吉利士!大吉利士!」幾個女孩子都異口同聲地大聲抗議道。
「啊呀!這太可怕了!……我好害怕呀!」那孟麗霞一聽,頓時便嚇得尖叫著躲藏到人群之中,直打著哆嗦,半天都不敢露臉。
「這有什麼好可怕的?又不是沒見過!大驚小怪!」高海似乎是見過了世面,不以為然地說。
「難道說你就不害怕麼?」聶依航奇怪地問她道。
「不怕!我一點都不覺得害怕!」高海大聲地說。
「你經常遇見麼?」聶依航又是問。
「活見鬼!你才經常遇見呢!」高海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怒髮衝冠地大聲罵道。
「我們家鄉的都在說,若是碰上這種東西是非常不吉利的,那肯定會倒大霉!」陳強英也抱打不平地說。
「唉呀!這死人的東西有什麼好說的嘛?我們倒不如說過別的好啦!」楊容麗此時也憤憤不平地說。
可無人理睬楊容麗,她說了也等於是白說。
她的這一出聲,反而使大家都安靜了下來,整個車廂都剎時靜得出奇!
汽車仍飛速地向前疾衝著。
天色此時已經漸漸地昏暗了下來,四週一片的漆黑。
車廂中那盞微微發亮的小電燈雖然是那麼的昏暗,但仍可依稀地照亮著對方的臉孔。
直到此時,大家這才覺得疲倦交加,紛紛做好了躺睡的準備。
時間,也不知過了多久,總覺得這一分一秒過得是相當的緩慢,真有度日如年的感覺。
聶依航背靠著師傅李仕章,雙腳盤屈著,默然無聲地端坐在哪裡,有點莫名其妙的煩躁感覺,那腰姿坐了一整天,早已是疲憊交加,苦不堪言!但他仍舊沒半點的眼意,仍神采奕奕地坐在車廂中,瞪大著眼睛望著漆黑夜空出神。窗外的燈火忽明忽暗,變幻無常地閃爍著,也不知過了多少個鄉村和城鎮。終於,他們全都靜靜在半躺著酣然入睡,睡得那樣的香甜。只有聶依航還半睜著眼目不暇接地望著窗外,靜靜地不知在想些什麼?也不知過了多久,他也睏倦交加,終於默默地合上眼睛,睡了……。
突然,團長的一聲呼喊,驚醒了車廂中的每一個人。當大家眼開惺忪的眼睛一看時,那四周的仍然是漆黑的一片,於是便紛紛躍下了車,抬頭一看時時才知原來這是一個吃夜宵的大排檔,當聞到了那誘人的肉香味時才知道肚子早已打鼓了。原來,團長是請大家吃夜宵來了。
於是,大家便紛至沓來,各自找好了位置坐了下來,人太多,分成了兩張桌子,先喝上幾杯熱茶,便上來了一大盤的炒河粉,接下來的便是各人叫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後來還上了幾個小菜,一頓下來,大家都幾乎撐破了肚皮,在哪裡再坐不了多久,大家便紛紛上車,繼續趕路。
原來,這大排檔設在了前沒村後沒店的地方,而且還是一座山的山頂之上,生意卻是異常的紅火,除了他們的這班人在吃東西外,還有好幾批的客車停靠下來吃起宵夜。
那大排檔的火光沖天,遠遠地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火光終於漸漸地變小,轉眼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汽車很快便重新進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車廂中的人群,吃飽喝足後全都沒了睡意,繼續談天說地了很長的時間,這才再次進入了夢鄉……
這夜,過得是相當的漫長,相當的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