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二十五歲那年曾奉祖父之命,下江南海運南糧萬石北上,因而在江南邂 逅雲蓁,二人臨別之際,父親曾許諾迎娶雲蓁。豈知祖父反對在先,祖母又病危, 待服喪三年後,父親回返江南已通尋不著雲蓁的蹤跡。之後父親失意返家,在祖父 數次病發後,迎娶了自小指腹為婚的母親。」
「原來如此。『背情忘義』四字,是指這段往事了?」
「當年父親雲蓁曾立過毒誓──兩心不離不棄,女方若有二心死於男方的無生 劍下,男方若背情忘義,則亡於女方的赤火掌下。」
「這麼說來,當年清嘯莊的血案應該確實是雲蓁下的毒手。」德聿凝望地下兩 具骷髏骨骸。「嚴格來說,世伯也不算背約,緣分恁地奇妙,摯愛至深,往往卻不 能廝守。」
德聿手搖摺扇,緩和打趣。
「想不到風兄父子皆是曠世癡情種。世伯為雲蓁抱憾,你憐惜柳姑娘,今後想 必終生不近女色。」擺明是消遣之意,以他人之苦為樂。
楚慕風回德聿一詞白眼。這傢伙身份矜貴,當真無法無天!算他識人不清,誤交 匪類。
「癡情種豈止家父與我。德聿,你千里迢迢一路自北地追到江南的滋味,想必 也不好受吧?」
楚慕風三言兩語使得德聿的笑臉頓時僵化。
「我說過我是來『殺人』的。」面色可謂之不善。誰教「癡情種」三字犯到他 的忌諱。
此人完全開不起玩笑。楚慕風但笑不語,隨他狡辯。
仰望已升至頂上的滿月,楚慕風道:「夜色已晚咱們等明日天大亮再來搜尋吧! 」再回顧一眼被水光映亮的山石,苦澀的回憶排山倒海湧來,彷彿,又回到了那一 夜……「怎麼了?」德聿見他目光凝定不動,遂順著楚慕風的視線望去,發現他兩眼 凝定之處是山石壁。
楚慕風無動於衷,片刻,才輕輕說道「水位線,上升了數寸。」
***
日沒之前尚且在水面上的那株石蘭草,此時卻淹沒在水下。在深夜的月光下, 楚慕風看得一清二楚。
「潭水上漲,水自何處來!?」德聿眺起的銳胖已蘊含警戒。
兩人對瞧一眼,而後不約而同的望向山石後方。
「那口井有古怪!」德聿先發一步奔向古井。
楚慕風拾起小石投井拭探,須臾,井底即傳來石塊撞擊石壁的回音。
「井內沒水。」
「下去看看。」德聿攀踩井壁,縱身躍入井中。
楚慕風要阻止已來不及,只有跟著躍下。此處若是毒手師徒居穴的入口,極可能 佈滿劇毒陷阱,他得加倍留神。
「等等,德聿。」楚慕風在井裡追上德聿。井內果然無水,井深數十尺,唯有井 壁和地面略有濕漬,井底赫然沿伸出一條微斜向上,約莫一人容身的狹長甫道。
「先服下這藥。」楚慕風取出兩枚指尖大小的紅色藥丸,一枚自服,另一枚遞給 德聿。
「百藥煉?」這藥丸名為百藥煉,乃滇黔一帶蟲民祭司珍藏密煉的化毒仙丹, 是一名貢山生苗祭司所贈。明白楚慕風的用意,德幸現出一抹苦笑。「明知她擅長使 毒,我倒忘了提防那毒丫頭使詐。」
楚慕風略揚眉角。「那小姑娘曾對你下毒?」
德聿腿起眼,突然以傭懶得幾近陰陽怪氣的聲調回答:「所以說我來殺人。」
德聿服下解藥後,即迥身往甫道奔去。
看來德聿這回當真動了氣。楚慕風暗笑,亦提氣跟在德聿之後奔馳。
甬道狹窄,竟綿長數里,不一會兒兩人就奔至盡頭。甬道內雖無半點火光,仍 能憑週遭氣流的湧動感知四周的狀況,似乎甬道兩端皆有出口,以致形成氣旋對流 此時已來到盡頭,前方竟被一道石牆堵住。
德聿摸索橫在眼前的石壁。「不可能!井底明明有氣旋動。」
「上升的愣水若是由這口井排出,這井內可能布有機關。」此處的石壁和地面 仍有濕漬,上升的愣水極有可能是從此處排出。
「回頭仔細再瞧一遍。」
兩人以緩慢的速度往回走,仔細勘察四面井壁。這回費了約莫半個時辰才來到 甫道中段,但依然無所發現。
「看來這機關十分精巧。」楚慕風輕敲井壁。
「毒手不止精通毒理,還是機關學的高手。 因為水淨,德聿曾徹底調查過毒 手。
楚慕風突然停下腳步,側耳傾聽:「德聿,如果這井內確實佈置機關,那麼此時 井水導洩入潭內有何意義?」他聲音壓低,充滿警戒。
德聿同時亦察覺週遭有變。「糟了──」
「走!」
變異驟起,楚慕風只來得及喊出「走」字,頃刻間甬道已竄入急水,兩人往前奔 出數十尺,轉眼大水已注滿井內……***
昏迷後,楚慕風、德聿約莫在同一刻清醒醒來後即發現自己置身在一處路石室內 ,石壁上兩把火炬照亮一室。
「這是怎麼回事比」德聿低咒一聲,瞇眼審視明亮的石室。
「我們不是被人救了,就是成了階下囚。」楚慕風冷靜的巡視四壁,發現南面有 一道石門。
「試試。」德幸也發現它。
楚慕風出掌推石門,料不到輕易即推動它。兩人步出石室,發現門後是一處擺設 雅致的小廳。
與德掌對瞧一眼,楚慕風打量這個小廳,目光不經意掠過一幅詠菊圖,陡然間心 頭如遭電殛──圖上數行字跡娟秀的小字燎起了他心脈問的熾火……怎忘得了三年 來鐫刻在他心版上的一句一捺?
……君難托,妾亦不忘舊時約。
這是湘柔的字跡——他至死不會錯認。