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菊回房來還未開口,湘柔已先問道:「嬤嬤來有事嗎?」
「恭喜小姐,您的嫁衣方才送過來了呢!」喜菊喜顏逐開,預料湘柔必定會恨
高興。 「嫁衣?」她一臉茫然。
「是呀,爺差人送咱們到京城服侍您時,已著手籌備婚禮了。」
婚禮?
「你是說……他…,要娶我?」她不是他的仇人嗎?即使他有一絲著迷於自己 ,可真會娶她嗎?
「當然吶!爺這般迷戀小姐,自然是巴不得早日娶回小姐,讓小姐當名正言順 的福晉啦!」
知道這消息後,湘柔心中雖泛上絲絲甜蜜,可相對的,疑惑亦上心頭。
他從未說過愛她,他當真要娶仇人的女兒嗎?
或者,他娶她僅僅是因為允 ?
若是如此,她該嫁他嗎?在他仍占念仇恨,未曾回念反觀自心之際,她能眼睜
睜見他在仇中陷入兩造煎熬? 不,她得想想……
「少爺,德聿貝勒急件內所書之事,與宣瑾大人有關嗎?」朱四臣見楚慕風閱信
時眉頭愈鎖愈緊,故而猜想德聿所言之事,當與宣瑾近日於廟堂中引起喧然大波攸 關。
楚慕風擱下信函,朝侍立於一旁的朱四臣道:「四叔,當年清嘯莊滅門前你將我托與師父,回程路上可曾擄回一名小童抵數?」
朱四臣不料楚慕風突然有此一間,神情有些錯愕。「是有此事……當時我和李昭
奉命送走少爺,回程路上偶遇一名落單小丐,思及敵人早已點清我莊內十八條人名,為免留後患,便掄回小丐假扮少爺。只是這事……少爺你如何得知?」
楚慕風示意朱四臣取信詳閱。
朱四臣扭曲約臉上因閱覽信件而漸漸變色「水沅碰上的人……是雲苑!?」他
咬牙嘶吼。當年那名抵數的小丐竟然是毒手之徒水沅!當時水沅在清嘯莊慘遭血洗
一役僥倖末死,竟然揭發出一個天大的秘密——
血洗清嘯莊的兇手並非雲蓁,而是雲蓁的雙胞姊妹──雲菀!
「顯然這許多年來,我們找錯了人。」楚慕風輕哼,面上一逕無表情,眼底卻鐫刻寒漠。
「當年那小丐真是女魔頭水沅!?」朱四臣仍然驚疑不定。「德聿大人又怎會
信那女魔頭的師妹所言?毒手是殺孽甚多的邪道,其徒想必亦是邪佞之輩,單單一
個水沅近年來已不知掀起江湖多少腥風血雨,水淨之言必不可信!」朱四臣不願承認──多年來他竟恨錯了人!
「水淨之言或者不足取信,但德聿所言口就莫可懷疑了。」
「可少爺──」朱四臣仍欲抗辯。
楚慕風揮手制止。「德聿行事一向謹慎,他從水淨口中獲知之事,必已經過一番
詳查,才會行書告知咱們。目前有疑慮之處只在雲菀何以假冒雲蓁之名血洗清嘯莊 ,且雲菀又從何習得赤火掌。」
朱四臣握緊雙拳。「雲蓁與雲菀同為天山童姥之徒,不同只在於雲蓁習的是赤
火掌,雲菀則得童姥玄冰掌真傳。二十多年前赤玄二掌名滿江湖,雲蓁與雲菀同被
江湖人稱為正面羅剎,兩人相貌一模一樣,若非雲菀左眼下有一顆淚型硃砂括,兩 人要互易身份,旁人幾不可辨。」
楚慕風闔眼凝思。「四叔,父親當年確定是與雲蓁相戀嗎?」
「雲菀與雲蓁雖面貌相似,但雲菀眼下有淚型赤痣之事江湖上人盡皆知,此事少莊主亦是清楚的。」 換言之,楚莊主確是與雲蓁相戀無疑。
「據你所言,當年父親曾於打鬥中摘下對手面巾,若父親所見之人是雲菀,何
以父親會脫口道出『是你』二字,莫非父親與雲菀亦是相識?」
朱四臣陷入沈默。
當年恩怨似已不再單純,其中匪夷所思之處,現今除非雲菀已無人能解。
「我同柔兒的婚事籌備得如何?」緘默中,楚慕風突然改口發問。
「已……籌備妥當。」朱四臣撇唇,面露不以為然之色。即使那女人為少爺生下伶俐可愛的允
即使雲蓁非血洗清嘯莊之人──她仍是雲菀的親人,仍是少爺自己的仇人。
楚慕風唇色牽出一抹笑,卻了無笑意。「記得大肆撒帖於天下,我要在大婚那日生擒雲菀!」
朱四臣驚愕不已。「少爺如何得知大婚當日雲菀必定上門?」
楚慕風冷哼,眼底射出寒芒。「證據顯示柳府血案亦是雲菀所為,雲菀之所以滅了柳府,極可能肇因於柔兒投水一事,雲菀手段殘毒,對柔兒卻不可謂不在乎,現
今柔兒非但未死,還即將風光嫁入王府,雲菀是否會現身,當日便知──」他暫頓 ,眸光瞬過一道幽湛。「柔兒,進來。」
靜心樓的大門被輕輕推開,湘柔面容蒼白的蓮步徐來。她默默佇立於靜心樓的
議事廳中,原本玫紅的唇已無血色。 「四叔,你先退下。」
遣退朱四臣,楚慕風靜坐椅上,單手支額,面無表情的抬眼靜睇湘柔,黑眸蓄滿 戾氣。 兩人靜默片刻,楚慕風凜冷的眼神已昭示他欲一意孤行。
「不能……放下仇恨嗎?」終於,她問。
「你能不認雲菀是親人嗎?」他姿態未變,眼底的恨意卻愈加猖狂。
「非要傷亡才能眠滅仇恨?」不,不該是這樣的!她聽到的是他內心蒼涼的悲 鳴。 「記憶,活著一日便永生留存!仇恨亦然。」他決絕地宣示。
見他俊凜的面容上那被仇恨所深刻的剛冷線條,她愈發心疼了……若不能摒棄
仇恨,今生他將因他自懲式的仇恨而永留遺憾。
她豈能眼睜睜的見他自設恨城,堆砌痛苦?
「記憶可以選擇開啟或封悶,何苦教自己沈溺在忿懣中?」
「我說過,活著便有記憶,毋論開啟、封閉,它一直存在。」
何以他要自絕至此,令她心痛?她睇望他,眸底盈淚。「三年前你離我而去,
最痛的,是你自己吧?」
他眸光倏暗。「復仇原是柄利刃,自傷難免。」
「可現下這把利刃要欣向你了,一如三年前你傷我又自傷!」她揪著心口嘶喊,是心痛呵! 他僵住背脊,倏然旋身離去。 「娘。」 允的呼喊忽地傳來,她已不知在廳裡呆立了多久。
「兒……」她抬眼,見著 兒純稚的小臉,還有……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